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回

　　

　　莫离转身，赵巧巧就站在青石台下方，规规矩矩的低着头，等候指示。

　　赵巧巧说话过于拘谨，莫离有点不乐意，指着从头顶掠过的野鸽子，说道，“你朝上看，就吃这个吧。”

　　“哦……啊……？”

　　赵巧巧顺着莫离的视线，仰头望去，鸽子在屋顶上盘旋，咕咕咕咕叫的正欢。好意外，她还以为莫离会点她比较拿手的卤肉什么的，结果人家换口味了。

　　“怎么？做不了么？我听人说野鸽子汤大补，能使男子元气满满。”莫离不动神色地看她一眼，瞧见赵巧巧发懵，暗自生出几分得意。

　　“当然能做！公子想吃什么，小的就做什么。”赵巧巧嘿嘿两声，麻溜儿地从身后抽出一把大弹弓，夹着石子咻的弹出去，啪塔一声响，鸽子猝不及防，一头栽下来，又是啪塔一声响。

　　一石二鸟。

　　莫离目瞪口呆，他什么都没看清楚，等反应过来，眼前也只剩几根细羽毛在空中轻飘飘地打转。愣好半晌，方才从石台子上下来，走到赵巧巧眼前，赞道，“好俊的功夫！”

　　赵巧巧被夸得不好意思，有些小紧张，忙将弹弓别在腰上，胡乱拨拉一下挡在额前的碎发，腼腆地笑：“公子谬赞，小的幼时淘气，没少拿弹弓打鸟，都是练熟的。”

　　“你哪儿来的弹弓啊，从前没见你用过。”莫离好奇。越接近赵巧巧，越觉得她身上有很多吸引人的地方，从前是，现在还是。

　　“哦，来之前预备的，乡下地方野味多，想着或许就用上了，小的还留着弓箭呢，等哪天得空上山替公子猎大的去！”

　　话说开，表情就自然多了。赵巧巧笑得没心没肺，夕阳的余晖洒下来，将她周身笼罩在金色的光芒里，乌黑的头发好似镀了釉，红彤彤的脸颊，明亮的眼睛，秀气的鼻梁，还有她洗的发白的衣衫，明明很朴素，却是那么的好看。

　　莫离心跳加快之余又开始惆怅，能和赵巧巧这样站在一起说话，也不过就是这几天而已，他伸手捂着自己的胸口，那里微微发疼：美好的时光终究有限呢。往后各走各的路，一别两宽，旁人欢喜唯他忧伤。

　　“公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赵巧巧察觉他的不对劲，急忙问道。

　　“没有，就是有点晕，”莫离低头，见她满脸关切，于是长眉微微上挑，故意倚着土墙，一手捂胸，一手扶额，做出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哎这是怎么了？可别吓我啊！”

　　有了前车之鉴，赵巧巧再没有犹豫，上前一把从后腰上拖住，见莫离浑身无力，气喘不匀，脑袋斜斜朝她肩膀上倒，索性抱起莫离，将他抗在肩膀上，撒腿往上房跑。

　　迈过门槛，赵巧巧将人轻轻放在炕头上，在莫离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之际，心急火燎冲出去找大夫了。

　　她一边奔一边喊：“快来人呐！公子昏倒了！”

　　莫离：“.……”

　　管事跛脚陈和小厮转宁都被打发的不见人影，上房里如今就剩下莫离一个人，孤零零躺在炕上生闷气：这个赵巧巧，也真是傻！按照常理，她就不该离开，万一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莫离懊恼，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干干躺平，竖起耳朵听赵巧巧扯着嗓门喊什么来人啊救命啊公子不行啦等等等等。

　　含恨捶炕的功夫，就听着大呼小叫的声音从前头涌进来，跛脚陈和转宁首当其冲，拽个一个半老婆子冲进小院里。“来了来了！公子坚持住哇！”

　　原来庄子上最近来了个游医，堵着村口溜达的小陈管事和小厮转宁，给二人吹嘘自家祖传的狗皮膏药，两个人被忽悠地云里雾里，猛地听见赵巧巧焦灼的大嗓门，立时清醒，二话不说，将游医连推带搡，弄进来给莫离看病。

　　游医赶鸭子上架，缠着手指替莫离翻来覆去把了半天脉，惊讶道，“这……没什么……啊……，这……”

　　“……可是严重了？”赵巧巧急的满头汗，在一旁辩解，“大夫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前几天就晕过一回的。”

　　转宁和小陈管事在旁边很配合的点头，一副兵临城下的危机感。游医看这架势，不由得转了转眼珠子：也罢，卖点假药，比狗皮膏药赚的多谢，趁这个机讹上一笔银子，抓紧跑路！

　　“公子不妨事，大概是冲撞了邪祟，正好我这里有祖传的灵丸，虽说二十两银子贵了点，不过包治百病……，只消吃上一颗，我感保证，公子不消一刻，立马——”

　　“叫她滚！”

　　游医话还没说完，莫离猛地睁了眼睛，冷冷道。

　　众人：“.……”

