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君心
京中的传言越传越凶,禁军统领孙密因守卫宫城失职被降职,宣帝大怒,虽也派了霍骁彻查此事,可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老皇帝的心又沉了沉。
此事非同小可,先是谋杀朝廷重臣,后又行刺太子,更可恨的是,犯人却迟迟没有抓捕归案,这样一来,皇室的脸面何在?天子的威严何在?
事情愈发扑朔迷离,宣帝的心思就愈发多疑。
行凶之人不仅武功高强,对宫中路径也是极为熟悉,否则不会躲过禁军,全身而退。更有甚者,此人可能是宫中之人,而行刺太子的目的……储君,皇位?
宣帝的眸子愈发幽深,他膝下皇子不多,真正能委以大任的更是没有几个,即便他们有夺位之心,可断没有敢公然行凶的胆量,这般肆意妄为地行事,唯有……
细细想来,自那人回京,先是沛国公倒台,礼部、刑部、户部接连出事,后是太子被幽禁,朝局不断生变,很多事情就像早已计划好,就等着入局之人。
宣帝不是没有怀疑过太子之事的前因后果,可不管其中有何曲折,太子的罪行是事实,所以他才没有深究。
可如今……那个羽翼渐丰的南境之主,果真是不容小觑。
深宫内的风言风语从未间断,这些传言自然也落到徽宁耳中。
“这几日太子有何动向?”
“奴婢听陛下身边的小太监说,太子殿下自解禁以来,日日侍奉在陛下左右,极为孝心,对朝政大事似乎不甚关心,即便陛下偶尔问及政事,太子殿下也是极为恭敬,事事还得问了陛下的意思。”萍儿道。
徽宁剥开手中的一瓣橘子,懒懒塞入口中,“真难为我这位皇兄了,他装的越是这样纯孝,父皇对他就越是心疼。”
这样好的演技,让人不得不怀疑,东宫遇刺是不是也是他玩的把戏……徽宁心中暗道。
“公主,顾太医来了。”正这样想着,侍女进来通传。
徽宁忙放下手中橘子,起身道:“快请进来。”
顾云尧恭敬请安,伏身行礼,对徽宁召他来的意图也已猜到八/九分。
屏退众人后,徽宁也不绕弯子,“工部侍郎和太子少师遇害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如今后宫前朝传言不断,父皇更是因东宫遇刺一事大发雷霆,这事你是怎么看的?”
“此事甚为蹊跷,微臣也实在不明。”顾云尧垂眸答言。
“澜哥哥远在南境,可京中却有人故意栽赃嫁祸,此人用心险恶,我们总要想个对策才好。”
“明镜司都查不出的案子,公主打算从何处查起?”
徽宁唇角微弯,语气中略带嘲讽:“明镜司?自从上次霍骁以江湖仇杀结了南越王遇刺一案,本宫就觉得他们不可靠,这回的杀手竟能闯入东宫而不被禁军察觉,这不是太离奇了吗?”
“也许……那凶手正是宫中之人。”
“说的没错,十有八九是宫中之人,可他的目的是什么?让父皇对澜哥哥心生猜忌?若是这样,这宫中唯一有此心计的就只有太子本人了。”
顾云尧眉梢一动,掩在袖下的手心暗暗紧了紧,原来公主竟将怀疑目标定在了太子身上。
徽宁见顾云尧这般淡定,柳眉一挑:“看起来你好像对这件事不甚关心,你就不怕心上人还未回来,京中就已经出了大乱子?”
顾云尧听见徽宁打趣自己,脸上有些不自然,“公主说什么呢?微臣听不明白。”
“罢了,你不想说就先不说”,徽宁笑了笑,“你们二人之间的小心思就留着对方慢慢猜吧。”
顾云尧忙拉回了正题:“臣不知……公主召微臣前来是……”
徽宁轻叹一声,重新坐回椅子上,“再过几日就是父皇六十二岁的寿辰,我总想着给父皇送什么礼物才好?”
“只要是公主的孝心,陛下都会喜欢的。”
徽宁叹道:“若是往年倒还罢了,可如今太子刚出东宫又圣眷正浓,我想着总不能被他比下去。”
“公主何出此言?”
徽宁闲闲摆弄着案上的橘子,语气却冷冷的,“大宣谁人不知父皇对我这位皇兄的偏爱?哪怕他犯下这样大的过错,父皇依旧能原谅他,在他心里,我这个公主始终比不过太子。”
顾云尧劝慰道:“公主是陛下最珍贵的女儿,陛下怎会不疼爱公主?”
徽宁自嘲地扯了扯唇角,“但愿吧……”
“这几日我见父皇总是睡不好,你帮我调制些助眠安神的熏香,我总要尽尽孝心才好。”
“是,臣定当尽力。”
于是宣帝寿辰这日,太子送了一幅百家锦被,圣心大悦,徽宁送的礼物自然也得了许多奖赏,但更让宣帝意外的是,程澜大获全胜的消息竟在此时传来。
“听说了吗,镇南王大败南疆傀儡军,不日便要回京了!”
“咱们这位大将军真是神勇,有他在,我大宣天下何愁不太平?”
……
坊间因为这则消息再次热闹起来,驱散了前几日的阴霾忧惧。
全城似乎都在欢喜迎接大军归来,可顾云尧的眉头却没有因此舒缓。
南疆的傀儡军有着怎样的战斗力他自然清楚,更何况南疆王苦心谋划了十几年,程澜就算再能征善战,也绝不可能在短短三个月内大获全胜,除非……是对方有意退兵。
如此一来,镇南王威名更甚,功高震主,只能进一步加深宣帝的忌惮。
“师父,师父……”
顾云尧回过神,放下手中的信封。
“师父,您怎么了?程将军凯旋不是好事吗?您怎么看起来不太高兴?”长生好奇地看了看信纸,“阿落姐姐在信中都说什么了?”
