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嘉应帝心中积年来累计的愧疚本就使这个皇帝对先天不足的皇子能够容忍更多,再加上方才的暗示,已有歹人暗中对其进行伤害,而现在完璧归赵,他能完完整整地在自己面前已经是十足地庆幸,更何况他所提的要求也并不过分,所以他也没有什么理由拒绝。
更何况与其他人相比,他觉得程风却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幼时伴读的情分,加上程家和皇室的关系,他觉得可以放心。
于是这件事便水到渠成地落地了。
沿着嘉应帝寝殿出去的小径上,深秋的意味是那么昭然若揭,再有半月有余便是入冬,不知寝殿的樱树如今是什么模样,着福贵推着容桓恢复到面无表情,这样的事情虽然他是第一次做,他心中竟然没有排斥之感。
作为皇子,他已经放弃了太多自己应该有的权利,虽然那时是因为心中藏恨,为母报仇的信念时时的折磨让他丝毫不敢懈怠,而如今,彼时积攒的亏欠却被他用来获取便利的筹码,心中虽然坦然,却也有些不安,或许这便是他和宝座上那个人之间的‘父子’关系造成的牵绊罢。
兜兜转转回到了阔别数月的寝宫,那里有母妃留下的数棵樱树,在深秋的萧索中,枝条斜斜刺向灰暗的天空,有一种孤傲寂寥的美,若来年樱花开遍,应是别样一种美好吧,容桓笑笑,“福贵,砍了罢。”
容桓明明白白记得母妃喜欢的桂树,而这几株春樱则是嘉应帝为了讨好母妃而栽种,他本就不是皇室的孩子,对皇室的权利也根本没有兴趣,但是如今,为了自保有些事情他不能不去做,即使是让嘉应帝继续认为他就是他的孩子,这个秘密会一直腐烂下去,直到它不需要被隐瞒的时候。
福贵犹豫不敢上前:“主子,这可是娘娘最喜欢的树了。”
容桓笑而不语,只是周身冒着的气息是那样凛冽,福贵侍奉他多年,也没有几次见过他如此,但凡是他这般的时候,他知道这意味着小主子的心境并不好,此时他的命令便必须执行不得违逆。
福贵含泪叫人在主子不在的时候动手,以免主子更加难过和后悔,他想莫不是因为思念娘娘成疾,才会有如此偏颇的行为,是不是应该请太医来瞧瞧,是不是脑子那里出了问题。
主子已经经历那么多磨难,如今若是大脑要再不正常,可真的是上天的不公了,苍天啊,你可怜见,对我家小主子好一些吧!
福贵默默祈祷上苍,就不小心放慢了行进的脚步,“怎么了?”容桓询问的声音传来,福贵这才惊觉,忍不住自责起来。
“主子是否回殿休息,旅途劳顿又才见了皇上,今日就不去书房了罢!”福贵这么想是有及其充分的理由的,旅途中刺客出没,神经紧张,他都有黑眼圈了,这是其一;二是刚见了皇帝,说话更得小心翼翼,就更得精神紧张,这是其二;三是刚做了砍树的决定,小主子内心一定颇为难过,肯定无心读书,这是其三。
要在平常,让这个主子不去书房这种话,福贵是万万不敢说的。
“今日不去书房。”容桓早已经纶满腹,在书房读书只是个借口,况且,目前形势,在宫中行使计划总得小心耳目,还不如交托给阿骊去办,如此这般他也清闲了不少,自然不用时时去书房。
“主子是否回房休息?”福贵试探问道。
“去冯府。”
时已黄昏尽头,虽然倦鸟知还,街市已罢,但是夜市却刚刚要开始,正是夜行人准备出行的时候,也是饭后小聊品茶饮酒的好时候。
其实是旅途过长,想找人谈天饮酒罢了。
福贵还在一片茫然之中想要阻止,想到刚才小主子释放的片刻威压,还是觉得从了他比较好。
他不得不说,从前的小主子总归是克制板正的一个人,数月之后,竟变得成熟随性起来,多了些风范,也好像更能服众了,就看路上隐卫们忠心耿耿,公孙先生竭力相互的模样,他便能遥想多年后主子若坐上那把椅子,这天下又该是什么样子。
或许主子的改变是不知不觉间的,也或许是因为程蝶小姐的出现让这一切都有所改观。可无论怎样,他都会陪着主子走好这一路。
冯府的结构和祁樱殿比起来自然要素简,但毕竟是一尚书府,格局上总是大气的,而奇珍异木,雅阁芳亭也自然少不了。
冯怀远打小在这里长大,习惯了一花一木一砖一瓦,虽然也曾经因为看不惯自己的老父老母的模样赌气想要另建府邸,最后还是选择猫在花楼里面边吃酒边进行自己的安排,却也不耽误事,平时对爹娘是能躲则躲,躲不开就认命。
