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回

　　

　　赵巧巧提心吊胆大半日，听说前头送去的饭菜公子都吃了，这才踏踏实实把心放下来，回小耳房睡觉。

　　掀开被子刚躺下，外面有人敲窗户，“赵厨娘睡了吗？快起来，公子传了话，说想喝肚丝汤，你做好了送过去罢。”

　　“好，我尽快！”

　　赵巧巧翻身下床，将自己收拾好，进了厨房麻溜儿地捅开灶火好一通捣鼓。片刻的功夫，鲜美浓汤装进汤罐里放入食盒，赵巧巧拎着一路小跑，前头有人提着掌灯接应，远远看去，雪韵轩的灯笼连城一片，将夜晚点缀的美好而温暖。

　　“公子，你要的汤做好了。”

　　莫离就站在廊下，打发上夜的仆子去歇息，赵巧巧拎着食盒走进来，见他精神头比起下午好了很多，面色如玉，神情消怠慵懒，青丝倾泄，只穿着月白色的中衣，外头披了件靛青色的锦缎披风，于夜风中恰如玉树临立，妖娆翩然。

　　他抬眼扫过赵巧巧，目光在她提着食盒的手上逗留了片刻，赵巧巧脑子嗡的一下，心虚起来。莫离手上滑腻冰凉的触感到现在还在她掌心里荡漾着呢。

　　“嗯。”他淡淡地哼一声，“先放着罢。”

　　“是。”

　　赵巧巧将食盒放在桌上，半天不见莫离回房，转头看时，还是那个笔直的背影，还是有点落寞。

　　“公子，汤要趁热喝，不然……会凉的。”

　　赵巧巧不明所以，小声提醒。

　　“我……有话问你。”

　　“…什么…？”

　　莫离依然是淡淡的口气，赵巧巧只得出房门，规规矩矩站在他身后，莫离冷不防转过身来，赵巧巧紧张，退后一步，抵在抱柱上。

　　不会是因为下午摸了他的手，被他察觉，又要找茬吧！赵巧巧心头冷汗直流，她确实讨厌自己一时没把持住，捂着他的手半天没舍得放开，莫离倘若真知道，必定恨她禽兽不如吧。也罢，要杀要剐，都听莫离的。

　　“小鱼，他说……，想嫁给你，托我做媒说亲。”

　　莫离最终问出了口。波澜不惊的面孔下是一颗激烈跳动的心，他似乎都能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扑通扑通响个不停。

　　“啊？！”赵巧巧猝不及防，尴尬到语无伦次，“这这这……孩子淘气，我……我只当他闹着玩，真是……，人生大事岂能儿戏？真是……叫公子笑话了。”

　　“你不愿意？”

　　莫离舒口气，大约也猜测出了这样的结果，虽然还是带着很多质疑，“既然不愿意，为何白天要……”

　　“公子误会了，是小鱼……，不，那就是闹着玩的！小的对小鱼没有半点歪心思，小的敢对天起誓！”

　　虽然忐忑，但赵巧巧明白，她必须和小鱼扯清关系，莫离不喜欢她没关系，但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那么随便的女人。

　　“你不喜欢他？”

　　“不喜欢！”

　　“不喜欢……也可以娶，小鱼很在意你，他虽然是我的小厮，但情分如兄弟，我实在不忍看着他伤心。不如，你……考虑考虑？”

　　他没有撒谎，虽然言语里带着几分试探，但也不乏诚意。刘小鱼七岁开始跟着他，到如今整整八年，小鱼能有个好归宿，他当然高兴。只不过问赵巧巧的时候他心里也很矛盾，如果赵巧巧真的喜欢小鱼，如果两人最终成亲，真不知他该如何自处，又或者将陷入怎样难堪的境地。这样一想，莫离瞬间觉得自己虚伪透顶。

　　他还在挣扎，不过赵巧巧不假思索，拒绝地干脆利落。“小的不愿意娶，也绝不会娶刘小鱼！”

