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夜访
太子回到东宫时,正是四寂无人。
“怎么?今日之事没遂了殿下心意?”话音刚落,一青衣男子缓步自帘内走出。
太子抬眸瞥了他一眼,冷声道:“都是你出的好主意,平白无故让镇南王横插一脚。”
“哦?镇南王请旨去了岑州?”青衣男子长眉微蹙。
“是啊,父皇让他代了本宫去,收买人心这一招看来本宫是用不上了。”
“殿下莫急,此事未必是件坏事。陛下既让镇南王打着殿下的名义前去赈灾,心中肯定是偏爱殿下,不忍让殿下离京。”
太子靠在紫檀榻上,眉目中泛起阴寒,“本宫能有今日,都是拜镇南王所赐,这大半年来我隐忍东宫,受尽折磨,就是想着来日能将他这个南境之主彻底踩在脚下。一个番王之子,也妄想与本宫争夺皇位?以前是本宫小瞧了他,可这回既然能东山再起,就绝不会放过他!本宫所经受的,定要让他偿还千倍万倍!”
青衣男子眼中泛起兴奋,太子所想与他不谋而合,这个大宣的南境之主已经耀眼了太多年,仿佛在世人眼中,无人有能力与这个光芒万丈的将军比肩。
可他封延偏偏不信邪,有朝一日,他定要将那个人深深踩在脚下,狠狠地,彻底地,他要让大宣那个骄傲的公主知道,只有自己才能配得上她!
“微臣倒是有个法子,或许不能永除后患,但也可为殿下出一口恶气。”
太子来了兴趣,直起身:“什么法子?”
封延徐徐道:“镇南王既是去赈灾,身边定不会像往日出征般带许多精兵良将,岑州穷山恶水,匪患成灾,若是不小心中了流民围攻或是遭匪人劫杀,这性命可是堪忧啊……”
太子眼眸一亮,哂笑道:“你爹爹那个不成气候的,怎么养出了你这么个机灵的儿子?”
封延欠身,狭长的眼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殿下抬爱了,微臣的计谋若是能为殿下分忧一二,那是微臣的福气。”
太子拂袖起身,“看来本宫没抬错你,此事就交由你来安排,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微臣遵命。”
程澜回京已有两日,可顾云尧却迟迟没有见到他。
长生怕自家师父难过,好心劝慰道:“师父,您别担心,将军一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顾云尧不以为然:“臭小子,净知道瞎操/心,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说着,拍了拍长生的背,“这都什么时辰了?还不快回去睡?”
“哦。”长生摸摸鼻子,怎么一提起程将军,师父就这么大脾气?
顾云尧在院中又坐了会,抬眸看了看天色,只见月色正好,此时此刻,也不知道那个人在做些什么?
这般想着,顾云尧将煎好的药端进食盒,小心翼翼出了院门。
他一个大男人,何须等着程澜来看他?既然想见,他自然会亲自去找他。
长街寂寂,顾云尧提着食盒,一路步行,没多久就到了镇南王府。
府前的两盏灯笼明明晃晃,显得甚是亮堂,全然没有之前的寂寥萧条之感。
“咚咚。”朱门轻叩。
开门的正是如玉,一见顾云尧,忙笑道:“这么晚了,顾太医还亲自拜访,将军若是知道了,指不定有多欢喜呢!”
镇南王府顾云尧不是第一次来,对程澜房间的位置也已熟悉,见如玉正打算在前面引路,忙道:“不用麻烦了,这么晚了你也下去歇息吧,我自己去就好。”
“那顾太医请便。”如玉识趣道。
进了后院,转过回廊,顾云尧在一间房门前停下,叩了叩。
屋里随即传来熟悉的声音:“何事?不是说过这几日我谁都不见吗?”
“谁都不见?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顾云尧在门外笑道。
下一秒,房门猛然打开,程澜定定地站在门后,又惊又喜。
“阿尧?”两个字,一句话,道尽了这些日子的相思。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程澜的唇边瞬间挂起笑意,“求之不得。”
顾云尧淡笑进屋,方才见到程澜的那一刻,心中原本涌出万千思绪,但此时竟全都化作默默无言。
一别数月,程澜瘦了许多,不知是不是因为有伤在身的缘故,顾云尧总觉得他的脸色有些憔悴。
“这么晚了,阿尧怎么会来?”程澜忙将身后的纱布往桌下踢了踢,笑着给顾云尧倒了杯茶。
“行了,别藏了,你的伤势如何?快给我看看。”
程澜本欲挡开,却被顾云尧一把按在凳子上,“阿落在信里说你左肩中了一箭,右手还有刀伤,趁现在我不嫌弃你,快给我瞧瞧。”
程澜笑嘻嘻地凑过脑袋,“怎么?阿尧怕我成了残废?”
