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难掩
海是什么？
海，是温柔包容的涌金洞。
随着浪花翻腾，那些被丢进去的秘密和不堪，都能在瞬间消失无踪。
但海，更是翻云覆雨的无情手。
所有的秘密，所有的不堪，都会被任性的巨浪掀得高高的，随意抛洒到人前。
你避无可避，你难以遮掩。
因为，你有罪。
……
不过一个小时，文家与邢家包的帆船，便停靠在了一个美丽海岛的码头边。
看着岸边像果冻一般的蓝绿色透亮海水，方辰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刚将行李放回酒店，她便飞奔到了沙滩上。
“这颜色好美啊！就像硫酸铜溶液一样！”
方辰身旁的文珈听到这句，不禁笑道：
“你这个形容也太渗人了吧？我都不敢下水了！”
落在后面的其他几人闻言，也都笑了起来。
自知失态，方辰有些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然后便脱下防晒衣，拉着文珈一起去浅水区域戏水去了。
邢觉非好不容易藏起了嘴角的笑意，那扑通通的一颗心，却在抬头的那瞬间失了守。
此时，方辰早就脱下了湿透的长袖泳衣，换了身连体的虾粉色的常规款。
这泳衣没有袖子，两根细细的吊带打了个蝴蝶结，正随意地趴在女孩瘦削的肩膀上；她下摆那圈小小的荷叶边裙边，则随着动作上下翻飞。
鲜活，粉嫩，又可爱。
刚开始发育的少女，曲线还不甚明显，身体显得有些瘦小平淡。但这样的平淡却在海水的映衬下，变成一种摄人心魄的妖冶。
妖精才有的冶艳。
揣着掩不住的悸动，邢觉非强自挪开目光，深呼吸一口，一把将头猛地扎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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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好春联和“福”字，又在门口挂上两个灯笼，童朗拍拍手，动身去了厨房。
虽然外婆盲了，什么热闹都看不见，但少年还是坚持在大年三十这天下午，爬上爬下忙了老半天。
因为他看得见，因为他……很想过个热闹年。
保姆小曼早在一周前就放假回老家去了，所以今年这顿年夜饭，童朗要亲自下厨。
“肉肉，要不要外婆帮忙的啊？”
丁丽芹摸索着来到厨房，在外孙身后站定。
童朗放下手中那条处理到一半的鲈鱼，转身说道：
“不用了，我这手艺您还不放心啊？”
丁丽芹闻言呵呵一笑，心里却在叹气。
她这外孙，太苦了。打小就没了娘不说，偏偏又摊上个寡情的爸爸，除了给钱，其他的一概不关心不过问。这孩子寄居在她那贪得无厌的二女儿家时，就没过上一天好日子。挨打挨骂不说，还要包揽家务。
在十来岁便学会了做饭，童朗这手艺，又怎么会不好呢？
但丁丽芹心里这些话，却没办法和同孙儿说起。
毕竟大过年的，谁都想听点高兴的，谁都想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啊。
童朗看着外婆颤巍巍往回走的背影，想了想还是洗净了手，将她扶到了沙发旁边坐下。
“您边看电视边等吧，我这边很快的。”
说着，他将频道调到中央台。这会儿，里面雷打不动地播着《一年又一年》。
主持人正在采访一个来自湖南的大家庭。
画面里，小小的客厅的大圆桌旁坐了快二十来个人，虽然挤得连抬手夹菜都困难，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屋子掩不住的幸福感，被火锅蒸腾的热气带得到处都是。
童朗看了看自己身处的这个诺大的客厅，果然是空荡荡的，连说话都带着回声，完全没有一丝过年的喜庆气氛。
也难怪外婆会坐不住了。
那自己就再多做一个汤吧？热热乎乎的，外婆吃了兴许能高兴点。
童朗想着，又再次走进了厨房。
十一点出头，将丁丽芹送回屋睡觉后，童朗来到了阳台上。
不远处已经有人家在放礼花了；楼下则偶尔有小孩兴奋的叫闹，夹着爆竹声一起传来。
他想起了小时候。
那年寒假，因为姨妈住院，童朗被姨夫送到了南江，难得地在美兰苑过了一次春节。
除夕那天夜里，方辰拉着他在楼下玩起了烟花。
路灯昏暗，童朗几乎是什么都看不见。方辰手上盛放着的那簇花火，就是他那时唯一的光亮。
