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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6 洛河花街


  

  文初霍然抬头,眸光凌厉。

  正走到门口的婢子,吓了一跳,赶忙道:“回公子,那群人不是洛阳人,口音驳杂的很,穿的也寒酸,口口声声说是公子的兄弟。公子身份尊贵,何来这等兄弟,婢子……婢子……”

  “你便自作主张,将他们赶走了?”

  “婢子也是为了公子。”

  婢女砰一声跪下了,姿态放的低,脸上的神色却不是那么回事儿,有点儿不屑,也有点儿委屈。文初忽然就笑了,扬声道:“阿莱。”

  阿莱正是当日客船上买来的小厮,后来入了洛阳,这小厮便没带上。可巧了,向二郎去奴市买下人的时候,又将这小厮买了回来。前前后后,文初从女变成了男,脸上的变化也不小,阿莱只当他是那日“夫人”的兄长,便觉缘分匪浅,侍候的更尽心。

  文初也觉得他机灵,便指了去照顾阿悔。没个一会儿,阿莱蹬蹬跑进来,一见这个架势,便知道婢女惹了麻烦。他没敢进门,站在外头躬身行了礼,“公子,有何吩咐。”

  “去把外头的人请回来,若人已走了,便问问路人,看看他们去了哪里。”

  “是。”

  待阿莱赶忙跑了出去,婢女也知犯了大错,“公子……”

  文初径自出了门,留她在这跪着,后头赵阳小尾巴似的跟着,“楚问,楚问,原来你生气是这个模样,看着可是骇人。”见她没说话,只大步往外走,又好奇道:“那些人是何身份?”

  文初随口解释,“是镇北军的兄弟。”

  其实这也怪她,前阵子让朱锐送了信给驿站,专门跟将军要了那马逵等人护送草原使节。草原使节来了,她却因为寿宴的混乱将此事忘到了脑后,估摸着马逵他们在洛阳等了多日,没等到她派人去接,便自己找上门来了。

  果不其然,到了大门口,正看见阿莱领着五十个衣着寒酸的熟面孔走回来。马逵和疤脸领头,神色有些屈辱,一眼见了她站在门口,眼中一喜,又齐齐想到了什么,别过脸去。

  文初就笑着道:“好久不见了。”

  马逵哼一声,“不敢,您现在是贵人了,我等下九流的小瘪三儿,哪敢高攀楚大人。”

  文初大笑,一脚踹上去,“少跟老子扯犊子,进来!”马逵挨了这一脚,脸上却不怒反喜,别别扭扭地跟进了府。

  不论他们还是文初,这数月不见,心情都颇是复杂——从前文初对马逵等人多有防备,既欣赏他心思活络,又知他一身反骨,不敢放心。而马逵呢,未免没把她当个跳板,一心想脱离死囚,要说到真心,可没有多少。

  然而就这么短短的几个月。

  再见时。

  一方已是京畿重臣,位同九卿。

  一方还是军营小兵,低位低微。

  这其中的落差不难想象,也连带着之前的防备,亦随着身份的巨大差异,而消散无踪了。剩下的,唯有久别重逢的几分欢喜。五十人一路跟进府来,看着流水迢迢,小桥弯弯,假山座座,院落深深,不免有些拘谨起来,一路没敢说话。待到知道文初身边的是当朝十一皇子,更是脸色发白,手心出汗。

  赵阳见此,也不再多待了,只说了句改日来玩儿,便离了府。

  阿莱一路送出去,待回来的时候,又听文初指着门口跪着的婢女说:“送她们出府。”

  “四个都送么?”

