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毛毛

　　“小邢总今天兴致不高啊？”

　　君悦会所某包厢内，肖瑞东正侧着身询问身边的邢觉非。

　　今天这局他做东，请了一干本市的地产老板——当然也包括这位中江的小邢总。

　　肖瑞东为人精明，八面玲珑，这种应酬他是最擅长不过。中江集团在这个包厢里是领头的，虽然今天来的不是邢江来，但邢江来的公司却迟早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所以，他对邢觉非的一举一动是颇为关注。

　　陷在沉思中的邢觉非听到这句问询，在瞬间回了神。

　　他这才发现，自己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一排妙龄女子。

　　女人各个都是一身紧身影楼风古装，布料极少，堪堪遮住关键部位；此时，她们头上都还盖着红盖头，看不清模样。但就这么往金碧辉煌的欧式的包厢里一站，不中不洋，场面诡异又喜感。

　　肖瑞东知道邢觉非还年轻，不爱这口，于是坐到他身边低声道：

　　“还是像以前一样，随便点一个。出来玩嘛，随随大流，大家都能放得开。”

　　邢觉非心知在座几位都在给他面子，让他先选。于是不再耽误，随手指了指一个身材最娇小的，道：

　　“就她吧。”

　　女孩得了指令，先是屈膝半蹲行了个礼，再婷婷袅袅走到他面前站住，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

　　“请官人帮奴家揭盖头！”

　　女孩声音脆生生的，倒不似其他欢场莺燕那般做作。

　　“哟！雪莉倒是没乱说，今天这玩法果然新鲜！快快快，给我也来个跪拜！”

　　说话的叫郝文峰，是这群人里最土的土大款。他以前在老家开矿，后来遇着煤改，便揣着钱南下发展；在南江投了几个不大不小的项目，纯属打发时间。

　　听到这话，早已摩拳擦掌的众人，便皆盯着邢觉非的动作，想看看盖头下面的美女长什么样。　　

　　可焦点人物此时却眉毛紧蹙，一动不动。

　　众人心里不免都打起鼓来：难道真像传闻那样，这小邢总……喜欢男的？

　　肖瑞东此时也有些尴尬。

　　这位邢家公子也不知是磕着了还是碰着了，最近见他，眉骨上总是贴着张胶布。这让他本来就有些阴森冷峻的一张脸，看起来更吓人了。

　　半晌，跪着的女孩儿似乎是等得烦了，突然扯过男人的手，将自己头上的盖头揭了开来。

　　邢觉非一把将女孩甩开，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

　　这下可把肖瑞东吓坏了。

　　“这他妈是哪儿来的新鲜货？□□都没□□好就被带过来了？！啊？！”

　　他说着就要给女孩一脚。

　　邢觉非却在看清女孩长相后，伸手虚拦了一把。

　　虽一脸浓妆，但这个女孩的五官和那副倔强神情，倒有三四分那人的样子。

　　罢了。

　　“别坏了气氛。大家继续。”他语气平淡。

　　肖瑞东眼珠子一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他脸上一笑，脚上一收，一个转身面向其他人，道：

　　“来来来，大家看中哪个只管挑！今天我肖某人要让大家尽兴而归！”

　　一时间，包厢里的莺莺燕燕们都被揭了盖头。这些年轻娇美的面庞，惹得一众男宾们红光满面、兴奋异常。

　　邢觉非却还是那副冷脸，任身边的女孩使尽招数也没任何反应。这小姑娘起先还以为自己被帅哥看上眼了，心里颇为激动。但这几番尝试下来，她不得不开始怀疑眼前这个美男子的性取向了。

　　包厢里气氛越来越热烈，男人的本性也慢慢展露无遗。

　　“小邢总，您这真是坐怀不乱啊！哈哈！”

　　有人对着邢觉非开玩笑。

　　邢觉非朝他轻勾唇角，但依旧不言、不语、不动作。

　　这人却不依不饶：“你们这些年轻人啊，仗着身体好，不知道珍惜。有句话听过吧？年轻时硬着等，这老了啊，可得等着硬喏！”

　　他话音落下，猥琐暧昧的笑声顿时在包厢里响了起来。

　　有女孩娇笑道：“帅哥哥，您要是看不中小倩，妹妹我来陪你好不好？”