两个小伙伴玩着玩着，很快就将一大袋烟花玩了个干净。
方辰看上去斯文秀气，却偏是个胆子大性子野的。玩到最后，因为离烟火太近，又太过兴奋，新棉袄上被她自己烧出七八个洞来。
“完了！我妈看到了，非打死我不可！”
她一边假模假样地用手擦着泪，一边从指缝里偷瞄着童朗。
“你别哭，我、我来想办法。”那时的童朗最见不得方辰的眼泪，“要不然你就和邢阿姨说，是我把烟花弄到你身上好了！”
“肉肉，你真好！”
方辰拉起男孩的手，表情有些得逞之后的狡黠，又有些不好意思······
想到这陈年往事，童朗不自觉就轻笑出声。
小时候的她就是这样，有很多小聪明和小心思，却还是简单得让自己一眼就能看穿。
因为小姑娘从来不在他面前隐藏。
童朗也一样。
方辰现在在干什么呢？那边有烟花吗？她会不会晒得黑黑的回来？不会游泳的她，在水里会害怕吗？
她……有没有想起过自己啊？
不过有邢觉非在身边，方辰应该很快乐吧。
想到这里，童朗脸上闪过一丝落寞。
电视机里的主持人站成一排，已经在准备新年的倒计时了。他走过去，伸手关掉了这一片嘈杂。
客厅的座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的号码。
童朗有些迟疑。
蒋邦达今天下午刚打来过电话。其实童朗挺想和爸爸多聊几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沉默，于是，两人到最后也没能说几句话。
童朗对此并没有觉得遗憾，毕竟爸爸还记得他，也就够了。
只不过，电话那头的弟弟妹妹一直在吵吵嚷嚷，那些嬉笑与热闹，还是让他觉得有些失落罢了。
难道是爸爸又打了回来？童朗想着，还是接了起来。
“肉肉！新年快乐啊！”
方辰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了过来。
“为了给你打这个电话，我可是缠了酒店工作人员半天呢！你有没有很惊喜啊？”
她的声音，在今夜听起来是那么的甜——这蜜一样的滋味，冲淡了童朗心里的苦涩。
“嗯。你在那边玩得很开心么？听语气，你心情很好啊？”
“对啊！特别开心！你知道吗，这边的海超漂亮的！还有很大的海鲜市场和夜市，皮皮虾和糯米饭都很好吃，海滩上还有很多帅哥美女哦！”
“这才出去几天啊，我怎么觉得你有点乐不思蜀了？”童朗笑了。
“哪有？话说你不是爱吃海鲜么？等下次，我们一起来玩，好不好？”
“都听你的。”
……
童朗捏着听筒，绞尽脑汁地找着话题，想尽可能地多听听女孩儿雀跃的声音。
她说，海滩上的俄罗斯女孩很漂亮；
她说，那边只有空心菜吃，好单调啊；
她说，童朗，我有点家，也有点想你啦！
你……想不想我呀？
说完这句，方辰啪的一声挂了电话，捂着胸口大口喘气。
心底那份难掩的小情绪，居然就这么被自己全给抖落了出来！
在这个人面前，她果然从来都不懂什么叫隐藏。
羞死啦！
但孤苦寂寞成习惯的少年，此刻却不敢去多想。
他怕自作多情，他怕再次失去——虽然他早已失无所失。
可这通电话，还是让童朗十六岁的新年，不那么难过了。
方辰，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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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那么晚去找前台帮忙，就只为给童朗打个电话？”
躺在酒店私人海滩旁的沙滩椅上，文珈一边喝着椰子水，一边和方辰聊天。
明天他们就要回国了，两个妈妈趁着最后的机会，吃完午饭便出去做SPA了，他们几个小孩则留在酒店，正好休整一下。
“恩，毕竟是好朋友嘛。”
方辰的声音很镇定，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发慌。
低下头喝水，文珈假装自己没看到。
没想到，童朗居然不再是一厢情愿了啊……
她不知道该替喜欢的人高兴，还是替自己难过，但文珈到底是抬起了头，对着前方扯出了一个笑来。
可不能被人看了笑话。
“你看什么呢，这么高兴？”方辰问。
“我在看他们浮潜啊，好像挺有意思的。”
文珈指了指文瑜和邢觉非所在的方向。
方辰不疑有他。这片海滩水质很好，近点确实有人正戴着装备，飘在水面上浮潜。
只稍微犹豫了下，方辰便邀了文珈，取来装备兴冲冲地奔了过去。
