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三十六章时疫
岑州一路，山高水远，赈灾队伍沿着山道一路西行。
“阿尧，虽已入秋，但蜀中还是炎热，要不还是找辆马车……”
“不用。”程澜还未说完，就被顾云尧轻声驳了回去，“我是大夫，不是姑娘，是去赈灾，不是出游，坐什么马车？”
“我是怕你的身子……”
“放心，我这身子骨虽弱，但还不至于骑半天马就出问题。”
程澜见顾云尧态度坚定，也不再多言，只是他看着顾云尧马背后的那个小身影，着实感到郁闷。
“阿尧，你说你随行就随行，干嘛非把宝贝徒弟带来，这路远迢迢的，你就不怕长生跟着受苦？”
“带他来刚好是个历练，留在京中我怕他又偷懒。”
“我才不会偷懒。”长生在身后小声嘀咕。
程澜道：“我是怕这么热的天，你二人同乘一骑有些闷热，不如让长生到我马背上来？”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长生。
长生见状，脊背瞬间一凉，“哦，师……师父，程将军说的对，您身子不好，要不还是让程将军带我吧，或者我跟在队伍后面走也行。”
程澜正满意长生懂事，谁知顾云尧竟眼也不抬，“不行，他堂堂一个将军，马背上怎能随便带人，你还是老老实实坐着。”
“哦……”长生回望向程澜，表示自己实在无能为力。
程澜苦笑，只好作罢。长生本以为此事就此翻过，谁知下一站到了驿馆，程澜竟连夜请回了一位教马术的师父同行。
于是次日赶路，长生便换成了与那位马术师父同乘一骑。
“阿尧放心，这师父骑术极好，定不会摔了你那宝贝徒弟。”程澜笑得一脸灿烂。
顾云尧无奈扶额，“你随便让其他人带着他就好，何必花这份钱？”
“欸，咱家的宝贝徒弟可不能亏待了他。”程澜说得一本正经，“再说我也是怕他习惯了阿尧的香软后背，与那些只知道舞刀弄枪的莽夫合不来，所以这才找了稳妥的马术师父，有空也可以顺带教他骑马，岂不一举两得？”
“我这般用心良苦，阿尧还不快夸夸我？”程澜侧过身，一脸求夸的表情。
“那我得谢谢你了，程大将军。”顾云尧无语瞥了程澜一眼。
“都是一家人，不谢不谢。”
谁跟你是一家人？顾云尧刚想脱口而出，但顾忌身后的队伍，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人前他毕竟是将军，该有的面子总是要有的。
十日后，程澜一行总算到了岑州城下。
一眼望去，满目疮痍。
府衙内，岑州知府恭敬侯在堂下。
程澜闲闲敲着桌角，似是漫不经心道：“刘大人，岑州水患如此严重，为何半月前才报上京？”
刘大人猛一抬头，“回将军，水患发生三日后臣就已经上报，何来半月之说？”
“哦？”程澜神色微凝，旋即笑道，“那是本王记错了，本王此番是代太子殿下而来，那三十万石赈灾粮是太子殿下的一片心意，望刘大人妥善安置。”
“是，属下遵命。”刘大人领命而去。
顾云尧从堂后走出，“看来太子殿下真是用心良苦，算准了你回京的日子，有意压下灾情，只为了在陛下面前压你一头。”
“这正合他的作风。”程澜拂袖起身，一把拉过顾云尧，“走，咱们出去看看。”
府衙外，几个乞丐争相抢着地上的半个馒头。
街头巷尾，每隔几步就有几个灰头土脸的人缩在墙根下，脚边放着破烂不堪的包裹，警惕地看着路上行人。
这是附近村落逃难来的村民，日日守在府衙边，只为等官府的那一口救济粮。
“快走，那边有人在施粥！”几名乞丐捧着破碗狂奔而去。
顾云尧顺着前方看去，只见一群流民围在一座府门前，有三五小厮在棚下施粥。
程澜眯了眯眼，“走，过去看看。”
府门前人潮汹涌，不断有流民朝这边涌来，眼见人手不够，又从侧门边跑来几个小厮，还端来了几桶新的米粥。
“这是……豫王府。”程澜望着府门前的匾额，回忆道，“我都快忘了，原来当年豫老王爷被发往陇西，来的正是岑州。”
“岑州虽频发水患，但也不至于一下子涌出这么多灾民，官府为何不先向邻近州县借粮？反而苦等朝廷的赈灾粮？”
“借粮？”程澜似是无意地扯了扯嘴角，“离岑州最近的便是惠州，那可是沛国公的老家，早被搜刮得差不多了，哪还有多余的粮食外借？”