  “都送,楚府庙小,容不下这样的人。”

  “公子!”婢女脸色大变,连带着另外三个女子,也一齐跪了下来。她们只当这公子好脾气,既是朝堂新贵,人又长的俊俏,说不得以后还有当上少奶奶的一日,哪曾想……

  耳边一声声梨花带雨,文初却半点儿怜香惜玉都无,这四个女子心术不正,正好借了今日之事,一块儿送走,也算给马逵他们一个交代。文初摆摆手,阿莱立即扯着她们往外走,一路推推搡搡地出了大门。

  四个女子跪在门口哭个不停,不少人都凑上来看热闹,指指点点的,阿莱便放高了声音道:“身为下人,越俎代庖,公子留你们性命,已是心善。你们莫再纠缠,不识好歹。”解释完,关了府门,任她们在外头哭去。

  也就不知道,远远地,正有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帘子掀开,有女在内,盈盈一笑,两颗小小的虎牙娇俏可爱,“那边是怎么了,哭的好生可怜,去,带来我瞧瞧。”

  外头的插曲以这四女换了新主而很快过去。

  里头,马逵正瞪着眼前金灿灿的金锭,不敢置信道:“我……我……楚老大,你信我?”

  “我信自己,你不敢讹我的银子。”

  “咳,这倒是,您现在身份不同了,”马逵搓着手,长如马的脸上既是垂涎,又有些惧意。他咽了口唾沫,“可您交代的这个事儿,是掉脑袋的啊,小的刚摆脱了死囚的身份,实在是怕再……”

  文初就笑盈盈地看着他,“让你干回老本行而已,一有经验,二有我在后头撑着,保你性命不失。”

  “这……”

  “上赶着的不是买卖,给你一日时间考虑,明儿个这时候,你给我答案就是。”

  文初没再多说,让他们在府中暂住下了。

  她能猜到马逵的想法,不是不想做,而是想做更好的买卖——她给将军去了那封信,将这五十人调了出来,其中的意思两人心知肚明,便是这五十人,她要了。而她让疤脸等十人留在府里,充当护院,让马逵带着剩下的人回到西北,继续当着他的马贩子,见识了洛阳繁华的马逵,自是不愿再回到那贫瘠之地。

  不过只有愿和不愿两个选择,她相信马逵会选。

  果然翌日马逵便给了她答复,带着她给了五百金和剩下的四十人,喜气洋洋地出了洛阳。

  他们前脚刚走,后脚福伯便送了两个人来。

  文初看着站在门口的伶秀,便明白赵阙是听到了昨日赶走婢女的事了。伶秀背着包袱行了一礼,面儿上带出几分开心来,“公子,殿下说以后婢子便是您的人了。”

  文初没拒绝,一来伶秀知道她是女子,不用避讳;二来她虽不愿承认,但赵阙送来的人,她的确是信任的。待伶秀笑着进了府,文初又看向另一个人。

  这是个中年人,身材高大,看着她的神色极为友善,就似是在看一个小辈儿。若她没记错,这是当日客船上的晋叔,是付家的人。

  福伯擦了擦汗,干笑着转述道:“殿下说,公子一府的乌合之众,真若来了强敌,还不够人炒盘儿菜的。”

  明明是好意,偏生让她听着不痛快,像是那厮会说的话。

  晋叔的话就中听多了,“公子放心,在下虽是江湖人,也知一臣不事二主的道理。收了殿下的银子,便会尽心而为,必忠心做到离去的那一日。”他抱拳行礼,眉宇间几分正气,让人颇有好感。文初便点头应道:“先住下吧。”

  就这么着,楚府一时间热闹了起来。

  从最早的,只有文初,阿悔,和韦让三人;到如今多了阿莱,伶秀,晋叔,还有疤脸等十个护院,再有卢逊和赵阳时常来串门子,终于勉勉强强像是朝中大臣的府邸了。

  而值得称道的是,楚府上终于也有人递请柬了。

  除了黄大人每日一封请柬被她退了之外,另有当日的儒生们吴良贾义等人,邀她去过几次文人的聚会。那日河上三猜被传了出去,不论她是否奴颜媚骨,起码证实了自己的本事。

  而刘宏这大贤也同样名传千里,和从前不同的是,这次变成了身败名裂——他口口声声和双生女子只是父女之情,廷尉司也适时地让人给两女验了身,的确是处子无疑——可廷尉司是六皇子赵延的,赵延的外祖是荣家,荣家八郎是刘宏的学生,这里头弯弯绕绕的关系人人自明。

