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采菱恭敬道:“奴婢今年十三。”
“唔,原来是做什么的?”程月眨眨眼,让采菱有一瞬间错觉,就像有一束眼光正打量着她,“奴婢原来一直在厨房帮忙,老爷也吩咐过奴婢,要好好照顾小姐膳食。”
“桌上的菜,都是你准备的?”现在离府内饭点还有一段时间,哪里能找来热菜,况且,她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小姐,厨房哪有那么好心给她备饭?方才这饭食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倒是让她把这一点给忘了。
采菱的脸红了,之前在厨房她都是打下手,说到底,这还是她第一次亲手做菜。她点点头,看到程月没有焦距的眼光,这才反应过来,急忙回道:“是,小姐真是聪明呢。”
程月嘴角一勾,熟练地用筷子自己夹菜,采菱看着她的动作,十分诧异,这么熟练的动作,一点不像才刚眼盲的孩子。
转念一想,二小姐的名声,她是早有耳闻了的,想着她没有娘,生活起来是多么不易,原本应该撒娇的年纪,却总是下意识地万事都只靠自己。于是心里更加坚定了要好好照顾程月的念头。
“放着我来。”程月任采菱抢过她手中的筷子,给她夹菜喂食。吃得差不多了,她腆着微微鼓起的肚子,想到自己从未如此放肆饱食过,这次吃了这么多,感觉体力果然恢复了不少。
程月听着采菱收拾桌子的声音,“你不知道我在府上的地位吗?主子不堪,当奴婢的也不会有好日子过。”
采菱不知道这些言论,不过这些话从一个七岁的女娃嘴里说出,充满无奈之感,让听者觉得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堵得慌。采菱放下抹布,跪倒程月面前,“奴婢只想侍候好主子,不在乎其他的。”
程月伸出手,试探着往前,眼看要从凳子上滑落,采菱急忙跪着往前蹭了几步,扶住她,“小姐,奴婢不会离开你的。”
“不会离开你的。”
“云朵不会离开你的。”他也曾对她这般说。
待回过神来,屋子里又空了。
躺到床上,闭上眼,虽然和之前看到的没什么不同,但这样能让她稍稍安心些。饱食后不宜立刻睡觉,但困意来袭,她控制不住地渐渐走入梦乡。前世的一切不断闪现眼前,所有人所有事都那么清晰,而唯有那个人,他的身影是模糊的,看不清他,第一次让她觉得这么心痛。
一只箭,穿过猎场上空,没有落在奔逃的野猪身上,却是直直往他的心门飞去。是她,是她告诉云王他的心脏长在右边,她出卖了他。现在她想过去替他挡下,然而她却一动不动,程月一声叹息,是啊,前世的她就是这般漠然地看着那箭穿过他,不动声色。
“不要……”一声无力地喊,让她惊醒,虚汗湿了衾枕,隔间里采菱的呼吸声均匀,似在熟睡。深夜了罢,她揉揉僵硬的脖颈,靠在床头,愈发清醒起来。
房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谁?”
“喵,喵~”是谁家野猫,敢到她这里找食?
“程风,你给我出来。”程月大声喊道。采菱惊醒,“小姐?”
“无事,你先睡。”程月心情败坏道。
采菱披着外衣跑来,“小姐,真的没事么?”
“不过是来了个贼罢了。”程月还没想好怎么面对那个风一样的男子,这就要见到他了,没想到还和前生一样,一想到他就气闷。
“哪有说自己家哥哥是贼的?”程风推门而入,声音带着几分嗔怪,已是半夜,本想着掀开几个瓦片看看她就足够,却没想到就这样被逮到现形。
采菱见是大少爷,急忙点蜡上茶。
程月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然而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和这个哥哥还没到水深火热的程度,她又何必将前生的感受代入到现在,这样想着,心底稍稍平静了些。
“房顶都快被你踩塌了,还说不是贼?”程月抱臂傲然仰头向着他这边。程风有些晃神,他坐到程月床边,伸手摸向她的头,犹豫之后狠狠揉了几下。
这次竟然没有反抗?听守夜小厮说她还会对父亲撒娇了,难道,她真的变了?又变回了他疼爱的小妹?
程月拿开他放在她头上迟迟不拿开的手,“哥哥?”
程风回过神,一下子把程月按到怀里,使劲揉着后脑勺。脸贴上程风的胸膛,程月闷得喘不过起来,“公公……”,程月瓮声瓮气地喊道。刚要推开这个讨人嫌的家伙,却感觉头顶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落下。
“小蝶,哥哥回来晚了。”那天他要是再早回来一个时辰,妹妹也许就不会在池子里泡了那么久,导致现在都看不到东西。这三天,他本来是应该陪在她身边的,而作为皇子伴读,他不得不每日去往宫中。
听到那一声‘小蝶’,程月觉得恍若隔世,她记得,程风对她说过,她出生的时候,娘亲就是这般唤她的,而后来因为程辙心里对妻子的死有疙瘩,才把她的名字改为程月。但私下里,程风一直都这般唤她。
程月使劲推开程风,一脸嫌弃,“回来晚了,就是去喝酒了么?”一身酒气,她可是嗅得清清楚楚,怎么一天到晚不学好,作为皇子伴读,也敢这么放肆?
