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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从不轻信别人是她一直以来的信条,可程蝶最后还是跟着林毅上了马车。

  原因无他,只是他说他家里有个病人,缠绵病榻已然许久,见程姑娘仙女医术高明,便想请至家中为座上客,并许诺好吃好喝招待着。

  其实程蝶本来说想好好考虑一下,可是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店门口经过,高挑冷漠,面若冰霜,简单挽着的发髻。倒是和后来的郦妃愈发的像了呢。

  程蝶便一口答应下去,虽然不知道后来有没有后悔过,如果她知道这一去便不是简单的几天几个月的话。

  跟着林毅座上一个外面简素而里面华贵的马车,她心里觉得不是很舒服。她这是在干什么?逃离么?难道还是因为前世的种种阴差阳错让她今生都不敢再去相逢么?

  她知道阿骊的出现只是一个预兆,如果不是因为后面有人即将到来,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和官兵兄弟们交谈时,有人说接到消息,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很快就要到了,而这个钦差大臣说得莫不是黎王容桓?

  程蝶对事件的发生总有着出人意料的奇准把握。

  见到了阿骊,她便落实了这种猜测,才有了这样的落荒而逃么?她其实也清楚,她能想到如果在平州而不是在渝都和他相逢,大概会是什么样的场景。

  可是她现在却放弃那样的幻想,跟一个还未摸透的人去向一个陌生的地方,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般草率。

  可是不草率的她不是也难免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并伤害过不该伤害的人么?

  “程仙女莫不是晕马车?”

  林毅看到程蝶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很难得看到这样的一枚她,林毅抱着臂道:“程仙女既然都知道我们要去的是南国,心里可有害怕?”

  程蝶一嗤,“怕什么?瘟疫我都不怕。”

  “南国有虎狼,有比虎狼还可怕的人心。”林毅的神色陡然一变,想到从十岁起自己便像个泥鳅一般地苟活,即使再有父亲的保护,也只能这般辛苦地长大,而今父亲也病了,病得起不来,他却不能保护他。

  “人心有什么好怕的,我有诛心之法。”程蝶眼神笃笃,内心却因为想到了前世的事情而难过。

  诛心啊……诛心不过是,你伤我的心,我反过来伤你的心,如此循环往复一轮胜过一轮,或者我伤了你的心,你去伤别人的,别人再来伤我的,如此战局扩大,最后参战者具亡,没有谁能笑到最后,笑到最后的一般都是孤家寡人。

  程蝶以为自己成了孤家寡人笑到最后的时候,有人送来了一杯毒酒,也把她送到了永远也不敢追溯的童年,而一晃五年多,自己竟然还觉着这似一团迷梦,永远也做不到头了。

  看到小姑娘莫名地身上,林毅感受到了某些和他十分近似的地方,但他说不上来。他总是孤独的长大,而当他发现身边没有什么人的时候,他意识到自己的不同,自己的特立独行,自己对人世间感情的淡漠,除了父亲,还没有人让他觉得亲近过。除了……

  当年那个包间里,他被特里苏的人绑住,像个粽子一般无助时,门外传来的清风朗润的声音和他终于逃出时,那个趴在门框偷听的小姑娘。

  而她,只是因为他当年多看了一眼,没想到数年之后又遇见。能无牵无挂说走就走,相必她也是在颠沛流离中长大的罢。

  “若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不妨和我说说。”

  更何况旅途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刚好够相互倾诉,喃喃相语,彼此交流。

  程蝶摇摇头,那些往事的碎屑岂止是她信手拈来便能说清楚的?况且这个陌生人未来在她的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她还不知道。

  “我的肩膀可以借给你。”

  程蝶望着这样的林毅,她知道林毅不过是他的汉名罢了,她发现他完全没有南国王室的那种傲慢无礼和自我崇拜,即使骨子里的傲慢是作为边牧国家之人特有的特点,他却没能把它变成傲慢这种让人觉得无礼的人格特点。

  反而莫名地让人觉得安心。

  男女之防,对于她来说早都不是什么禁忌,前世她也不是个恪守礼教之人,更何况现在的她思想更是早有所改观。

  想过去的事情其实真的很难受。她过去有若阳陪着,有容桓陪着。后来有师父陪着,在深谷里寂寞却欢乐地活着。

  现在的她突然难过的时候该怎么办呢?她抚摸抚摸月牙光洁闪亮的蓝色尾羽,她缓缓靠在了林毅的肩膀,随着马车晃荡的节奏,颠簸前行。

  不知道下一刻是穿越了某个蜿蜒的树林,还是经过那一望无边却被小河围困的沙漠呢?南国的疆域将是怎样的一种美丽,边牧国家的月亮是否和黄庄的月亮一样明亮呢?虽然她从未亲眼目睹那时候的月光,她却能相像得到那样的夜晚里,坐在凉亭里发呆的容桓是怎样得落寞,寂寞的容颜是多么让人心疼。

  想着想着,伴随马蹄嗒嗒踩出的鼓点竟然睡着了,这么些日子以来,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而她依靠过的这个肩膀,是否在记忆深处曾经出现过呢?