正说着，一位素衣妇人也加入了施粥的队伍，可人多粥少，不到一会功夫粥桶就见了底，人群开始骚动起来。
妇人见状，忙回头对小厮嘱咐几句，随即向人群安抚道：“大家别急，没领到粥的等下一波，我已经叫人去准备了。”
可流民喧闹，排在后面的人根本听不到妇人在说什么，见前面人迟迟未动，一时间人声鼎沸，场面有些失控。
妇人仍在不断安抚着，可却丝毫未减好转，周生嘈杂，妇人双眉一蹙，突然向后倒了过去。
“夫人！”
旁边丫鬟小厮惊慌上前，正急着叫大夫，忽见一素衣年轻人走上前，搭上了自家夫人的脉搏。
“这位先生，您是……”
顾云尧没有回答，只静静把着脉。
片刻后，顾云尧神色一顿，但瞬间被他平复下去，“我是大夫，你家夫人情况不妙，需得找个干净厢房，容我为她好好诊治。”
小厮们半信半疑，虽说自家夫人平日里乐善好施，但突然冒出个大夫出来，实在令人生疑。
正犹豫着，一众官兵随即赶来，疏散了等粥的流民。
“阿尧，你没事吧？”程澜蹲下身，关切地看了眼顾云尧。
顾云尧神色复杂地与他对视一眼，轻轻摇了摇头。
程澜旋即明白过来，正欲开口，忽见府门内奔出一位威风凛凛的中年男人，看见倒在地上的妇人，忙惊道：“夫人，夫人这是怎么了？”
程澜起身，恭敬地行了一礼，“想必您就是豫王爷了？”
男人随即打量了程澜一眼，只觉眼前人气宇非凡，天生贵气，忙反应道：“您是……镇南王程将军？！”
程澜微微颔首，“正是，尊夫人方才突然晕倒，我与随行的顾太医恰好经过，不如先将夫人扶回府中，让顾太医替她好好诊治一下？”
豫王爷闻言，感激不已：“原来是宫中来的太医，快请进，快请进。”
一旁的小厮见状，吓得忙帮顾云尧扶起夫人，心中暗骂自己有眼不识泰山。
厢房内，顾云尧给妇人仔仔细细诊治了半晌，心中这才确定下来。
“王爷”，顾云尧缓缓起身，镇静从容道，“夫人怕是染了时疫。”
此话一出，贴身服侍的两个丫鬟吓得将手上的托盘摔了一地。
“时……时疫？！”豫王爷大惊失色，“我家夫人怎会得了时疫？”
顾云尧冷静道：“不知夫人最近可有外出？都接触过什么人？”
一个丫鬟道：“夫人乐善好施，常常接济穷人，自从爆发秋汛，城中涌进了许多灾民，夫人也就很少出门了，但每月中旬，夫人还是会去附近的观音庙祈福。”
丫鬟回想道：“对了，昨日陪夫人出门，路上曾遇到一对乞讨的母子，夫人见那对母子实在可怜，便给了他们一些银子，后来那女人对着夫人连磕了几个响头，还拉着夫人说了好一堆感激的话。”
“这么说那对母子也是因为洪灾，才从周边乡镇过来的？”
丫鬟犹疑道：“应该是吧，这些日子城中涌进的灾民太多了。”
顾云尧与程澜交换下眼神，心中彼此都有了数。
越是灾情重人/流量大的地方，越容易发生瘟疫，既然眼下有了这一例，一定还会爆发很多例，如果蔓延开来，恐怕会一发不可收拾。
“王爷”，程澜严肃道，“此事非同小可，未免引起恐慌，还请府上暂时不要声张此事，我会立即联系岑州知府连夜排查此事，还请王爷妥善安置府上众人。”
豫王爷立即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忙道：“将军放心，我这就下令将这间屋子隔离，王府众人这段时间内也不会再随意外出，只是……夫人这病……”
顾云尧道：“王爷放心，下官一定会尽快研制出治疗此病的方子，我先给夫人开一剂缓解病症的药方，但愿能保夫人在短时间内性命无虞。”
“如此，有劳太医了。”豫王爷感激地拱手作揖。
程澜在一旁劝慰道：“尊夫人菩萨心肠，自有神明庇佑，王爷不必忧心，来日小公子大展宏图，光耀门楣，尊夫人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豫王爷闻言，心中正疑惑程澜是何时认识了自家儿子，还未多问，就见程澜带着顾云尧出了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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