她当然不知道,听到她醒来的消息,他恨不得立刻飞回来看她,但一想到之前她对他的抵触,这才一直在外面逗留,唯有饮酒,他才能稍稍克制要马上见到她的冲动。
“小蝶,你变了。”程风双手还悬在空中,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听他这么说程月心里一惊,莫非自己露馅了么?果然,还保留前生的习惯可不是什么好事,在亲人面前,一不小心就会露馅。她忍不住又是一声叹,要怎样自己才能不嫌弃这个哥哥呢?
先把眼前蒙混过去再说。
“我脑袋撞在了假山上。”
“撞的好……”,程月表情怪异,“不,不是。哥哥只是太高兴了,小蝶从前都不和哥哥说话的,你都不知道哥哥从前有多心痛。”程风这般说着,在程月听起来十分肉麻,但她能觉出他应是真心地高兴。故而她也不好给他泼一头冷水,只是出于当下情况地道:“早点回去吧,被爹爹发现你回来这么晚,还喝了酒……”
一阵风从身边离开,衣袍轻响,程月无奈摇摇头,十五岁的男孩子都像他这般么?门口装饰的花瓶被碰倒,在地上滚了两下,撞到桌角碎了。程月有些心疼,上好的一对瓶子,如今就剩一个了。
他去而复返,半蹲在床头,往程月手里塞了件什么东西,然后又摸摸头道:“哥哥会想办法给你找个好大夫的,需要什么让这个丫头去通报一声。”他指得是采菱,看得出来,这个小丫头还是很不错的,即使从方才她就一直打着哈欠,却一直在这里守着。
程月点点头,待程风离开,摸摸手中的东西,原来是一颗糖。剥开糖纸,放在口中,采菱嗔了句:“小姐,夜里吃糖对牙不好。”
程月将食指放在唇边,轻道了句‘嘘’就又缩进被子里躺下了,留采菱一脸无奈。
后半夜无梦,便睡了个好觉。程月刚神清气爽地从床上下来,就被采菱一下子按到凳子上,更衣洗漱喂食,一气呵成。这么被人侍候还是头一次,程月虽然觉得不甚适应,却也不忍拂了采菱心意,只能一直忍着。
直到采菱去准备早饭,她才如获解放般,跳下地来,伸伸胳膊,抻抻腿。不由感叹自己的四肢还这般短小,真想再长大一些啊。
“月儿,是我。”程辙推门而入,见程月一个人站在地上,就将她伸手一抱,顺手把她放在膝上坐下。少顷,他开口,“月儿,对不起,爹没找到孙药王。”
程月并不奇怪,她的天花虽是孙药王治好的,但听说也只是扔下几服药就不负责地走掉了,十分没有一个大夫该有的觉悟。因而对今时今日的结果,她没什么可说的。
她只是嘴角带笑地向着程辙的方向,轻轻道:“没关系的爹爹,只要每天有你陪着,月儿就很高兴了。”看不见也没关系,也没关系么?
强颜欢笑,才一个七岁的小姑娘就学会了强颜欢笑,她在府中过得是多么艰难?昨天他把夫人杨雨馨训斥了一通,他双眼不知看向何处,从今日开始,府上再不会有人不尊敬二小姐。
“月儿,爹听说民间除了孙药王之外,还有一个高人,也许能治好你的双眼。”程辙艰难开口,而程月听说双眼有可能被医好,便十分高兴起来,“真的?”
程月感受到他轻轻点点头,“只是……只是高人在很远的地方,月儿要去他那里住一段时间才行。”
终于来了么?
程月微笑道,“爹爹不用担心,月儿会好好医治,只要能早点看到爹爹,暂时离开将军府也没关系。”
程辙对她如此懂事觉得十分宽慰,想到小女儿果真是和从前大不同了,早上还听程风说她的脑袋原来撞到了假山石上,说不定就是这么一撞,女儿就改变了也说不准。之前就听说过这样的异事,有一家的女儿因为摔了一跤,爬起来之后就性格大变,也许他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府上的黄婆婆在那附近有住处,那段时间就由她负责照顾你。”之前还怕女儿不接受,看到程月很干脆地点点头,程辙算是宽下心来。他又和她聊了几句,时不时被程月哄得开心地笑了起来。
门外的程绫气愤地搅动着手帕,那个丑八怪还能把父亲哄得这么开心?她嘟着嘴不开心地离开,而拐角处,采菱正拿着食盒看着淡粉色的身影从小姐房门处离去。
她最看不惯这样的小姐,表面上是名门闺秀,实则只会争风吃醋,甚至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十足地徒有虚表。她无奈摇摇头,看来自己选对了主子,想着继续拎着食盒往程月住处走去。
程辙从房间出来,看到采菱,就嘱咐她立刻着手安排程月出门的事,她问道:“老爷,我能否跟着小姐过去?”
“有黄婆婆就够了,你就在这里等着小姐回来就好。”看着程辙离去的背影,嘴边的话终究没讲出来,她担心在黄婆婆那里,小姐会受欺负。
推门而入,“方才大小姐在门外偷听了。”她虽然不想多事,但护主之心人皆有之,便将所见悉数告诉程月。
“不用管她,我们并未做甚亏心事,不必怕她,倒是她该怕我们才对。”程月欢快地喝了一口茶,采菱听的却云里雾里,小姐脑袋里装得都是些什么啊?她怎么有些听不懂?
察觉她的呆愣,程月并未出言询问,倒是采菱问道,“小姐,去黄庄真的不要奴婢跟着么?”
“帮我看好家即可,我可不想一回来屋子里面都没法住人。”程月笑道,“这是一项重任,不许推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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