  .

  公孙百背着简单的包裹就来到了平州城。

  这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完全不一样了,他边走边问发生了什么,听城门附近隔离区所剩的为数不多的病人的说法——他们这里来了一位女神,在城中开了医馆,还帮他们驱赶了瘟疫。

  他便一边往城里走去一边询问医馆的下落,直到……

  直到他看到被烧了一半的本来典雅的小饭馆,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扔下包裹急匆匆便往春蝶小馆里跑。

  他见到小堂倌就握住他的肩膀道:“那个医馆呢?那个大夫呢?”

  见到这么一个蓬头垢面衣衫凌乱之人,小堂倌以为是来找程姑娘的病人,虽然他觉得这位病人一定很迫切,但是他也只能说:“对不起,程大夫不在了,你去找别的医师吧。”

  “不在了?不在了!你是说她被大火……”

  他实在不敢想见,他的蝶儿,过去的义女后来的小师叔,那个古灵精怪的程二小姐,就这般……早知如此,他是不是应该留在这里,哪怕最后和她一起葬身这里也行,不,如果他在的话,一定保护她不受伤害的。

  公孙百现在真是乱极了,他无法想象这样罪恶的结果,他愤怒狂乱,不知如何自处。

  小堂倌看到这么一个病人找不到大夫而狂乱,不知如何应付,便找来紫衣姑娘,“你看那个人,非要找程大夫,可是程大夫昨天就离开了啊。”

  公孙百这才回过神来,问那紫衣姑娘,“程大夫昨天离开了?怎么离开的?”

  紫衣姑娘笑笑:“我也不知,程姑娘留下书信一封便再不见人。”见对面人的神色,她知道这不是来看病而是来寻人的,便道:“程姑娘安然无恙,虽然医馆烧毁了,但程姑娘并未受伤。”

  公孙百点点头,“那么叨扰了。”

  正要走,他回过身来问道,“附近的驿馆怎么走?”

  紫衣姑娘给指了路,回头对那堂倌道:“明明是程姑娘的家人来寻,怎么看成了是病人?你这种眼神,不怕被老板开除吗?”

  小堂倌一嗤。“我看是你眼神不好吧,哪里是家人,我看是未来相公呢?”

  紫衣姑娘道,“莫不可胡说,我看程姑娘孑然一身,并无什么未婚夫,再乱猜,当心几日后老板过来真把你扫地出门。”

  .

  驿馆里虽然没有客栈住的舒服,但晚上月光透过木窗照进来终于算是稳定了他今日不眠不休赶路而来的忙乱。

  他笑笑,自己忙乱个什么呢?如果这是一场局,他现在还能说自己是局外人吗?

  他也不清楚。

  正要合眼,却听到马蹄踏踏的声音,然后是拴马的声音,这一切都只是在一片没有人声的半静默之中进行,他有些怀疑,莫不是什么神秘人物大驾光临?

  他有容桓给的文牒,想怎么住就怎么住,可其他到这里的人不是途径的被流放的重犯,就是身居高位微服私访的高官,难道是?

  刚要出去看,就见一个黑影钻了进来,其实公孙百早该想到的。

  “公子命我来看看这屋里的是不是公孙先生。”

  “果然是你们。”公孙百气得都不坐起来,他是气自己真是迟钝啊。

  他们自然是要提前到的,暗中探访得到的结果往往都是比光明正大得到的情报准确多了的。

  “程风,你家公子任性,你怎么也不劝劝?七日的路程,非要四日走完,你们也不怕吃不消?”

  程风笑笑,“公孙太医不也是如此?”

  公孙百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说什么给他找个掩饰的身份就送到太医院去了,没想到最后还是逼着他给那嘉应帝续命,天啊,要毒他的明明是皇后和他的大儿子。

  可怜他不得不暗中给嘉应帝这么吊着命还得担心不被人发现。一天天活得心惊胆战的。

  “不要叫我太医,他们皇家的事我真是不想跟着掺和。”他白了白眼睛。

  他看着可怜的程风,不禁叹了口气。他要是早来一日,或许就能和自己亲妹妹相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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