“喏”,顾云尧将信纸递过,“你自己看吧。”
长生细细看去,忽然惊讶道:“啊?程将军原来受了这么重的伤?”说着,忙抬头看了眼顾云尧,“师父您别担心,好在阿落姐姐在将军身边,她在信中不是说了嘛,将军的伤势应该没什么大碍了。”
“嗯。”顾云尧轻轻应道,他担心的倒不是程澜的伤,而是他回京后即将面对的朝局。
大军抵达京城这日,正是夏末初秋的时节,日头落山时,暑意渐渐从大地消退。
宣帝依旧像往常一样,盛装迎接,大摆宴席,替程澜接风。
“小澜啊,你可是我大宣的功臣。”宣帝执起酒杯,似是不经意道,“我大宣无镇南王,何以安天下?”
众人闻言皆是一凛,这本是民间百姓茶余饭后的笑言,可如今从宣帝口中说出却别有深意。
“陛下言重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军此次得胜,靠的是陛下圣德在上,福泽庇佑,这才有如今的太平盛世。”
“镇南王果真是这么想?”
程澜起身拱手,正色道:“臣自幼得陛下恩惠,如今虽手握兵权,但始终是陛下的臣子,自当忠心效力皇室,鞠躬尽瘁。”
宣帝深邃的眸子看不出情绪,只静静打量着程澜。良久,忽而笑道:“镇南王一片忠心,朕心甚慰。如今南越已定,西黎王来信说愿结万世之好,这些都是小澜的功劳,你我虽是君臣,但多年来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孩子,你如今也不小了,是时候想想自己的婚事了。”
程澜举着酒杯的手微微一滞,京中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他不是不知道,尽管与徽宁的婚事已废,但宣帝并未放弃削兵权的念头,此时提起婚事,想必是在试探自己有无二心。
“臣多谢陛下体恤,可臣尚无娶亲的打算。”
“哦?”宣帝疑惑,“所谓成家才能立业,如今你早已立业,成家稳定下来岂不更好?朕听说你已经有了心上人,告诉朕,是哪家的名门贵女,朕亲自下旨赐婚。”
若是往日听到这话,程澜说不定真会借着酒劲和立功的恩赏,请旨求宣帝把顾云尧赐给自己,这样也省得他日夜想得难受。可今时今日,宣帝只是想借着婚事把他牢牢锁住,身边一旦有了牵绊,就给了对方进一步桎梏自己的机会。
而顾云尧,就是他最大的弱点。
程澜正想着如何回答,一直沉默在旁的太子忽然开口道:“镇南王还年轻,父皇何必急着给人家定亲事?再说如今边境初定,您也得给他一些整顿修理的时间,之后再议此事不迟。”
程澜闻言,这才认真打量起太子。
眼前的储君全然不似之前那般盛气凌人,只是低调谨慎地陪在宣帝身边,如今仔细看去,对方那瘦削干瘪的脸颊,唯唯诺诺的气质,真是跟以往判若两人。
“也罢”,宣帝道,“太子说的有理,朕是要给镇南王一些时间仔细考虑考虑。”
最后四个字宣帝说得意味深长,程澜心下明了,这是宣帝在暗示他,是时候该放权退位了。
“父皇,秋汛已至,岑州黄河决堤,水患成灾,儿臣请旨,前往岑州治水赈灾。”太子忽然离席跪地,一脸恳求道。
宣帝大为意外,这么多年太子治国理政,鲜少离京,看来经一次难,果然大有长进。
“往年这些水患旱灾都是由朝廷派遣钦差,何须你亲自前往?”
“父皇,岑州此次水患极为严重,听当地官府来报,各个村镇流民成窜,匪患成群,儿臣担心一般钦差难以镇住这种场面,需得有一身份较高的人前去坐镇;更何况儿臣过去少有磨练,德行有失,难以取信天下臣民,如今只想一心为父皇分忧,尽己所能,真正做一个体恤百姓的储君。”
太子言辞恳切,宣帝心中不由为之一动。
程澜看着眼前这父慈子孝的场面,心中泛起冷笑,若不是徽宁有意提醒过他,太子这绝佳演技差点连自己都骗过去。
“陛下,太子殿下出东宫不久,恐经不起路途奔波,依臣看,不如让臣代殿下前往,以解陛下心头之忧。”程澜离席伏身。
太子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可宣帝却没有立即拒绝,空气中漫过一阵沉默。
沉吟半晌后,宣帝道:“也罢,此事就依小澜所言,择日前往吧。”
“臣领旨,多谢陛下。”
“父皇”,太子忙道,“既然如此,儿臣特意备下三十万石粮食,还请镇南王一同带去吧。”
程澜道:“太子一心为民,竟能腾出三十万石粮食运往岑州,臣自愧不如。”
言下之意,东宫这么些年到底藏有多少金库,是旁人万不敢想的。
宣帝何尝听不出程澜的意思,但眼下太子态度诚恳,哪怕会引起旁人猜疑,还是愿意自掏腰包贡献粮食,这对国库而言又省了一笔不小的支出。
宣帝清了清嗓:“太子有此心,朕心甚慰。小澜,此次你就以东宫的名义前去岑州吧。”
程澜眼睫一颤,以东宫?陛下这是不给自己留丝毫余地,全然袒护太子到底了?
“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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