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这句哭诉,让程辙一震,同时这一震也让程月敏感的捕捉到了。她知道,她的第一步,已经达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要巩固自己在程府的地位,她还要继续加点料。
前世,她得知自己眼盲时,亲爹虽然在身侧,但她只是自己难过,一点也没有让亲爹分担痛苦的意思,所以后来即使她顶着一双盲眼,她爹也没能对她有多加照拂。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过惯了一切尽在把握的日子,虽然最后还是算错了人心,但她知道怎样凭借自己的能力,过得更容易些。
这边程辙受到了震动,手不自然地抬起,末了,还是放在了女儿的头上,久违的抚摸,自从她开始叛逆地认为亲爹嫌弃她,并开始封闭自己之后,已经不曾有过了。
程月只觉得温暖,这温暖如隔世般传到她心间。放佛自己真是个孤单太久的孩子,极度渴望这样的安慰。
“告诉我,你是如何落水的?”若不是因为落水,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变到眼盲?
她本能地往程辙腰间拱拱,男子身上特有的清香气息,钻入鼻孔,她没忘记,自己亲爹年轻时可是俊美无双之人,丰国上下,不算后来才长成的几个皇子,她觉得唯一比他美的,就是成王,当今皇帝的幺弟。
“我想从姐姐手里拿回娘给的玉佩,抢夺的时候,脚底一滑才掉到水中的。”不急,一推之仇她自然会报,现在说出来,只会让人觉得是落井下石栽赃陷害,反而会坏了自己的大计。前生她只顾着抢玉佩,真以为是自己滑下去的,她重生而来,那时的画面回放,她看得清楚。加上后来的一切,程绫和她的账,她要一笔一笔找回来。
“姐姐拿你的玉佩做什么?”程辙自然不知道自己的大女儿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在他面前,她就是一个十足的乖女。
“我也不知道,玉佩就到姐姐手里了。”程月抬起头,试图看看自己的爹现在是何模样,然而眼前只有穿不透的黑暗。
程辙对上她眼底的空洞,算是明白了,程绫偷拿了她的玉佩,在水边戏弄她,才导致她落的水。
程月什么也不说,静默了一会,即便她再想讨好这个人,她也不想为真正的罪人求情,况且,过犹不及,她不想做得太过头,程月可以褪去鲁莽倔强的外壳,可以为暂时的利益屈服,但还是有自己的坚持。
“眼前好黑,爹,月儿好害怕,月儿会不会一直这样子?”程辙这才从深思中回味过来,又是一阵心疼。毕竟是自己的亲骨血,即便之前再多隔膜,没保护好她,是他这个当父亲的责任,但他心里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放佛某种作为男人的尊严遭到了践踏。
现在她每看向他一眼,于他放佛都是种无声的控诉。
“月儿……爹去找孙药王,他定有办法。”程辙缓缓坐在床头,把程月的手轻缓移开,把她平放到床上掖好被子。
孙药王行踪不定,但她知道程辙有办法找到他。她渐渐停止了啜泣,脸花的不像样子,但一个七岁的小女娃哭成这样,加上脸上还有天花未愈的痕迹,即便是丑得要命,却也足够值得爱怜。
“你先睡一睡,晚些来看你。”程辙嘱咐道,转身离去。
却突然感觉到袖口被什么抓住,虽然力气极小,他只要轻轻一挣,便能离开,但那股力量却透着说不出的执着。
程辙不忍,“听话。”
眼角又漫溢出泪花,美丽的双眼空洞无物,女娃狠狠咬着下唇,极力隐忍着,程辙摸上她的额头,把星星点点的碎发弄到一旁。
程月声音颤颤:“爹,我怕,睡着的时候我梦到娘了,她说月儿过得不好,要带月儿走,可,可月儿舍不得哥哥,也舍不得……也舍不得……”
程辙听她如此说,心间已经开始抽痛,他柔声问道:“还舍不得什么?”这个小女儿和他疏远久了,如今经历了大难,竟然也开始依赖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是欢喜多,还是心疼多。
“虽然月儿平日里,平日里是不懂事了些,但心里始终知道,爹和哥哥是月儿最亲的人,月儿也舍不得爹。”放佛这就是她道歉的方式,没有女童该有的撒娇,没有对父亲冷落自己的抱怨,只是告诉他,她一直都很在乎自己的亲人,即便她曾经多么不懂事。
一个七岁的孩子,从小没娘,在府中,即使他故意视而不见,也曾听说她的劣迹斑斑,他只道她顽劣不知事,如今看她这般瘦弱,和仅差一年的姐姐相比小了那么一大圈,他才知道她过得有多么不易。
愧疚之情上涌,“月儿不怕,有什么事就与诗画讲。”
程月在枕头上使劲摇摇头,“她怕我,都不敢近我三米,平时打水端饭,她都不送到我身边的,爹……”
一声柔柔的唤叫,程辙愣了愣,“给我换个侍女吧,月儿保证,不会再让她害怕了。”
程辙点点头,后来才反应过来,女儿是看不见的。他应了一声,拍拍她,直到她入眠,他才起身往外走。
为了抢回玉佩一时脚滑,当时程绫跑哪去了?她要真的害怕怎么还有力气跑掉,那些下人们为何不告诉他大小姐也在?看来这些底下的真不把二小姐当主子了。带着一股子怒气,他觉得一切都是主母管教不力的结果。
想着,他便往正房那边去了。
他走后,程月睁开眼坐起,在一片空茫中,眨了两下眼。
她伸手摸摸自己从头到脸到脖颈再到胸,手臂细细,不盈一握,她叹了口气,这样和从头来过有什么区别?