　　说着她就要起身往邢觉非这边来，却在半路上被郝文峰拦住。

　　“你可不能走，你是我一个人的妹妹，嫡嫡亲的亲妹妹！来，让哥哥亲一下！”

　　“亲妹妹？您怎么不说我是干妹妹呢？要亲还是要干，老板你自己选哦！”

　　女孩顺势卧倒在郝文峰怀里。

　　她露骨的话语又一次引来一阵哄笑。

　　亲妹妹，干妹妹······

　　草！

　　邢觉非很想一拳砸烂那些人的脸，但他怕脏了手，也怕误了事。

　　坐在沙发里，男人那握着的拳头是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半晌，他起身，也不说话，对着一众人等闷下一杯酒，便大步离开了包厢。

　　将车飚到邢家别墅楼下，邢觉非却没有上楼去。

　　她的房间，灯没亮。

　　出去玩了？还是······找什么人去了？

　　最近，邢觉非都甚少回邢家。他每天不是在外应酬至凌晨，就是直接宿到公司附近的公寓里。这一切，只因他笃定地认为，方辰的冷淡不过是因为自己步步紧逼，侵犯了她的私人领域，让她不舒服了。

　　那么，只要他适当地放手，一切都将好转。

　　但今天，邢觉非就是特别想来见见方辰，特别想。

　　然后，老天爷就把他想的人，送到了他手上——一辆出租车停在了邢觉非旁边，车门打开，毛嘉欣就掺着方辰下来了。

　　毛嘉欣正手忙脚乱着，见到大步走来的这个男人，不禁眼前一亮。

　　“人我就交给你啦！别摔着她了啊！”

　　说着，她将醉得一塌糊涂的方辰推到了邢觉非身上。

　　做完这些，毛嘉欣当下就呼出一口气：谢天谢地，要不是方辰她哥及时出手，自己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烂泥一样的死女人抬进去！

　　“加油啊，我看好你哦！”

　　丢下这句，毛嘉欣就哼着歌，就着坐过来的那辆的士走了。

　　邢觉非将方辰抱进屋，想了想，还是喊来了王妈，然后就出了门。

　　回到车上，他看着女人房间窗户里透出的那道暖光，轻笑道：

　　“挑男人的眼光不怎么样，这挑朋友……倒是挺会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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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毛毛这个朋友，还真不是方辰挑来的，而是老天爷直接送到她跟前的。

　　高一下学期开学的时候，这南中一年一度的文理分班就基本尘埃落定了。

　　方辰选了理科，或者说，是邢江来让她选了理科。

　　她其实并不偏科，但情感上却更倾向于选择文科，因为她还没死心。毕竟，相较于理科，文科更容易复习和冲刺，所以也更适合用来走艺考这条路。

　　但邢江来显然是看透了方辰的打算，一口就回绝了她的请求。

　　“这理科教的大部分知识，出了学校就没有条件再去学习了，所以要珍惜高中这个机会，懂吗？你要是真喜欢历史政治之类的，以后出了社会，还是可以捡起来自学嘛！”

　　他一番话娓娓道来，语气恳切，笑容温和，话里话外的态度却是十分之坚决。

　　想都别想！

　　无法，在这种重压之下，方辰只得乖乖填报了理科。

　　她心情低落，童朗却高兴得不得了。

　　因为按南中的传统，每个年级前六个班都是理科班。因此，二班的人只要选了理科，就不用被分出去了。

　　所以，以后这两年半里，童朗和方辰还是在一个班。

　　这让他怎么不开心？

　　但少年顾忌方辰的心情，不敢太表现出来，只在开学那日偷偷地瞄着前排某个姑娘的背影，傻乐了一整天。

　　而原本在七班的毛嘉欣，就这么被塞到了二班，塞到了方辰的身边的座位上。

　　几天相处下来，方辰便发现，毛嘉欣虽然看着高冷，但其实待人十分真诚，还很成熟。至于喜欢殴打金丰这事嘛······她认为，面对那种顶级烦人精还能保持好脾气的人，全世界应该也没几个了。

