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1

　　自打从灵音寺回来之后，尤湄便投入了全部的心神来找工作。

　　承平镇提供不了什么正儿八经的工作，姑娘要不就是进镇上的缝纫厂干活，再要不就是当个服务员。

　　尤湄最后找的工作是在一家火锅店的服务员。

　　说来也巧，小老板就是窦海洋。

　　打工的事情就这样铁板钉钉了。

　　周一的时候按时报道，她也算是第一次体验打工生活。

　　承平镇就这么一家火锅店，店面不算大，生意倒还不错，尤湄的工作不算难，大概就是点个单、结个账，人手不够的时候帮忙收拾一下桌子。

　　没成想，会跟任瑜狭路相逢。

　　任瑜领着两个小姐妹来吃火锅，一见尤湄，便从鼻子里重重的哼出一声。

　　尤湄拿钱干活，倒也不挑那么多，放宽心，全当眼瞎了没看见，打起马虎眼来，点单倒也顺利的度过了。

　　但显然任瑜并不打算简简单单的放过她。

　　例如：

　　“服务员，这麻汁怎么这么稀啊，兑了水啊，你们经营生意还有没有点儿诚信！”

　　顾客是上帝，尤湄劝自己，低眉顺眼的道了句歉。

　　任瑜把小嘴一撇，捞出一块羊肉蘸了口涮料，才咬了一口，便把筷子间夹的肉一扔，不偏不倚的全都撞上了尤湄的胸口，白色的棉质T恤当即留下一片油腻腻的黄色渍迹。

　　骚乱惊动了周围用餐的人，多数是男人，看起热闹来视线大胆火辣，其中不乏猥琐与下流。

　　尤湄脸色白了白，听得任瑜说，“你们家这羊肉该不会是坏的吧，怎么透着一股腥膻味道？恶心！”

　　“总好过你心肠坏了，没事找事！”

　　她牙尖嘴利的回了一句，激得任瑜拍桌子站起来，指着尤湄鼻子大喊大叫，黑子拍打起来，跑过来拉架，对着任瑜露出一脸的谄媚讨好，“哟，这不是嫂子么，她就是一个打工的小妹，咱不能跟她一般见识，海洋哥出去办货去了，要不你到办公室等他会儿。”

　　黑子也有二十了，是个染着黄毛的小青年，对着任瑜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点头哈腰，尤湄越看越觉得滑稽，不怎么生气了，就是好笑。

　　窦海洋跟任瑜是青梅竹马搁一堆长大的，旁人没少说他俩一对，倒是两个人爱较劲，谁也不肯嘴上先给对方明着说一句“我喜欢你”，这也不妨碍别人默认他俩的关系。

　　“不行！”任瑜冷冷一笑，“你现在就给窦海洋打电话，给我告诉他，有她尤湄就没我任瑜，叫他自己掂量着点儿。”

　　黑子一阵犹豫，“这……”

　　知晓任瑜一贯强势霸道惯了，黑子不敢明着惹她，但是尤湄也不是好惹的，毕竟这背后还牵扯着戚蕴，这火锅店明面上是窦海洋当着小老板，但是顶多是个十六岁不懂事的孩子，说到底，这火锅店真正的老板还是戚蕴。

　　血缘摆在那，窦海洋见到自家叔叔还不得低个头。

　　任瑜见黑子犹豫，对着尤湄怪笑，“啧啧，果然是骚货一枚，该不是叫黑子得了手，不要脸，呸！”

　　一口唾沫啐到了地上。

　　这般没有礼貌的动作惹得尤湄胸口急遽起伏了下，寻思着大不了跟任瑜撕破脸皮，没成想她还没动手呢，意外丛生，从靠着店门口的那一桌站起一个跟他们年纪差不多的男孩，端起桌子上的烧的滚烫的火锅便冲着任瑜冲了过来。

　　任瑜背对着，又是在气头上，压根没有察觉，尤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抖了下，在那个男孩到来的时候，下意识的伸出手把任瑜往旁边一推，躲过了泼过来的火锅热汤。

　　火锅掉在地上，发出沉闷地“咚”的一声。

　　“我操！”

　　任瑜急红了眼睛，猛的伸出腿踹了那个小青年一脚，小青年抱着腿跳脚，黑子缓过神来，拿手捏了下鼻梁，二大爷的，他今天看店，竟然惹出这么一出来。

　　抄起柜台里的一根棍子，“兄弟们，给我上。”

　　店里不少人都是任瑜跟窦海洋的哥们，平日里过来吃点儿，捧个场，这会儿兄弟意气被鼓动起来，呼啦啦的将那个小青年围住，小青年一见这架势，也吓的不轻快，忙着高声呼喊“救命”。

　　从店外涌出来一伙人。

　　两伙人大打出手，场面混乱的吓人。

　　又一瓶啤酒被摔到了脚跟旁，尤湄缩了下肩膀，下意识的寻找任瑜，好不容易在混乱的人群里锁定了任瑜的身影，那人正处于嫉妒亢奋之中，脚底下踩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一根铁棍子，一脸的汹汹恶意。

