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此时已是接近仲夏之时,都城人民渐渐失去了春末夏初时的轻松闲适心情,而随着温度的升高而变得心浮气躁起来,连夜晚也失去了凉爽,偶尔让人觉得沉闷。
每日晨光还没有脱去淡黄的熹微,树上的蝉啊知了啊,就开始一声高过一声,一直叫过午后,黄昏结束才肯休息,至于那些不肯错过大好时光的鸟儿就更是啁啾不停。生灵们是活跃了些,却依旧阻止不了温度的升高,尤其在正午时候,那一声一声鸣让人更是不胜心焦。
半躺卧在龙椅上的嘉应帝此时正是一副不胜烦倦模样,斜靠在那鎏金扶手上,旁边由监官扶着,监官此时的手已经麻木不已,汗水顺着额上的大高冠不断滑下,经过脸颊就这么落在两侧肩膀,渐渐形成两大片湿地,但他仍旧不敢动一动。
他怕动了一动,龙颜大怒,接下来的后果就是自己再也不敢想见的了。
倒不是眼前的君王多么暴戾,而是此时此刻,身处这种环境的人,谁都不敢出一言,谁也不敢动上一动。
“朕……”沉默之久的嘉应帝终于开口了,这次上朝和以往有所不同,即使嘉应帝带病上朝的时间也已经不短,诸位大臣或许早都已经习惯了,但往往在朝堂上这位君王并没有这次这般震怒。一上朝,便着人把积累着的各地奏表抬了出来,然后掷向了阶下的官员们,前排的都是一二品文臣武将,还有皇子亲王,就这么掷过去,着实让后面的人看着胆颤心惊。
前排的大员们就这么□□砸着,踉跄了几下站稳后就都低着头一动也不敢动了。
站在侧旁的云王并未被这些奏折所伤,他抬眼看看对面一样坐在旁边的黎王,脸色颇有些轻。他自然了解自己父皇的心性的。一两次混不在意,三四次有所警觉,到了五六七八次的时候,若他还不震怒,他的皇威恐怕真的要被触动了。
各地方官连着三月每旬一表,说的都是朝廷税重,百姓无力耕种,兵役过苛,家中无劳力,甚至平州这样的边防州城,都成了瘟疫肆虐之地,他们还要瞒朕多久,这还是听邻城的州官所说才知道,那当地的州官干什么去了!
“朕,是不是养了一群猪!”
此言一出,容桓觉得好笑,笑意却只顺着眼角流出,表面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满朝文武全都跪下,连容云也行起了礼道:“不敢。”
“我看你们很敢嘛!咳咳……”
又是大半晌的沉默,众官员心知肚明,谁也不敢说什么,反而用余光你瞧瞧我我瞧瞧你,而程辙作为大将军,把自己分内的事情做好,自然也不用跟着那帮文官们掺和唱和,冯夔也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
严太傅忧心忡忡,他担心的是百姓当如何自处,如若只是责备这帮蛀虫们,问题仍然无法解决,只能是暂时压压而已,到风头不紧的时候,自然又会起来兴风作浪。
于是太傅稳了几步,走出队列道“臣请陛下撤换相关州官。”
相关州官是谁众人都清楚,那平州的州官刘焘是个不办事只知道阿谀奉承的家伙,在场的大多数都收过他的好处。于是他们面色一白。
撤换,可真是大事不妙,万一事后调查,曾经的那些蝇营狗苟的行为被发现可如何是好?
结果朝堂一片反对之音:“皇上,不可如此。”“不可啊……皇上。”
“为何不可?”
“如今我朝人才缺乏,尚无合适人选的时候怎能随意换官?”
严太傅气得胡子一抖,回到了队列。缺乏人才?好的人才都被排挤出去了,没有金锞子谁敢来?倒是他们说得好听!
“那你们说,该当如何?”嘉应帝的声音猛然又提高了一个八度,声音里的不耐和烦闷已经再明显不过,可能下一刻他就要下旨把这帮窝囊废们全都逐出去,这帮子不干实事只知道捞油水的废材们!