　　不过说到金丰，也是奇怪了。自从毛嘉欣分到了二班，他就像变了个人。

　　这人似乎放弃了用讨打来寻求关注的老路子，而是醉心于打扮——比如把头发用电夹板夹得直直的，全竖在头顶上；或者换上不同的限量版球鞋，在教室里、走廊上到处瞎晃；又或者打上整排耳洞，然后把耳朵弄得像首饰店陈列架一样······

　　总之，在方辰看来，他的这些举动，与求偶季节开屏的公孔雀一模一样。

　　其实金丰人长得不丑，甚至可以说是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又圆又亮，乍一看之下，有点像天龙八部时期的陈浩民。

　　但不管这金丰打扮得如何花枝招展，毛嘉欣都不愿多看他一眼，还私下和方辰吐槽：

　　“除了哗众取宠什么都不会！他妈妈真可怜，生儿如此，不如生叉烧啊。”

　　高一的孩子，正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所以，班上躁动不安的公叉烧……哦不，公孔雀，并不止金丰一只。

　　从十班分过来的体育特长生段昊，也是其中之一。

　　而段昊这只公孔雀相中的，是邢方辰。

　　因着邢家人的悉心照料，方辰的外貌在这大半年里变化颇大——蜡黄的皮肤被养的白皙红润，个子也稍微蹿了点，再加上终于长到肩膀的一头柔顺秀发，现在的她，和刚转来南中时那个“假小子”比起来，好看得简直是判若两人。

　　所以这段昊看上方辰，就不算是什么难懂的事了。

　　“快看，阿段·施瓦辛格又开始表演了。”

　　和方辰厮混了几周，毛嘉欣终于脱下了冷若冰霜的假面，露出了奔放又犀利的本性。这‘阿段·施瓦辛’，格就是她给段昊起的外号。

　　至于这名字的来历嘛······

　　方辰闻言无奈地抬头，果然看到段昊正站在饮水机旁准备换水。

　　他是练短跑的，虽然个子不是班里最高的，但在一身腱子肉的加持下，体格看着比其他男生都有健壮很多。

　　只见阿段同学轻松地将地上7.5升的矿泉水桶单手拧起，然后另一只手稍微借力，举高、对齐、安装，动作一气呵成，不过几秒钟就将水桶安装好了。他整个动作轻松流畅，再配上换完水之后潇洒的撩头发动作，十分具有观赏性。

　　“昊哥威武！风采依旧啊！”

　　底下有男生适时捧场。

　　段昊微笑，然后一转头朝方辰这边抬了抬眉毛，开始发射爱的信号。

　　“啧啧，这种人才练体育可惜了，他就该去报考中央戏剧学院啊！”

　　毛嘉欣继续辛辣点评。

　　方辰闻言是又羞又恼又好笑，她将手伸到课桌下，狠狠掐了一把正笑得花枝乱颤的同桌。

　　其实现在距离开学也才一个多月，但她们俩已经见识过段昊的十八般武艺了。

　　什么徒手掰苹果、空手劈玉米、上衣撕裂者、随时随地伏地挺身······能一周下来都不带重样。

　　当然，最夸张的还是集体体检那天，才抽完血的段同学心血来潮之下，一手一个矿泉水桶就徒步上了三楼，还在方辰面前晃了一圈。

　　看着他手臂针眼里呲出来老远的红色液体，轻微晕血的方辰两眼一黑，当时就倒在了毛嘉欣的怀里。

　　神经病啊！

　　童朗看段昊不爽很久了，他不止一次都想直接冲上去给这人一拳。但方辰却拦着他说：

　　“我觉得段昊还挺搞笑的，你别太较真了啦！”

　　方辰这话，让童朗有些惶恐起来。

　　难道他猜错了吗？方辰喜欢的不是邢觉非，而是段昊？

　　那这品味也……

　　太独特了吧！

　　但童朗不知道的是，方辰只是不想让他牵扯进这些破事里来。所以，只要段昊能保持适当的距离，他做什么，她都能忍。

　　可这个年纪的男孩们，又有哪个是真的懂得什么叫“适当的距离”呢？

　　而且，这段昊惹来的一系列事情，让方辰、童朗、邢觉非之间的三角关系，第一次有了质的变化。

　　不好的变化。

　　如果早知如此，方辰宁愿童朗当时就上去和这人打一架。

　　可惜，一切都晚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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