容桓见到这样的冯怀远内心不觉有趣,寒暄自然也免不了打趣一番。
二人于后花园凉亭处对坐之时,容桓便道:“看来怀远兄该觅一良配。”明眼人都看出来老冯尚书和老冯夫人对小冯尚书的期待,只是这位倔鸭子似乎总是看不清状况,怎么也不上道,甚至连福贵在一旁都觉得好笑。
“兄台也应觅一皇子妃了。”冯怀远牙尖嘴利,丝毫不示弱。
容桓抬袖送酒一杯入喉,已是风姿翩然,在月色的掩映下,眉目清冽煞是好看。他听闻这一句便呛起酒来,看到对面人眼中的不怀好意,心中莫名觉得发热。
“吾尚未及冠。”竟然严肃认真地说他还未及冠,这等事情可足够冯怀远笑上几年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寒暄,谈幼时之事,渝都客栈中事,竟然发现中间的几年并未阻挡二人的默契,似乎他们就这样暗中约定站在同一战线上,他心怀未报之仇,他则不受世俗桎梏,一心只为正当的事情奔忙,他们站在一起总是最合适不过的。
二人言笑晏晏,一个脱去了皇子固有的威严和自己沉郁的性情;一个则肆意挥洒,全然没有尚书的板滞。似乎惊扰了老冯尚书,两人正相互劝酒,便见老冯尚书披着披风身体有点打颤
但脚步很稳地走来。
“年轻人竟然饮酒……啊嚏……不叫上我!”二人会心一笑。
老冯尚书也是一笑,便叫来丫环二三人道:“老夫见你们相谈甚欢,就不扰你们了,私有几坛好酒,今日你们便饮了罢。”
容桓和怀远谢过冯尚书,见夜有些晚,便让福贵也休息去了。
夜凉露重,他们也不在乎,却也不自觉地想到人世感伤,便颇不能自已了。冯怀远此时已经有些醉了,但容桓未醉,他一推酒坛,醉里醉气地说道:“我冯夔从来不做亏心事,却有恨的人,桓桓,你知道我最恨谁么?”
容桓也不计较这个醉汉,轻声问道:“谁?”
“我那个姐夫程辙!若不是因为他,我姐姐能含恨而终?外甥女能小小年纪就,就……”没等说完或者根本说不出口的话,让冯怀远呜呜哭了起来,状似孩童,声似笨熊。
“小蝶……”容桓知道冯家并不是看起来那么绝情,纵然他对冯怀远很久之前一直在试探,直到上一次他挺身而出与大皇子划清了界限,他才放心与之交心,却始终没觉得冯家是如此重情之人。
“你是说程家二小姐?”容桓问道。
“对,你们可能不知道,我和姐姐感情甚好,那个外甥女我一直都记挂着,只是因为恨毒了程辙,才始终不肯踏入程府一步。”
原来是这般。
“程家二小姐没死,被我的人救了。”这一句轻描淡写,却四两拨千斤,冯怀远一阵酒醒,觉得现在可能在做梦。
“哼,你不会是想利用我,从而编造了谎言罢。”冯怀远直人快语,皇家的人即使再值得信任,他对你的信任也是建立在利用价值之上的。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红宝石小耳坠,这是餐馆相遇抱起小小的她时,掉落怀中的,便被留到了现在。
“你也知道她被迫害自然与我无尤,所以她的物件在我这里说明什么?”容桓波澜不惊地陈述,末了还是把小耳坠放入怀中,饮了一口酒,小蝶……
今晚月色正明,小丫头在干什么呢?是早早地歇下还是安静地看书呢?相必老先生一定有办法治好小丫头的眼睛,她再也不用听书了罢。
嘴边的酒是被小暖炉温过的,与嘴唇接触是那般温暖也安静。
冯怀远听他说完竟然突然就倒下睡着了,如果他还记得今晚的事,记得今晚他和自己说过的话,不知他将来会不会后悔上了他这条贼船。
这条上去就下不来的贼船,与母仇有关,与他的仇有关,也与这个天下有关。他还是想见见那个小丫头,自上次分别,他原想等到危机平息,一切安稳的时候接她回来,但是现在大皇子蠢蠢欲动,他自保尚能,带她回来便只是害了她。
在那阒无人烟的山谷,还有一位老人可以照顾她,安稳度过几年,等她想回来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了吧,只是现在,她是否酣然入梦,是否梦里不再血流成河,而是芳草朵朵?
(https://www.tyvxw.cc/ty43033/1688381.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