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留宿
镇南王府远比顾云尧的小院大得多,光是招待客人的厢房就有好几间,分布在不同院落,顾云尧偏偏挑了离程澜院子最远的一间。
“阿尧你……”程澜站在门外,望着荒凉的庭院失笑道,“你也不用挑这么偏僻的地方吧。”
“偏僻?我不觉得啊?我觉得挺好。”顾云尧说的一本正经,做势就要关门。
程澜连忙卡住要关的房门,支吾了半天,终于道:“你好不容易来我府上一趟,这间院子好久没人打扫了,住不得人,我看你还是去我房间将就一晚好了。”
顾云尧早就看破了他的心思,故意不做理会,“我又不是什么贵客,住哪都一样,哪能跟将军同挤一间房?再说,你不是说好今晚只是借住一晚,不做别的吗,你可不能言而无信。”
“我……”
“今晚叨扰程将军了,下官要休息了,将军请回吧。”话音刚落,顾云尧的房门就“啪”地一声关上了。
程澜已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回去,站在门外摇头轻叹,他家阿尧真不是好相与的主。
顾云尧被程澜闹了一天早就乏了,坐在床边没翻几页书就昏昏睡去。
窗外朔风渐停,大雪依旧。院子里种着的一排翠竹此时也禁不住霜雪的积压,慢慢服了软,弯下了腰。
风吹叶动,竹枝上的雪落下一层,发出“沙沙”的声响。
顾云尧翻了个身,只觉身后传来一阵温热,他本就怯寒,加上这床被褥本就不太暖和,睡梦中的他也就不由向热源靠去。
坚实温暖的手臂从身后紧紧锁住他,这样一个极有安全感的怀抱使顾云尧莫名感到安心。
程澜看着怀中人安静的睡颜,感到一阵心满意足。
今晚他们婚服也穿了,交杯盏也喝了,如今同床共寝,这才算圆满。
温热的鼻息打在顾云尧耳后,酥酥麻麻的,半梦半醒间,顾云尧感到有东西在颈边摩挲,不由呢喃出声:“别闹。”
程澜抬头,看着怀中人微红的脸颊,心中痒痒的,他的阿尧还是这般口是心非,明知道他今晚会来还这般吊着他,心中想着,手上也开始不怀好意,揽过他的腰开始宽衣解带。
顾云尧睡意正浓,虽然意识到身边有人,但也知道必定是程澜这个没脸没皮的,也没太在意,直到腰间的那双大手解开他身上的束缚,从衣摆悄悄滑进,他才意识到不对劲。
“说好了只是睡觉,你又做什么?”顾云尧渐渐清醒过来,但困意未消,声音莫名软糯。
程澜心中一软,用鼻尖蹭了蹭他的脖颈,吐气温热:“没做什么啊,我这不是让阿尧好好休息吗。”
“唔。”程澜的手不知道碰到哪里,顾云尧下意识发出羞人的声音。
程澜轻笑,原来阿尧的腰不仅纤细,还这么敏感。
“你别……”顾云尧刚想开口,唇就被牢牢封住。
不同于之前任何一个吻,这个吻赤诚、热烈,却又小心翼翼。
程澜身上干净清冽的气息混在呼吸里,顾云尧被吻得七荤八素,好在尚存一丝理智,在程澜想要进一步动作时,一把按住了他,“我困了,想睡了。”
清冷的声线明明带着情动的意味,却说出拒绝的话,程澜轻笑,叹了一声:“真是败给你了。”
罢了,既然阿尧不愿意,他自然不会勉强。
翻身躺回顾云尧身边,程澜仍像先前一样抱着他,“不闹你了,睡吧。”
顾云尧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如旧,这才轻轻合上眸,虽然他的手还放在自己腰间,但想了想还是没有出声,由着他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顾云尧终于沉沉睡去,耳边隐约传来呢喃声:“阿尧,新年快乐。”
冬天的夜漫长无期,家家户户守完岁都收拾歇下,即使是大户人家也都散了宴席,语声渐悄,期待明天新年的到来。
靖国侯府内,慕峰静坐在房中独自饮酒。
他早年丧妻,膝下无子,早些年还能与胞妹一同过年,如今斯人已逝,这一年年的除夕,越发没了意思。
如今太子又被禁足,他只觉心中郁结愁苦,难以排解。
他这个外甥是个怎样的脾性,他比谁都清楚,虽是恨铁不成钢,但念在死去妹妹的缘故,再加上太子又是慕家唯一的血脉,他说什么也要保他周全。
可如今圣上震怒,程澜又有意针对……想到这,慕峰的眉头不由皱得更紧。
“午夜梦回时,那些故人的脸孔,又岂是说忘就能忘的?”
