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若你还是这个性子,桂花酥、核桃饼、枣子糕便通通不给你吃了。”他望着满身脏兮兮同时表情很是倔强的程月,和常时一样,他脸上不会有多余表情,但语气中却多了少有的焦躁。
程月站在原地握紧了拳头,她才不会被这诱惑打败,这世所有人都是骗子,凭什么你们说什么我就要听着呢?我不要治眼睛,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管自己,一个陌生人又哪里来的这般好心?
于是,她的周围摆满了各种糕点,接着她听到了肚子咕咕叫的声音,然而她依旧一动不动,这世界伤了她这些年,又怎会派人来对她好呢。
“门就在那里,你愿走便走,我不再留你。”声音冰冷,寒意比方才更胜。
她还是转身……
“小蝶,你果然还是不信我?”似是自言自语的声音……
她听到了什么倒地的声音,旁边的人急忙过来焦急道:“主子,先生嘱咐你定莫要离开轮椅啊……”
她耳中却只有他闷声忍痛的喘息的声音。
她抬脚往前,“小蝶,你……吃罢再离开罢。”
眼泪再也忍不住,跑回去,扑到那个人怀里,他始终如斯孱弱,却给了她最真实的依靠……
“云朵,云朵……”
容桓望着被紧紧攥着的袖口皱眉,怎么这小姑娘总是莫名其妙的?
莫名其妙晕倒在客栈包房外面,又莫名其妙地倒在这处偏院的门口,况且还是……满身血淋淋的。
脊背挺直,眉头深皱,更显得他双眸炯炯,烛光在案头无声晃动,仿佛诉说子夜将至。大雨刚歇下不久,福贵就把一团东西从门口拎回来,饶是他在深宫中见过各种手段,听过各种惨相,但还是有所心惊,这小姑娘到底经历了什么,竟会受到这样的伤害?
烛火的映衬下侧脸才有了几分血色,幸好公孙先生恰好在,以他妙手回春,才能将她性命挽回,换做他人,应也只是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腰部那道血痕从左下肋蔓延到腹部,连脚上都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还有那一道伤到骨的深痕。
给她掖了掖被子,离开那幢温暖而沉寂的小屋,反正空着也空着,便由她养好病再说罢。
想到此处,容桓皱眉,病好?若说自己的体弱之症是重症,那么这个小姑娘呢?
公孙先生切过程月的脉后,叹了一声,两声,连叹三声。
虽说公孙也算是容桓的师兄,但二人所学毕竟不同,公孙习医术,自小跟着师父鬼赭,深得真传;而他学家国修身与天下,却从未与师父谋面,公孙大了他五岁,为了表示尊敬,撇清关系,他唤他一声先生。
不为其他,不仅因为容桓身份,当然也因公孙此人实在,偶尔有些不着边际。
公孙给程月的诊断便是:一来,打出生起身子便亏空得厉害,未食过母乳,后来又颇为营养不良,这先天不足之症不次于三皇子您的,只是表现得不明显而已。二来,她在大雨中似是被利刃所伤,加上光脚行走,且失血过多,寒气早已浸透经脉,能撑到现在已算是奇迹;三来,她头部似受过伤,导致双目失明……
容桓有些听不下去了。
接着他道,“不过有我在,死马也能医成活马,你就放心罢。”说完拍拍他的肩,径直出去了。
福贵眼神颇为怪异,见自家主子对此颇不以为意,便也噤口不语了,这先生行事虽出格,但和主子关系似是不浅,医术也高明,此次出行,那件事还是次要,主要的还是找到他给主子医治,而逮到他又废了主子多少工夫?
只是他没注意到容桓的眼角默默抽动了几下,让他放心?那他是把自己还是床上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当做死马了?
空气中微微的不平静却并未打搅了程月的梦。
其实与其说是梦,不如说是对前世的再回顾。
再回首已百年身,何况梦中相逢。
梦中的云朵不再是那个平时嘴角常带着坏笑,战场上铁血英武人人畏惧的皇上容云,而换成了深沉冷峻的黎王,这是她潜意识里对自己错误判断的更正。她不知道他年少时的模样,却一定知道,十五岁的他必定不是那个周身散发冷气的黎王。
所以梦中的他跌倒了,她依旧会心疼,她依旧会念着他的好。
福贵见到还在桂树下发呆的容桓,他正看着散落在地的花苞不言语。
这处院子虽说也是循着公孙先生的踪迹在这附近才定下的,却并不是唯一选择,只是因为三皇子的母亲最喜欢桂树,而这里恰好有一株。他们其实本来要定另一处宅子的,据说那房子门上的锁还是前朝高人张三疯设计的。
“阿骊。”
从夜色中走来挺拔俏丽的身影,仿佛她一直都融于黑夜,只在主人身边守候,随时呼唤,都能立刻出现。
这位对于福贵却是惧怕极了的,谁愿意去招惹一个冰块呢?