摸索着下地,她很快适应了黑暗,前生几乎一样的经历,让她现在一点也不害怕,甚至暗自欢喜,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前世的记忆里,眼盲是个转折点,让她遇到那个人,住在她心里一辈子的人。上辈子她识错了人,错把渣子当良人,再遇见他,她不会再那么糊涂地错过。
不惜一切代价,放弃一切自尊,只为了找到他,赎罪。
她摸索着朝茶桌走去,茶桌离床有些远,是为了方便诗画她们把食物茶水放在那里,不看她们,她们也不看她,心静。但也有个弊端,便是让她真真成了孤家寡人。
“小姐,放着我来。”
一声清泉鸣咚的声音传来,不是诗画那个胖妹。程月被一双手搀扶着坐回床上,等着有人把茶送到手里,茶水温热,此时入口正好。
“你叫什么?”缓缓开口,声音依旧是略微干哑的童音,却透露出几许不怒而威。
“回小姐,奴婢采菱。”不卑不亢,坦然自若,比诗画倒是强很多。
含一口茶入口,程月刚要交代些主子奴婢该给奴婢们立的规矩。肚子却不合时宜的响起,九曲十八弯的咕咕声,任程月的人灵魂再成熟也觉得老脸一红。
三天三夜干躺着做梦,怎么能不饿?
不待她说什么,采菱便往外走去还边交代着:“奴婢去厨房给小姐弄些吃食,小姐好好休息,莫要害怕。”
“莫要……害怕?”程月在心里重复着,感觉怪怪的。一个人待一会儿而已,有什么害怕的?她不禁嗤笑,还真把她当小孩子了。
转念一想,可不是小孩子吗?即便心里已经面目全非,可外面依旧是那个瘦瘦小小不招待见的她。府里的人下人对她都敬而远之,更甚者背后议论,人言如刀,她便是从刀林剑雨中走来,受惯了伤,不再疼痛,只是因为麻木。
故而对于采菱的随口|交代,她觉得久违的心头一暖。
小腿一前一后的摇晃,坐在床边,她有些百无聊赖。想着这个年纪的她所经历的一切,大脑即使在饥饿中也飞速转着。
父亲程辙,当今皇后程素的胞兄,因年轻时跟随着先帝平夷立下显赫战功,仅凭着战功就能封侯列土,逐渐成为皇帝的亲信,这之后程素才入宫为妃为后。即使权势富贵地位他都有,但宣武将军府不似其他同级朝臣的内宅后院那般凌乱不堪,他只纳了一房妾,还是妻子在生下一子八年后,看程辙子嗣单薄劝他纳的,是一个知府的千金,而那个知府也因为程辙的缘故一路高升,现任济州巡抚。
后事就是,小妾入府后即得一女,便是程绫,一年后主母生一女却难产而亡。
程月摇摇脑袋,不愿去想这些,她都来不及看娘亲的样子,就像追命鬼一样把她撵跑了。她从小到大,只有前三四年的时候,程辙是待她极体贴和关爱的,但那时的记忆星星点点,后来长大,那些个好都忘了,只留下了无穷无尽的误会和恨,所以她始终觉得自己完全就是个不被待见的孤女,
黄昏的光线斜斜顺着门缝打入,窗纸上晕开了暖黄的光,程月能感受到和寒冷相对的一种温度,正从门窗那边过来,本能的向那边靠去,就像她饮下毒酒后,灵魂飘飘荡荡一路追寻光线而去那般急切和渴望。
除了眼睛,皮肤能感觉到光的温度,耳朵能听到黄昏时蝉的鸣唱,鼻孔能嗅到光线的气味。她双手微微张开,感受着这一切。
还活着,多好。虽然还只能停留在黑暗里。
不知道黎王现在是什么样子的?她前世与他相遇的时候还小,更何况当时还看不见,等看得见了还误把云王当成了他,便将目光紧紧放在云王的身上,对他连正眼都不瞧。只知道后来的他不再像记忆里那么孱弱,变得好看了,狡猾了,仅此而已。所以即使后来他曾想过要与她相认,最后还是对她失望了罢。
不自觉推门而出,却听到脚步顿停的声音,随之而来的是什么东西被放到地上的声音,和脚步匆匆走来的声音,“小姐,你怎么出来了,奴婢把饭菜打来了,这就侍候小姐吃。”
这是误会她饿坏了?只不过是无意识推门而出罢了,她嘴角一勾,佯装站不稳要摔倒的样子,顺道往采菱怀里蹭蹭,呼,胸还蛮大的嘛,肉嘟嘟的。前世她没见过这个丫头,不知道她的脾气秉性如何,想来这是她亲爹刚刚给她找来的,那便是她的人了,她得好好调|教调|教。
人被扶到屋内,她被半抱着坐到椅子上,等着采菱把饭端来。即使自己能吃也让人侍候,有便宜干嘛不占呢?
端来的餐食是玉米松仁粥,配上一碟青笋和一碟茄丝肉,正适合她这种因生病躺了许久又饿得要死的人。
饭香传到口鼻,她吮了一匙采菱送到嘴边的粥,开口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嘴里含着饭,她嘟着嘴含混问着,看起来就像是平常的询问,但却又有十足的架子,采菱眨眨眼,这就是传说中莽撞傻气的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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