第20章 巾帼英雄
老夫人戎马半生,到晚年最大的乐趣就是带着女儿听戏文——听由她自己的故事臆想延生的各种荒诞无稽的爱情戏文,或甜美圆满或大虐苦情。
老夫人喜欢一边喝着茶一边听,一边听一边毫不留情地嘲讽评击——她有的事资本和说话权。
老夫人年轻时是个狂野张扬的丫头,更是被丈夫宠着护着,丈夫走后又有三个孝顺的儿女,半辈子乐观开朗无忧无虑,就算是六十岁也是个欢脱的,全然没有其他老古董那样古板跟不上年轻一代的思想的现象,反而比年轻人还能玩。
被孙子这样严词谴责了的老夫人也不生气,又笑盈盈地走下了府前的阶梯,在苏晚桥内心做梦一样不可置信中走向她,练□□练出些手茧的手抓住了苏晚桥有些凉的手。
苏晚桥敬重温和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外表下内心是这样的:手手手!握住啦!啊我的爪子不是自己的了……
“这姑娘我瞧着欢喜啊!气息干净,在老身面前也能这般不卑不亢安之若素,有气魄是个好姑娘!”老夫人抓着苏晚桥的手有一会儿后心情极好十分赞赏地夸奖了出来。
能获得老夫人一句褒奖那简直比登天还难,但苏晚桥做到了,而且是第一次见面就做到了。
老夫人只由衷称赞过四人。
第一位是她的丈夫,当年发誓此生不嫁伴枪一生的她却被那个男子折服。
第二人是她的儿媳妇,也是第一个被她认可的女子,如她一般的铿锵玫瑰,与她同名甚至成就要比她高的另一名女奇人。
第三个是她孙子沈舟,不得不佩服的年轻人,比起她最佩服的丈夫还要有气魄。
第四人就是苏晚桥。
前三者都是因为武学成就和武将气魄被她赞赏,但这个小姑娘不一样,单单只因那干净的气息。
苏晚桥很有人缘,见过她的人都会被她那大自然一样的纯净气息吸引,纯净无暇干净清澈,让人难以拒绝。
沈舟对她的第一眼的评价曾是:来自大自然的小仙子。
完全不是夸奖,是最贴切地形容。
但是老夫人后半句的夸奖错了,苏晚桥面对她并没有表面那么平静啊,只不过表面端得住而已。
老夫人是在沙场陪伴着血雨腥风刀光剑影度过半生的人,即使到了晚年,那全身凛冽的气息也不是一般人敢亲近的,更别说站得这么近还这般平静。
老夫人称赞了一个小姑娘,其他人虽然有些吃惊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这个小姑娘他们看着也欢喜。
就是不知道少统领哪找来的姑娘,不是老夫人所说的那种关系也是不一般的关系了。统领可从来没有和哪个女子亲近过,更别说带回府。
“丫头叫什么?”
沈老夫人真的很欢喜,自从儿媳妇之后她再没遇见这样欢喜的女子了。
接二连三的惊喜来得太突然变成了惊吓,但苏晚桥还是可以压下所有要喷涌而出的情感的。
礼仪到位不卑不亢却又极其敬重地回答:“小女姓苏名晚桥。”
“晚桥!好名字!来,丫头你来,跟祖母到府里解解闷。”
沈老夫人那豪放的性子不愧是京都土生土长的人,完全不顾人家姑娘是新来的,还是自家孙子带来的,拉着人家姑娘就往府里去。
刚被盖逸“京都人的奔放”洗脑了的苏晚桥颇有些接受能力地跟着心情好得过分的“祖母”进去了。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
洺安有些好奇地看着远去的人:“老奶奶是要带姐姐去喝冒泡的酒吗?”