“是啊,你要成了残废,下半辈子我只有靠行医卖药养你了,我一介小小太医,每月俸禄就那么些,可养不起你这尊大佛,我不嫌弃你嫌弃谁?”
说话间,衣襟解开,左肩纱布隐隐渗出血迹,线条硬朗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顾云尧站在程澜身侧,眼角有些泛酸,“怎么又添这么多伤?”
程澜心中轻叹,自己这两日忍着没去见他,就是怕顾云尧见到自己的伤势伤心,于是忙岔开话题,“俗话说小别胜新婚,我这刚回来,阿尧就忙着来见我,一见面还急不可耐地扒我衣服,这样传出去我这脸面往哪搁?为了我的名节考虑,阿尧不如行行好,娶了我吧!”
顾云尧见他又没了正形,轻叱道:“去,嘴上也没个把门的。”
“阿尧不愿娶?那我娶你也成,你嫁了我,我以整个南境为聘,如何?”
“我可要不起。”顾云尧一把将程澜凑过来的脑袋推开,轻轻揭开纱布,“你这伤需得尽快上药,才能好得快些,否则岑州一路,山高水远,难免不会恶化。”
“阿尧也知道了?”程澜侧目。
“堂堂镇南王刚凯旋回京,便主动请旨去岑州赈灾,朝堂上下都在讨论这事,我不想知道也难。”顾云尧从袖中取出药瓶,轻轻倒出药粉在伤口上,小心翼翼地替程澜涂拭。
“不过话说回来,这本是太子表演的机会,你干嘛硬揽下来?”
程澜敛起唇边笑意,正色道:“我离京的这些日子,京中发生的事实在出人意料,太子不仅被解禁,还有人利用帝王之心,故意离间我与陛下的关系。陛下想让我放权的心思已不是一日两日,可我一旦放手,今后还拿什么与太子和靖国候抗衡?眼下唯一的法子,只有我自请离京,将大军安置妥当,或许陛下能少些猜忌。更何况,陛下本就不舍得让太子离京,有我帮太子打出赈灾旗号收买人心,岂不正合了他的意?”
顾云尧手上的动作渐渐放缓,“京中的事你既已知晓,那有何想法?”
“此事甚为蹊跷,若说是旁人有意为之,我一时也想不出谁能有这么大的本事,竟能躲过禁军,可若是太子一手谋划,未免有些得不偿失,被刺杀的二人都是他身边的重臣,即便为了离间君心,也实在没有必要自断臂膀。”
顾云尧闻言,眸色有些晦暗。
“对了,还有件事也很奇怪。”程澜道,“与南疆一战之所以能够取胜,并非是我军占有优势,从战况上说,他们并非没有胜算,可却在关键之时突然退兵。”
“退兵……”顾云尧手上一颤。
“嘶……”程澜吃疼地倒吸了口凉气,“阿尧,你这是要谋杀亲夫啊……”
“啊,抱歉。”顾云尧忙放下药瓶,在伤口处轻吹了口气,“弄疼你了。”
口中呼出的气息拂过皮肤,似是风拂春云,酥酥痒痒的,程澜不由扬了扬眉梢,“无事,我这叫忍得了痛受得了赏,阿尧刚才那一吹,险些把我骨头都吹酥了。”
“流氓。”顾云尧轻叱,包着纱布的手猛一用力,“那你好好受着吧。”
“嘶……”又是一口凉气。
包扎好伤口,顾云尧取出食盒里的药碗,轻轻递过,“喏,把这个喝了。”
程澜皱了皱眉,一脸嫌弃:“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喝药了。”
顾云尧面色无波,“嗯,我知道。”手上递去的药却没要放下的意思。
程澜讪讪地看了顾云尧一眼,委屈巴巴道:“阿尧,我能不能不喝啊?”
“不能。”
“那我过会再喝?”
“不行。”
“那我……”
“你喝不喝?”顾云尧语气虽是淡淡的,但相较刚才还是有些加重。
程澜见状,装的更加可怜:“阿尧,你能不能别这么凶?要不这样,你给个奖励,我就喝药。”
“什么奖励?”
程澜露出轻佻的笑容,“我想要的奖励当然是……阿尧亲我一下。”
这登徒子!顾云尧心中暗骂,这家伙果然一肚子坏水,还是喝醉的时候最乖巧。
眸光一闪,顾云尧道:“要不咱们换个玩法,我们打个赌,若是我赢了,你就要乖乖喝药,若是你赢了,我就任你差遣,如何?”