　　“那你愿意娶谁？！”

　　莫离脸上微微发烫，他都替自己臊得慌。说穿了，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只不过打着为小鱼提亲的幌子罢了。

　　“.……这…….”赵巧巧很意外，当真没想到他会打破砂锅问到底。

　　莫离步步紧逼，赵巧巧开始恐慌。莫离她不配娶，其他的男人她谁也不想娶，呃，……不对，……还有张家七郎张彩衣。

　　赵巧巧自上次离开张家之后，七郎彩衣这段日子托孙管事两次带信，问她考虑的如何。她到现在都没给人家明确答复，只不过考虑到年底就要落地的孩子，再加上刘小鱼这几天的不堪其扰，的确使得赵巧巧对这桩本来打算推拒的亲事，产生了动摇。

　　“告诉我，你想娶谁？！”莫离的心提在了嗓子眼上，赵巧巧的迟疑全数落在了莫离的眼中，到了这个时候，没什么是豁不出去的，即便要他死，也得死个明明白白。

　　“小的……小的还在考虑，……如果可以，或许会娶……张家郎。”

　　赵巧巧终究招架不住莫离凌厉的语气。大概觉得也没有遮掩的必要，所以实实在在地回答。她惴惴不安，希望莫离不要以为她还在不要脸地缠着他，希望他可以踏踏实实的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而不用担心她的存在，还会对他造成威胁。

　　“既如此，那你……早些回去休息罢。”

　　莫离不再看她，转身进了花厅。门扇的后面，藏着一直未曾出声的刘小鱼。从身旁的窗口望去，赵巧巧的身影已经淹没在夜色之中，而此时此刻，刘小鱼嚎啕大哭，鼻涕眼泪一起迸发。

　　“哭什么？天下全是负情薄幸的女人，你早该习惯才行。”莫离说他两句，心中悲伤无尽，这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我不信！赵巧巧你个混账王八蛋！没心没肺的女人，我恨你一辈子！”

　　小鱼抹着眼泪撒腿跑出去了，莫离突然有点可怜这孩子，担心他做傻事，想伸手招喊他，却发现自己已是有气无力了。

　　他怔怔的，回头一想，自己也不是一样可怜？主仆二人皆被赵巧巧玩弄于股掌之间，进退两难，小鱼勇敢，肯将自己的情感真实地暴露于人前，而他还要努力维持着不堪一击的自尊和颜面。

　　嗬，多么的愚蠢和可笑！

　　窗外的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万籁俱寂，安静的可怕。莫离浑身发凉，一步一挪返回床榻。他颤抖着冰凉的双手，打开床头的花梨圆角柜，从里面取出个朱漆木盒子，颜色陈旧，上面的漆皮大半都脱落了。轻轻掀开，里面是一摞银票，两个银锭，几串铜钱，还有一枚不起眼的金戒指，静静地躺在里面。

　　莫离长眉微蹙，将戒指取出来，放在灯火之下细细端详，依旧是暗淡的黄色，寻不出任何闪亮的光彩，可这确实是赵巧巧当初拿来求亲用的。起初他留着戒指不肯给，只怕那个时候，就已经爱上她而不自知，到后来宁州府岚苑重逢，连她的血汗钱都不愿意还了，为什么呢，不就是担心她有了银两会离开岚苑高就，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么。

　　莫离盯着戒指惆怅许久，终是忍不住套在修长的手指上，戒指还是那样合适，如同为他量身定做的一样。只可惜，赵巧巧不会再来求娶他，无论有没有钱，她始终都是努力上进的女人，又怎么会稀罕留在他这里的东西，只怕将来成了亲，夫郎从旁撺掇，一走了之，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到那个时候，他还能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将她留在眼前呢？

　　一想至此，莫离再也控制不住情绪，紧紧抱住木盒子，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软软跌坐在地上，泪如雨下。


　　(https://www.tyvxw.cc/ty43030/8579216.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