沈舟理了理有些乱的衣服,闻言笑了笑:“不会。”
老夫人欢喜人不请喝啤酒,请喝她亲手煮的茶。
事已至此,苏晚桥洺安的事也不必再解释一下了,就算他不说,依祖母这心情也会强行让他们住下的。
沈舟大手盖着洺安的脑袋带着他一起走进去,其他的,盖逸他们会处理好。
沈老夫人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经嫁了但是经常会回娘家陪老夫人听戏,而小女儿是晚年得的,年纪只比沈舟大几岁,自小就有母亲的志向,找不到那个她认可的男子就不嫁,所以还没有出嫁。
这时大女儿跟着老夫人进去了,小的还在门口。沈舟一走上来,沈小姑一把跳起来揽住沈舟的脖子压低。
逼问道:“说,哪里拐的好姑娘?还特么会投老夫人喜好啊?我看人家姑娘那么干净乖巧不像是会跟着你这毒舌刻薄家伙的人。”
沈舟没有兄弟姐妹。沈小姑是唯一玩伴,各种不分辈分地掐架淘汰。
沈远晴深知沈舟本性,此时免不了为那个小姑娘打抱不平。
沈舟嗤笑地一撑直腰,矮了一大段的小姑挂不住松开了钳着他脖子的手。
“想知道?”沈舟一脸冷笑:“就不说,憋着。”
沈远晴:“……”
好想抓破他那副讨人厌的嘴脸!!要不是打不过的话!多么后悔没有在他还是穿开叉裤的小团子时好好欺压他!让他得以在幼年时期健康成长,一稍长大点就压了自己一头,斗都斗不过这丫的。
成功让小姑吃瘪后,沈舟心情奇好地拎着洺安(嫌弃他小短腿)大步进府。
沈小姑气得想捶墙,这时又看到洺安,为了解气一样在他背后大声喊了句。
“小小年纪孩子都这么大了,我哥知道你猜他会不会气得跳出来揍你?”
而沈舟相当镇定地停住转身,冷笑:“你少八卦一点能多活几年。”
沈远晴抓狂:“你咒我短命?!我告诉娘去!”
沈舟淡然处之:“不,我在教你长命百岁的法子。”
……
苏晚桥被老夫人拉走后径直到了主堂。
把她拉着坐下后又问起其他问题,包括来京都的原因。
苏晚桥皆道明,除了沈舟受伤她救了他这件事,老夫人想知道的“丫头你和舟认识的二三事”都说了。
又谈些家常事,越说越投缘。
沈舟姗姗来迟,带着洺安,在门口接了仆人准备好送上来的一套茶具,进去端正地把茶具摆在老夫人和苏晚桥坐的主位桌上。
“祖母,您欢心,孙儿不扫兴,只是孙儿同小桥姑娘一道风尘仆仆到京都,这晚膳您总得让人家姑娘先用。”
沈舟语重心长说出了大实话。
……
“这点儿还没用膳?你这小子是把姑娘也当成你这样的爷们不吃几顿也能打能抗了吗?小子就是小子,一点不懂变通。”
老夫人被提醒后默了几秒然后倒打一耙。
这个时候一般人会顺着台阶就下了,毕竟老夫人开心就好。
可沈舟不背锅,老夫人给的也不背。
他四两拔千金地给怼了回去:“祖母,拉着人家姑娘欢天喜地就走,也不问人用没用膳的是您,我们刚到京都,怎么也没可能用过膳,您一高兴给忘了,别颠倒是非啊。”
沈老夫人:“……”
这孙儿自小就不给她情面,可偏偏怼得她心服口服。
“可吩咐下去准备晚膳了?”
“来时就说了,等您这会想起,黄花菜都凉了。”
……
实在是不饶人,谁来都不给面子。
洺安也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等待晚膳的功夫,老夫人也成功欢喜上了洺安。
“孩子过来,你就是洺安吧?来,坐祖母腿上。”
老夫人朝洺安招手。
洺安则是人小鬼大地抱拳回道:“洺安已经八岁,长大的孩子不能再坐大人身上了,虽然奶奶依旧很健朗,但洺安也不轻,洺安不坐,只站在旁边可好?”