　　游医讪讪的，甩了甩袖子，出了院门，众人杵在原地，不敢说话。莫离佯装镇定翻起来，若无其事下炕，板着脸道：“你们能不能长点脑子？！这还是咱们岚苑出来的人吗？被人家卖了还给人家数银子呢！”

　　“可是公子…….”转宁诺诺，“小的们也是担心你……急昏头了……”

　　“亏我平时还觉得你机灵，”莫离凉凉看他一眼，又转头朝向赵巧巧，见她还是茫然不解，气道：“我不过是觉得饿，有点头晕罢了，缓缓不就好了么！小题大做！”

　　“哦，那小的赶紧去厨房做饭！”赵巧巧反应过来，陪个不是。眨眼间，一阵风似的晃过，不见了人影。

　　“还愣着干什么？都出去罢！”莫离羞愤，怕人察觉，忙挥了挥手。今儿自己编的这一出戏，这可谓丢脸。

　　“小的知道公子喜静，不愿意人打扰，可是眼下这情况，还是叫小的陪在你跟前吧，万一要是有个闪失，咱们都不在身边……”转宁狗腿，凑上前耐心道。

　　“可不是嘛，刚刚差点没吓死小的们。公子……”跛脚陈确实被惊着了，她可是管事，几个人里她担的责任最大，莫离公子真要有个什么，只怕她小命难保啊。

　　莫离拧着长眉呵斥，“就你们啰嗦！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跛脚陈和转宁灰溜溜出来，两人面面相觑，俨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架势，“公子到底怎么了？跟吃了炮仗似的。”

　　“谁知道啊……，哎咱们就听他的吧，八成就是前几天饿过了头，又在马车上颠簸一天，彻底给颠晕了，等过两天就好了，别担心。”

　　两个在院子里嘀嘀咕咕沟通，厨房里炖鸽子肉的香气很快飘出来，引得人直流口水。

　　“我觉得公子最明智的决定就是这回叫赵姐姐来庄子上，嘿嘿，跟着赵姐有肉吃，还是美食让人心情愉快呀。”转宁喉咙咕嘟咕嘟好几回，拉着跛脚陈就往厨房里钻，美其名曰给赵厨娘“帮忙。”

　　赵厨娘做出来的美食的确让跛脚陈和转宁感觉很愉快，两个在厨房连吃带拿，蹭了不少油水，一顿饭下来，吃的那叫一个喜气洋洋。可惜这一招对主子就行不通了。莫离公子的晚饭就摆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他虽然喝完了整罐山药红枣鸽子汤，炖肉和配菜也都被扒拉干净，可自始至终黑着脸，好像全长留庄的人都跟他有仇似的。

　　公子心情糟糕，三个下人不敢上前招惹，默默聚在一起干活，小陈管事帮着赵巧巧收拾碗筷，小厮转宁将莫离的屋子从头到尾整理了一遍，又抱着换下来的衣服拿去后院洗，莫离无所事事，站在台阶下，看似漫不经心仰头望天，实则肆无忌惮地拿眼角的余光盯着赵巧巧忙来忙去。

　　反正谁也不敢朝他这个方向看，自然也不知道他在看谁。

　　可是盯着盯着问题就来了，莫离惊讶于赵巧巧无比充沛的活力，三个人里面就她最能干，做饭，洒扫，喂马，甚至还帮转宁一起洗衣服，精神抖擞，不知疲倦。

　　好大的劲头！他心里暗暗赞叹着，这样勤快的女人，谁嫁给她，真是谁的福气。

　　刚叹完，又忍不住郁闷，开始长吁短叹，虽然今天的大多数时候，心情很好，貌似丢开了所有的烦恼，可那些忧愁时不时回来在胸口扎上两下，将他作弄一番。

　　赵巧巧将小院子收拾的干净清爽，晚饭吃剩的骨头带肉渣收罗起来全部丢给了闻香而来的流浪狗，有着黑色皮毛的大狗吃了这一顿，好似认了主，蹲在院子外面不肯走了，赵巧巧担着扁担挂出门担水，那狗还跟在她身后颠颠儿地跑着。

　　“哎，赵姐不光人缘好，狗缘也好啊。”

　　转宁和陈管事羡慕得紧，两人偷眼看莫离脸黑的跟锅底一般，越发觉得家里待着别扭，硬着头皮跟莫离请示，说能否去李庄头家转转，替公子再了解了解长留庄的收成和账目。

　　莫离点点头，两人飞快窜出去，小陈管事的一只脚虽然跛了，可跑的比转宁还快。莫离哭笑不得，觉得自己这坏脾气确实吓到大家了，禁不住摇摇头。天色渐渐暗下来，远处鸡鸣狗吠，还有小孩子的嬉笑声，听着很是热闹。

　　人都走得没影儿，莫离闲得发慌，索性关上院门，背着手，朝大马河的方向走去。赵巧巧不是领着狗去挑水了么，要不然，……去河边溜达溜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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