没穿救生衣，方辰夹着根漂浮棒飘在水上，将头伸到水下，透过面罩津津有味地欣赏起珊瑚和浅水的小鱼来。
突然，一个矫健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这人身形精瘦修长，水性出奇的好，正蹬着脚在往海里潜。
居然是文瑜哥哥！
方辰不免看呆了，她将头伸出水面，喊文珈过来看稀奇。
文珈见状却摆摆手：
“他每次来海边都玩这一套，我都看腻了！”
说罢，她摆动了一下身体，就飘到稍远一些的地方独自玩去了。
文瑜这会儿浮了上来，手上还拿着一个紫色的海星。见自家妹妹没有来捧场的意思，他便将海星递给了方辰，道：
“来！拿去玩吧！”
方辰单手夹着漂浮棒，腾出一只手接过海星，小心翼翼地把玩了起来。
这东西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看着很软，捏着却很硬。她一边观察着海星，一边忍不住赞叹：
“文瑜哥哥，你真厉害！我刚刚还以为是哪个当地人在潜水呢！”
文瑜听罢不免得意地笑了起来，但不过几秒钟，他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然后，方辰就见他指着自己的身后戏谑道：
“辰妹，你可别再夸我了。再夸下去，某人只怕要气炸了啊！”
话说完他就游到了一旁，似乎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方辰茫然回头，然后，邢觉非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就出现在她眼前。
也许是因为两人离得太近，也许是因为这人的脸色太过冷冽。方辰在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慌乱之下，她松开了手里的漂浮棒，人也顺势翻进了水里。
邢觉非当时就想去抓方辰的手，但女孩却因为惊慌手脚胡乱扑腾着，让他抓空了好几次。
起起伏伏间，方辰接连呛了好几口水。海水咸腥，她只觉得喉咙里烧得慌，呼吸开始变得有些困难。
“哥、哥哥……”
就在方辰感觉自己要死了的时候，少年用手将她的腰紧紧的箍住，大声道：
“别乱动！”
好在文瑜及时游了过来，两人合力，终于将方辰带回了岸边。
因为呛了水，方辰脸上眼泪鼻涕一大把，模样十分狼狈。惊吓过度的她紧闭着双眼，手却死死地箍住邢觉非的脖子不放。
邢觉非看着这样的妹妹，只觉得心都要碎掉。他半跪在沙滩上，紧紧抱住女孩，一边用手抚着她的背，一边轻声安慰。
“别怕，别怕。我在这呢！”
少年的眼神里、语气中，全是难掩的疼惜和柔情——一种让人觉得异样的柔情。
文珈看着他们两，惊异非常。
方辰因为惊吓和恐惧，抱着救她的人不放，这点谁都能理解。
但现在这样子……与其说是方辰不撒手，倒不如说是那邢觉非搂着舍不得放！
她寻到自家哥哥的目光，却发现对方的眼神也是一样复杂。
文瑜终是轻咳一声，道：
“要不······送方辰去酒店医疗站看看？”
邢觉非当时就清醒了。
他看了眼方辰，想她只是有些受惊，应该并无大碍，便将她抱到了沙滩椅上躺下。
在椅子上又吐出几口水，方辰才彻底醒转了过来。
她看了看身边众人的脸色，尤其是邢觉非的，便知道自己闯祸了。
“对、对不起，我刚刚······”
“好了！别说了！”
邢觉非似乎不耐烦听她继续说下去。
“以后再这样，没人会来救你！”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文瑜稍微安抚了方辰几句，也提步跟着邢觉非去了。
留下来的文珈一边给方辰喂水，一边若有所思地在她身上打量。
“觉非哥······其实对你挺不错的。”
“哈？那你肯定是看错了。”方辰叹了口气，：“我其实很羡慕你和你哥的。你们俩平时可以打打闹闹，遇事却也能互相帮衬。这才是兄妹该有的样子嘛！不像我，哎……”
文珈听到这话，心道：
你们确实不是正常的兄妹该有的样子呢……起码，在邢觉非这边不是。
哥哥喜欢妹妹，喜欢到藏都藏不住，还真是令人惊讶啊。
想到这儿，文珈勾了勾唇角，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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