“主子。”
“差人去查一下。”容桓淡淡的,却是一点倦意也没有。
“是。”她自然知道所为何事。
见身后人还在,“说罢。”
福贵嗤了一声,在宫中他可是容桓的死忠,能为他死的,怎么到了宫外就要处处受这冰块的制。
“黄庄界碑附近主路发现一具黑衣尸体,已经验过尸。”阿骊此时未去休息也是这个缘故,作为容桓的心腹,虽然也有隔日的休息,有一丝异动却也是要第一时间就去处理的。
容桓不语,阿骊便继续说下去,容桓身披锦兔毛领薄披风,静静坐在那里,脊背即使淡薄却也让人觉得没有什么比这更值得人依靠。
“死因不明……”
“嗯。”容桓点点头,这并不让人意外,死士的死法千奇百怪且极端,出现一两个死因不明的也并不奇怪,便叫来福贵带着他往书房去。
“今日应无事,主子为何不去休息?”阿骊自然不是不知道书房没有床榻,容桓自小到大的习惯便是休息不读书,读书不休息,即便身体不支之时,也未曾变过。
也因着这一点,嘉应帝对他也是十分赞许和疼惜。
“无妨,只是去坐坐,你去休息罢,换他人守着即可。”依旧淡淡的叮嘱。
而某个暗影里站着一袭黑袍嘴角勾起,‘死因不明?’好一个死因不明,他摸着手中的物件,一小包长短粗细不一却根根浸过剧毒的针,小姑娘不简单呢,手无缚鸡之力却知道如何自保,他倒是对她越来越好奇了。
针上的毒他是极熟悉的,他拿出一根来在鼻尖嗅嗅,甚至还能嗅出七八岁小女孩特有的奶香味。
次日大早,福贵靠着桌角头一点一点的,听到农家的公鸡唱早,这才惊醒,慌忙整理衣袍上的褶皱就意欲叫三皇子起床,这位可是个惯常勤奋的,若是醒迟了,便会数倍苛待自己。
却见三皇子正合上书,淡淡看着他,桌上的烛台冒着袅袅黑烟,那是烛火自行燃尽的痕迹。
“主子惯常早眠早醒,昨日竟是一夜未睡?”福贵向来是个心直口快的,问了一下又何妨?
容桓轻轻应了一声,却并未显示出倦意,虽是一夜温书,竟是没消化多少页。眼前总是浮现上次客栈相遇小姑娘琉璃般的面容,她趴在门框偷听的样子,晕倒时长睫在微风中轻闪的模样,在怀中小小的身体触感微凉……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数日不见,她竟是被雨水血水泡着倒在了自己的门口。
他从来不信任别人,程风、阿骊是他少数信任的人中的几个,公孙百他只能保证该救他的时候他不会补一刀,其他时候他会做出什么还未可知。
所以他有些怀疑当初客栈那一日,他是如何站起身来,把小姑娘抱在怀里的。虽然为此他的腿接连三日真如残废了一般只能僵僵待在轮椅上,这段时间才有所缓和。而就在福贵把她带回来那一刻,他竟然再次想要站起来。
她身上是有什么磁力么?
让这双腿总是不受控制?
为了确认这件事,容桓此时正坐在床边细细观察着,他看着小姑娘紧紧皱着眉头,嘴唇依旧不安地翕动着,好像噩梦从未间断过,层层细汗始终浮在她苍白的脸上。
短粗的胳膊和腿,圆团的脸,软的甚至有些泛黄的头发,偏白的皮肤。
也没什么特别的,和他见过的其他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嗯,应找到她的家人,及早还回去才好。
眉头舒展起来,仿佛阳光也更轻易的入了他的眼。
只是,若她也如自己一般无依,他又该如何呢?床上的人一翻身,被子被伸出来的小腿压住,露出隐隐渗出血痕的小脚,小姑娘嘴角‘嘶’了一声,应是扯动了腹部的伤口罢。
阳光下,小脚的轮廓晶莹可爱,细看却触目惊心甚而狰狞,伸出手握住,果然不盈一握,隔着纱布也能感受到触感冰凉,就像他时常戴在腰间的那块冷玉一样。
野本子里曾经写过这样的话‘女子是玉做的,男子是泥做的,我见了女子便喜欢,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
便忍不住把手送到鼻子尖嗅了嗅,浊臭么……
却听到一声惊呼“不要!”鼻子就在莫名其妙一瞬间经历了一阵钝痛。
还没来得及处理正源源不断地从鼻子里涌出的血液,便见小姑娘正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他的方向,眼角如春日瀑布解冻般流开来的泪水,就在他没有防备的一刹那,淹没了他的心。
此时程月却静静地想:龙涎香,是他,没错了。
(https://www.tyvxw.cc/ty43033/1688367.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