“儿臣愿请缨为特派使处理平州一事。”容桓突然道。此声一出,朝堂上的窃窃私语顿时停了。他们只道这个残疾王爷闲散无比,不问政事,却不料他竟然还会做出此等行为,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连嘉应帝也坐起身来。
容云见状,急忙上前一礼道:“儿臣愿去,三弟行动不便,且为其身体着想,还是让儿臣去罢。”
嘉应帝看看这两个儿子,干咳然后叹了一声,刚要把手指向容云,却见容桓竟然站了起来,面部轻松,神情泰然,站起来的容桓其身量并不比其长兄差,器宇堪称人间龙凤,连一直以其体弱而劝阻女儿与其多交游的严太傅也是目瞪口呆一翻。而仔细一看其神态,动作,言语风范,甚至还有几分君王气度。
“儿臣的身体已经大好了,只是上朝坐着习惯罢了。父皇不会责怪儿臣罢。”
嘉应帝看着出宫建府后都不怎么回来的容桓,他当初怎么留他在宫中,他都没应,竟然真的能轻松站起来了,再也不用费劲全身的力气,再也不用挣扎行走,而是像个正常的朕的儿子一样,健康得活着。
他觉得心里的亏欠之感终于得到了弥补。二十年了,终于不用对她觉得愧疚了。
“不,黎王康复,朕甚喜。”
容桓接着道,“医者也叮嘱儿臣不要总是憋闷一处,时常出去走走,更有助于身体,于是儿臣私心想去平州一趟,也是为父皇分忧。”
嘉应帝点头应之,自然就由着他了。
如此一来,容云再也无有理由与之争抢,而平州知州刘焘他也没有办法保住了,或许只能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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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百赶到渝州也有十来日了,十来日之中他可不想早早回到那个无聊的黎王府,总之自己现在没什么大事,小蝶那里应该还应付得了,应付不了就冲她那么机灵也不会有什么事的。倒是他上次被山匪拉了一刀才来得及把毒针植入他们的天灵盖里,那一战打得也真是不漂亮。
如今他倒在万花丛中,饮着点小酒,摸摸脖子上光整平滑的肉,有了师父的膏药,自己还不是恢复了翩翩相貌,倒是不妨碍寻花问柳了。
正当他听着小曲陶然自得的时候,门外妈妈的声音传来“公子还是莫要进去了,这里已经幽微爷包场了。”
“那我家公子就把那位爷也包了。”便从身上拿出一个布包掷了过去,妈妈接过来,打开,看看,笑了,没再阻拦。
“哟,公子真豪气。”便笑吟吟走了。
阿骊对这种人一个白眼,便站在门旁望风,让容桓进去,况且这种烟花之地,她也不想涉足太深。
公孙百一个惊起,“莫非你就这么公开了?也太草率了。”
容桓知道他说的是他腿的事情,便坐在一旁,拿起一杯茶就饮下,道:“那又如何?”
他遣退一起子美女,拈起一颗葡萄放在口中,如玉般温润的手拈着晶莹的葡萄送往淡粉色的唇,不胜风雅。门外偷看的女子不由得小鹿乱撞,阿骊没有好气地送她离开,她还忍不住回头张望着。
“你就不能放我多自由几天?”公孙百这才切入正题。帮他卖命也没什么好处吗?银子是给得多,但花不完,可做的每一件事情,哪一件不是在刀口讨生活,啊呀,真是个占便宜没够的主。
“你不是回来了?”容桓说完便道:“我欲去往平州,这次你便不必跟着了,我府上藏了一院子好酒,你无事时可以用来赏月避暑。”
“你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个?那里……那个地方,可是瘟疫横行,即使有我的药方也没用,因为根本没人在意这件事,你去不是送命吗?”因为另一个理由,他也得阻止他去啊。
“这是皇命,君要臣往,臣怎能拒绝呢?”一句话轻飘飘地从容桓口中飞出,但是事情的经过完全不是这样的他却没说。公孙百自然误解不浅,但他最担心的是另一件事,就是那个小姑娘要是和他碰见怎么办?他也会受牵连的好不?
心里一阵纠结不已,奈何劝阻此时已经十分无用。
“你去了能解决什么问题?”
“贪官,瘟疫,南国之乱。”说着又拈起一粒葡萄从容送入口中。
公孙百只能垫着手臂躺在椅上,不禁叹道:“容桓啊容桓,你真是个无利不往的人啊,一石二鸟你都看不上,非要一石三鸟才高兴是不?”
楼外传来缥缈的靡靡之音,容桓起身拂去身上的灰尘,“一去大概两三月,你大可以日日行欢做乐,自然无人管你。”
公孙百气闷地拿起酒壶对着嘴就往口中灌:“谁要你管。”
看着容桓他们渐渐离开,也无心去泡在温柔乡里。
小蝶若是真得在那个地方开馆行医,或许难免要在那个地方遭遇容桓呢?
如今她怎么样了?分别已有二十日左右,也不知医馆可有建起?如若非要容桓才能出面解决的问题,看来情况依旧艰难呢?
他目光闪了闪,回到下榻的天字一号房,把东西收拾收拾就要往出走。
急得老板直喊:“喂客官,你还余了半月房钱呢!”
公孙百背着包裹头也不回道:“等我回来接着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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