玩法?程澜失笑,他竟以为自己是在与他玩?几个月不见,他早已相思入骨,奖励什么的不过是他的借口罢了。
不过听到顾云尧要与自己打赌,程澜还是心生好奇,“好啊,阿尧想打什么赌?”
顾云尧将药碗放下,神色从容道:“我赌此后一个月,定会有医官在身边时时叮嘱你吃药。”
“三日后我便要启程去岑州,何来人叮嘱?”程澜刚问出口,下一秒脑子里的弦瞬间搭上,“难不成阿尧你……”
“不错,此次岑州疫病时发,太医院的李太医年事已高,我已向陛下请旨代为前往。”
“这么说你要陪我一同去了?”程澜一时又惊又喜,这些年他每次离京,没有一次不曾想过将顾云尧带在身边,谁承想如今竟能如愿!
顾云尧坐下看着药碗,悠悠道:“不知道这药你是……”
话音未落,就见程澜一把端起药碗,仰头喝得一滴不剩。
“啊……”药入咽喉,舌苔余味尚存,程澜眉毛鼻子都快拧在一起,“阿尧,你这什么药?这么苦!我这点小伤用不着你这些名贵药材。”
“这可不是给你治伤用的。”
“嗯?”程澜苦地龇牙咧嘴,只顾往杯里倒茶,一时也没继续问下去。
顾云尧见他如此,也没想做过多解释,默默将药碗收起,提起了刚才的话题,“南疆主动退兵也好,京中时局多变也罢,总归于你不是件好事。说起来,你是因为当年之事才谋划这些,时隔十九年之久,当年种种究竟为何很难下定论,仅凭石忠一人之言,或许……”
“阿尧想说什么?”程澜定了定神色。
“石忠是我父亲生前最信任的将领,与父亲亲如兄弟,我没有理由不信任他。即便当年之事真的存疑,可我也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骗我,对我说谎,看我与太子相斗,于他而言又有什么好处?
更何况我之所以深信不疑,正是因为他在慕峰的军帐中找到了当年与太子往来的书信。当年先皇后离世,后宫势力蠢蠢欲动,十五岁的太子地位受到威胁,慕峰为保太子,便欲取父亲而代之,信中所谋皆能看出狼子野心。在他房中,忠叔还找出了能乱人心智的迷药,难道这些,还不足以让我相信慕峰与太子就是罪魁祸首吗?”
程澜越说越是激动。
顾云尧缓了缓,轻轻搭上了他的手,“这世间最难测的便是人心,有些人表面忠厚,却在背后向你捅刀子;有些人你视如血亲,实则心深似海,面目难辨。”
“阿尧到底想说什么?”
顾云尧神色复杂地看向程澜,“我想说……若是有一天你发现身边的世界正邪颠倒,连带着我也变得不堪入目,届时你会如何?”
程澜闻言,望着顾云尧定定瞧了半晌,忽而失笑,“我非圣人,没有一双参透世界的慧眼,凡事只凭一颗心而定,若是真到了那一天,我会一把火烧了那些魑魅魍魉,但对于阿尧,我心中的那杆秤永远都是偏的。阿尧就是阿尧,无论什么样,都是这世间独一份的。”
独一份的?顾云尧的心不由颤了颤,这样无条件的信任,世上除了程澜,怕是没有人还会对自己如此了。
“罢了,我也只是想给你提个醒,正邪黑白,也不是那么容易看清的,你心里有个数就好。”
程澜见顾云尧语意含糊,回握住手背上的手,“阿尧,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瞒?顾云尧羽睫一颤,自己瞒他的事情太多了,一时竟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或许有吧,但我现在不想说,你能不问吗?”顾云尧低低出声,像是哀求般,他实在不想再对程澜说谎。
“好。”程澜应道,温柔的眸光似是要把人溺毙其中。
顾云尧被这眼神看的有些慌乱,连忙从程澜掌中抽出手,“天色不早了,我先回了。”
“阿尧。”
顾云尧刚要踏出房门,身子陡然被一双结实的手臂揽入怀中。
熟悉清冽的味道,一如往昔。
程澜将脸深深埋进顾云尧的颈窝处,静默良久。
就在顾云尧以为他要与自己这般待到天长地久时,忽听身后人低低出声,像是呓语般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愿信你。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但请别让我等得太久,我怕总有一天,你心底的秘密会将我们越隔越远。”
顾云尧愣了愣,终是轻叹一声,垂下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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