　　尤湄挤到她身边去，“手机，把你手机拿来，我要报警。”

　　“我操，你他妈的疯了！”

　　任瑜拿着铁棍子抵着尤湄的胸口。

　　“我看你才是疯了！”尤湄眼尖，看到任瑜的手机就在她口袋里，目光又扫过任瑜的小腿，女孩紧实纤细的小腿一片红肿，耐着性子说：“现在都急红了眼，要是真的整出了人命案，在场的人都要毁了。现在你是受害人，等一会谁也保不准你干出什么傻事，腿还是抓紧处理一下，一个女孩子终归不该留伤痕。”

　　瞅见任瑜态度有所松动，尤湄一把从她口袋里夺过手机，加紧摁了110。

　　—

　　一伙儿都被带进了警察局。

　　任瑜显然是这里的常客了，崔警官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拿手撑住额头，语气挺无奈，“怎么又是你这个姑娘呢。”

　　尤湄忍俊不禁。

　　任瑜嬉皮笑脸，眼尖的瞅见崔警官的茶杯空了，麻利的拿起办公桌下放着的蓝色暖壶替他倒满了，腻歪着撒娇，“我这不是想崔叔叔了嘛。”

　　崔警官老脸一红，“死丫头给我放正经着点儿。”

　　铁青着一张脸唬任瑜。

　　“好嘞！”任瑜严肃着敬了个板正的军礼，崔警官面色稍霁。

　　任瑜是个话多的，她耐不住性子，闷了，就跟尤湄搭起话来，“我瞅你细皮嫩肉的，该不会是哪一家的大小姐来体验生活，现在进了警察局，心里可怕怕呢吧。”

　　尤湄这是第一次进警察局，好奇心多过于害怕，甚至还有空想，崔雯要是知道了她把自己给整到了警局了去，指不定又要大发雷霆。

　　想着，便翘起了唇角。

　　任瑜瞅见了，抱怨道，“真是个怪人，还有空笑。”

　　尤湄耸了把肩，不笑，难道要哇哇大哭么……

　　她此行最重要的就是作为目击证人录个口供。

　　没参与打架，又是主动报警，基本上没啥事，不过是因为未成年，所以必须要等到来人把她接走。

　　没敢给戚蕴打电话，倒是通知了一句大河，还特意仔细叮嘱了一番，叫他把嘴守得严严实实，千万不能够给戚蕴透露哪怕是丁点儿消息。

　　大河这人哪里都好，就是一张嘴太大，藏不住秘密，又喜欢胡侃。

　　可千算万算，没想到最后来的人还就是戚蕴。

　　男人穿着红色连帽短袖卫衣，黑色长裤，湿着头发，因而显得刘海长。

　　一双浓黑的眼眸藏在发丝下，透着股神秘又危险的气息。

　　尤湄目不转睛的盯着，后来跟戚蕴视线撞了个正着，不争气的红了脸颊，忙低下脑袋，拿手捂住脸蛋，自我抱怨道：尤湄，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结果任瑜比她的反应还大，一开始拿手遮着脸蛋，后来又把自己我那个尤湄背后藏，还心急又惶恐的问，“看没看到我，人没过来吧，我操，怎么戚叔来了？”

　　尤湄发现新大陆似的眨着眼睛，“你很怕戚蕴么？”

　　任瑜忙不迭的点着脑袋，“西市场当年可是流传着戚蕴单枪匹马剿了黑虎帮的故事，都说这男人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

　　这是话本还是武侠故事乱入？

　　尤湄瞠目结舌，半晌无语的拿手摸了把任瑜的脑袋，“这你也信……”

　　孩子，醒醒吧。

　　“是真的。”任瑜固执己见。

　　彻底没法子继续话题了，尤湄闭了嘴，心里刚一开始感觉荒唐可笑，但一想到初次见面时，提到人命时戚蕴那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便翘起了鼓，或许，戚蕴真的并非善类。

　　可能吧。

　　戚蕴办完手续之后，又跟萧警官寒暄了几句，才朝着尤湄跟任瑜这边走来。

　　任瑜自知躲不过，站起身来规规矩矩的喊了句，“戚叔。”

　　“嗯。”

　　戚蕴冷着一张脸应了声，气氛又尴尬下来，任瑜老大不自在，脚在地上搓着，想了半天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戚蕴发了善心，给她指了一条明路，“崔哥说你现在可以回家了。”

　　任瑜入蒙大赦，面上一喜，也顾不上得不得罪戚蕴，反正她一刻也不想多留，扔下一句“戚叔再见”，一溜烟跑出警局大门，纤细的身子扎入深深的夜色里。

　　聒噪的女孩一走，便只剩下了尤湄跟戚蕴两个人面面相觑。

　　自打从灵音寺回来，这样的独处还这是头一回，戚蕴不出声，尤湄紧张的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摆。

　　心头微恼间听得男人沉沉的嗓音响起，“走吧，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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