程澜带着寒意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故人?他的故人吗?如何忘得了?烈酒入喉,慕峰只觉胸中火辣,眼眶酸疼,透过窗棂望着窗外飞雪,记忆也好似回到了那年冬天。
十九年前,赤云河边。
南疆傀儡军节节败退,镇南王萧绎率五万铁骑将敌军逼退山谷,眼见大战告捷,谁知他忽然神志恍惚,停住了围剿。
慕峰赶到时,原本被困山谷的傀儡军正突破重重包围,大有反攻之势,而大宣主帅萧绎却突然从马背上跌下,不省人事。
事态紧急,慕峰求胜心切,只叫人把主帅扶到后方,自己夺过帅旗,号令将士群起而攻之。
南疆的傀儡军外表异于常人,面如恶鬼,凶狠残暴,当时每个将士都惧怕三分,后来在萧绎的鼓舞下大家才重振信心,现在眼见就要大获全胜,万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岔子。
于是,众将士在慕峰的率领下一鼓作气大败傀儡军,待到凯旋时,下面人来报,镇南王萧绎已经没了气息。
军医诊了半天,只说是心脉枯竭的缘故,而那些素来景仰萧绎的部下都只当他们的主帅是中了敌军暗算,为国捐躯。
消息传至京城时,宣帝大恸,他与萧绎多年来亲如兄弟,十几年的君臣相伴,却因一场惨烈的战役而结束。
一夜之间,举城哀悼,往日热闹煊赫的镇南王府瞬间缟素,王妃像换了个人,整日不吃不喝,最终在萧绎出殡那日一头撞死在棺木上……
回忆渐渐模糊,慕峰又饮下一口烈酒,倏然回头,才惊觉镜子里的自己又生了不少华发。
这些年来,那个从马背上跌落的身影时常盘桓在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成了他除不掉的梦魇……
这晚的夜像是有了两副面孔,喧闹过后便是寂寥,潜藏在夜空下的平静似乎在等待黎明后的喧嚣。
大年初一这天,群臣进宫朝拜,接着便是大大小小的宫宴,往年这些都是由太子主持筹备,今年虽有皇后帮忙,但有些场合少不得要宣帝亲自出面,这让已过花甲之年的宣帝甚感疲惫。
节庆之际正是礼部最忙的时候,不过今年最让礼部忧心的还是年后清明祭祖这一大事。
尽管离清明还有段日子,但礼部还是早早准备起来。按照礼法,宣帝祭祀祖庙须有皇后与储君陪同,接着率领皇室全族及众臣共同祭拜,可如今太子禁足东宫,宣帝又没有谕令,今年由谁来顶替太子呢?
有人说大可取消往年太子祭拜的仪式;又有人说妄自取消储君仪式与礼法不合,恐有违天意。
“参照祖宗旧例,若是储君不能参拜,可令中宫嫡子代之。”
“可如今皇后娘娘膝下只有一位公主,何来嫡子?”
几位礼部侍郎为此大为苦恼,只好让新任尚书裴青上书探听圣意,太子三师当然没有放过这个机会,纷纷为太子请旨,以全礼法。
宣帝心中虽对太子余气未消,但历年礼法在此,再加上太子三师竭力恳求,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皇后啊,此事你怎么看?”宣帝靠在昭阳殿软榻上,面前放着老太监递来的奏本。
皇后端庄地接过宫女递来的新茶,为宣帝沏上一壶,不动声色道:“臣妾只是宫中妇人,这祭祀之事自有祖宗礼法在,臣妾不敢妄言。”
宣帝素来知晓皇后为人谨慎妥帖,可真让她拿主意的时候,她这副谨慎再谨慎的模样实在不招人喜欢。
“朕就想听听你的看法,你只管说就是了。”
“是。”皇后温婉低眉,“按照往年,本应是臣妾与太子陪同陛下,可如今……陛下若念着父子之情,宽恕太子这一回……”
“你认为朕应该解了太子的禁足?”没等皇后说完,宣帝就问道。
皇后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动,低眉柔声道:“臣妾只是为陛下考虑,太子在位多年,若是贸然取消储君参拜,一是恐招天下人议论,二是有违礼法。”顿了顿,皇后又道:“只可惜臣妾没能为陛下生个嫡子,否则也不会让陛下如此忧心。”
一番话倒提醒了宣帝,祖宗曾有先例,若是储君不能参加祭祀大典,可由身份较为尊贵的皇子取而代之。
身份尊贵,那定是由皇后或贵妃所出,可中宫仅有一位公主,三皇子和四皇子虽由淑贵妃和宁贵妃所生,但一个天生残疾,一个忤逆犯上被发配,其余皇子竟无一人可担大任。
想到这,宣帝又不禁深思起来。
“娘娘,这些东西可要给公主送去?”侍女捧着一叠书稿走来。
皇后看了看:“给她送去吧。”
“那是什么?”宣帝好奇问道。
“是昨天徽宁陪我守岁,留在这的书稿。”
宣帝突然来了兴趣,“拿来给朕看看。”
侍女捧书呈上,皇后笑道:“都是她平日闲着没事写着玩的,陛下可要见笑了。”
宣帝翻了翻,忽而面露喜色:“真不愧是朕的女儿,这几首诗做的全然没有闺阁小女儿的姿态,大有豪迈不羁,飘逸洒脱之感,朕的徽宁真不愧是才女!”
“哪有陛下说的这么夸张,都是些小孩子家的玩意罢了。”
宣帝随手翻至最后一页,仔细一瞧,竟是篇策论,其中写道:凡亡国之君,皆因仁义不施而致朝局大变,若以享乐之财封天下谋臣,以曹刘之心礼天下奇才,国运何不昌隆?
宣帝面露微异,心中大为震撼:想不到徽宁竟有如此见识!只可惜是个女儿家,若为男子,我大宣岂愁无后继者?
“快些给她送去吧。”宣帝合上书稿,凝眉沉思。
皇后挥手示意侍女退下,见宣帝神思倦怠,柔声劝慰道:“泽昌这孩子虽有过错,但看在先皇后的面上,陛下还是再给他一次机会,父子连心,他见陛下如此忧思,定能改过。”
“此事,容朕再想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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