虽然这次没有在前面加上“阿娘说”这三个字,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雪娘教育。
洺安虽然已经八岁,但是身板小,许是因为他小时候体质弱的缘故,看上去才四五岁。
“这孩子,真会说话。好好好,来,不坐腿上,坐旁边来。”
老夫人今天的笑容比以往几年的加起来还灿烂,笑声开怀。
日后的沈府,也会更欢乐。
她的到来,注定会改变什么。
……
“呼——”
苏晚桥躺倒在铺着软铺的床上,重重呼了口气——活过来了。
并不擅长与人交流的她,好不容易老夫人才肯放她走,回到为她和洺安清理出来的院子里,洗去一路风尘,想起这一路的事情,此时终于到了京都,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有些释然又有些沉重。
想得多了,一路上也有些累,这时放松下来就想睡。
白色的窗纸上倒印出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门轻轻被敲了两下。
“睡了?”
沈舟那低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苏晚桥的瞌睡瞬间跑了,看了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可以见人,然后下床跑去将门打开。
“没有,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沈舟穿着轻服,手里依旧拿着剑,俨然一副要出门的装束。
“姑娘第一次来京都,正是夜晚最热闹的时候,姑娘要出去看看?”
苏晚桥对夜晚的京都是很期待的,并应了下来:“那劳烦大人了。”
“小事。”
要出门的还有洺安盖逸钟城和沈小姑。
沈小姑是后插一脚的。
他们要出去被沈远晴看到了,怎么说也得缠着一起去啊,京都的夜晚多热闹啊。
而且她也有些事要问盖逸钟城两人。
对此沈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没看见——沈家女子晚上出去有门禁,沈远晴是想利用沈舟出去玩通宵。
一到夜市街儿,打着“带着苏姑娘去见识见识京都夜市” “你们三个大老爷们能带小姑娘去玩啥好玩的”这样的好人卡跟着出门的沈小姑,前脚还让苏姑娘看这个这个好玩,后脚溜进人群里没影了。
当苏晚桥仔细看过沈小姑让她看的新奇玩意后回头。
“真的很好玩……咦姑姑……呢?”
人呢??
苏晚桥洺安对老夫人等人的称谓一律随沈舟,这是老夫人的意思。
沈舟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不便让人认出来,所以出门时围了条长巾,站得笔直,像一堵墙护在她身后。
声音因为脸埋在长巾里闷闷的:“自己玩去了,她说的话对半着听,你信真了就输了。”
正自由了一样奔走在夜市人群里盘算着要去哪玩的沈小姑打了个喷嚏。
“好端端的打喷嚏,不是沈舟想我就是骂我了,后者可行性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看在他带我出来的份上,本姑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哈!划拳,让本小姐来一盘!”
看到前方的夜摊有人划拳赌注,她一拍手挤了进去,“带着苏姑娘见识京都夜市”“大老爷们懂怎么带小姑娘玩”这些通通抛到了脑后,在划拳吃酒中忘得一干二净。
沈舟长达十二年的时间是在京都过的,但他还真如沈小姑所言不知道要带一个小姑娘和孩子去哪里玩。
还是小姑娘先建议去酒馆玩。
“那里沈大人可以吗?”
对冒泡的“酒”——啤酒万分好奇的小姑娘星星眼期待地看着沈舟。
沈舟伸手小幅度拉了下暗蓝色长巾遮住高挺的鼻子,明明不想让人认出来最不可去的就是酒馆这种人多的地方,但他还是答应了下来。
好像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再难以拒绝她什么。
“可以。”
……
“哟!盖逸!放假回家看亲人啊?”
他们去的酒馆是盖逸常去的,那里的店老板认识他。
“啊……对,放假。”
被问了的盖逸面不改色地撒了个慌,一切为了不暴露统领的存在。
盖逸内心:放毛放,老子回京连家都没回过,这是执行任务!
“那这几位是?”
店老板眼尖,一眼就看到了走在一起异常违和的他身后四人组——看上去就不好惹的高个子钟城、将脸埋在长巾里看着也不好惹的沈舟、站在三个高大个中间存在感都没有的洺安以及几个男子中最显眼的苏晚桥。
“……兄弟,一起出来玩的。”
盖逸依旧面不改色。
“这姑娘和小兄弟也是你兄弟?”
“……远房表妹和表弟,第一次上京,一起带出来玩……”
盖逸要破功了,这任务真不好执行。
苏晚桥也觉得盖大人挺不容易的,让一个正直诚实的人撒谎……这对他是一种良心的谴责啊。
店老板不疑有他,打过招呼后就去忙了。
盖逸找了张空桌子和钟城苏晚桥洺安四人一起坐下,沈舟自己一人坐在靠窗无人打扰却又可以看到他们的一桌。
几大杯冒泡的啤酒被端了上来,盖逸钟城十分自然而且熟练地端起就喝,咕咚咕咚一杯啤酒喝去了七七八八,冰镇的啤酒一杯下去超级凉爽。
“啪”地一声将还剩一点酒的玻璃杯拍在木桌上,在金黄色的啤酒中起浮的冰块互相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豪爽的喝法,爽朗的动作,正是一酒馆的京都人都神奇一致的作风。
阔别啤酒许多年的盖逸发出了一声称赞“爽啊!”
钟城坐在他旁边,也由衷开心地笑着,将啤酒满上后与搭档轻轻碰杯,又喝下一大杯。
在这啤酒盛宴的夜,他们终于脱下身上的作训服坐在酒馆里,像平常人一样和兄弟碰杯狂欢。
苏晚桥和洺安相对坐着,好奇地打量着这新鲜的东西。
目光诚挚,认真得有一点点可爱。
东华文明开化没多久,一些文明开化后才发明引进的新鲜东西还没有被广大人民所知。
比如啤酒、烤牛排、蛋糕这种来自别的国家的食物。
简直不可思议啊!
“姐姐,你喝吗?”
洺安盯着酒杯看,要看出洞来了。
苏晚桥也有些心里发怵:“……我我我,反正你不可以喝。”
洺安乖巧地点头:“我不喝,我还没成年。”
“姐姐已经成年了,要喝吗?”
“我我……试试。”
手有些抖地将两手都不够包住的杯子捧了起来,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杯子,这样喝酒牛都可以灌醉了啊(哭脸),和以往用小巧精致的瓷酒杯喝完全是两个极端……
闭着眼睛慢慢地视死如归地将杯子凑到唇边,小口喝了下……又喝了下……好像还可以……大口喝了一下……好苦好涩……
苏晚桥将杯子放下,捂住自己的嘴,苦哈哈地拧巴着脸,差点没喷出来。
好难喝……
“哈哈哈哈哈哈!”
看到这样的钟城盖逸放开自我了一样大笑了出来。
“多喝几次就喜欢上。”
啤酒,喝的是一个爽快一个开怀,所以才用大得恐怖的大玻璃杯,才让京都人如此爱它。
“还要多喝几次?我再不想碰它。”
还没习惯啤酒的苏晚桥苦大深仇地回答。
看那么多人都是几杯几杯开心地灌下去,还以为多好喝,就像它的颜色一样,应该是像蜜一样的……
不过,果然是想多,世界上就不该存在这种看着那么好看实则恐怖得要死的酒。
“哈哈哈哈哈哈……”
盖逸钟城要笑抽过去了。
洺安也莫名被带笑。
似乎京都的啤酒就是这样的,可以给你带来无穷的乐趣。
或许在京都待久后,苏晚桥渐渐熟悉京都的风情,会渐渐理解京都人对啤酒的情节,也会爱上喝啤酒,即使依旧不觉得它多好喝。
一个地方一种风情,京都人的豪爽,展现在喝啤酒上。
外面欢声笑语,而坐在靠里角落的沈舟,独自坐在窗边,看着酒馆外大街的景色,桌上放着半杯酒,金灿灿的,冰块在光的折射下发出五彩的光,外面的热闹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外面的热闹。
他是沈家的男儿,必须从小苦练剑书学习军法武学,他还是一军的统领,必须代替父亲用自己的双肩扛起统领沈家军的重责……
和他们一样一起坐在酒馆大堂里喝酒说笑,那是不被允许的。
他不能,也做不到。
他无法暴露在众人眼中,也无法和身为侍卫和友人的他们坐一桌。
身份的芥蒂是无论他们关系多好都横不过去。
就像他已经将她当成朋友,而她依旧叫他“沈大人”。
她可以面对盖逸他们时笑得那么开心甚至敢开玩笑,面对自己时却总是恭敬规矩的。
从来没有抱怨过自己身份的他,在这一刻,有些懊恼。
为什么要存在身份的尊卑这种鬼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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