  这么两厢一对比,当初最先编排文初的豫山书院的学子们,话中几分真,几分假,便有待考证了。

  是以凡是文人的聚会,文初照单全收。

  她不但自己去,还拉着卢逊一起去,去了武不夸耀文不卖弄,便是有人找茬,也只朗朗笑谦“胸无点墨”,轻飘飘地拂了开来。若碰上那不依不饶的,她便两手一推,把陪同的卢逊给推出去。

  有病才子给她压阵,自是来一个赢一个,赢完了她再笑吟吟地走出去,风雅清和地和上一顿稀泥,连道:“卢才子学问广博,阁下稍逊一筹,也是虽败犹荣。”这么一番赞下来,席上一派和乐融融。

  一来二去,她的学问有多高没人知道,一个“虚怀若谷”的印象却是打出去了。

  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唯有两点。

  一个是刘五郎,自那日之后,他便告了假,再未到官署应卯。

  一个是赵阙,这厮神出鬼没更胜从前,不要脸的程度也颇有一日千里之势,但凡她所到之处,三皇子总能恰逢其会地来“偶遇”。

  就如今天,文初白日里陪同草原使节赏了牡丹,正碰上前去游园的三殿下,傍晚赴了吴良贾义的约,又碰上倚窗独酌的三殿下,被那人一边饮酒一边不经意地瞥来一眼,文初便有些不自在了,早早离了席先回了楚府来。

  路上卢逊还奇怪道:“近来和怀瑾倒是有缘,时常能撞见他。”说的文初老脸一红,打着哈哈把人送走了。待进了小楼,看见守夜的伶秀,也怏怏没精神地让她先睡。

  而她自己,却睡不着了。

  躺在床上,有些烦躁地翻了几个身。

  忽而耳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文初猛的坐了起来,侧目看向了一侧的文府。

  她睡在二楼,窗子正对着文府的方向,只一棵百年老树枝繁叶茂,遮掩了大半的视线。透过枝桠的缝隙,隐约可见有人在黑暗中摸索着,文初的双眼一点点眯起,她特意选了文府的隔壁,除了缅怀之外,自也有旁的目的。

  文府如今已是破落,蛛网悬挂,尘埃满地,那几个人大喇喇地进了一间屋子,期间毫不避讳——自然也无需避讳,文府已被查封,而距离最近的楚府,离着也是甚远,自是没人能想到,这半夜时分会有人盯着他们。

  那是老爹的书房,他们进去良久,又走了出来,一间间屋子摸索着,中间文初就站在窗边一动不动,觉得这几个黑衣蒙面人的身形隐隐有些熟悉,而且蒙了面正常,为何将发髻也以黑布包起。

  她皱眉看着他们离去,从窗子跃下,翻墙而出,隔着远远地距离一路跟着。

  这会儿已是子时上下,街上无人,文初不敢跟得太近,反正她耳力过人,能听见那些人的步子,一路倒也并未追丢。直到追到洛河的一畔去,他们从一个巷子拐出来,很快入了花街,身上的衣裳已换了,是随处可见的儒袍,可古怪的是发髻依旧以布包裹。

  花街临水而建,台榭错落,灯火辉煌。比起白日的喧嚣来,夜晚的洛河一畔多了几分神秘诱人的滋味。隔着夜色沉沉,那娇娘凭栏,歌舞绚烂,宝马香车宾客盈门,也或多或少有那么几分不真不实的虚幻之感。

  是以当文初看见这虚幻如泡影的纸醉金迷之中,那一闪而过的男人时,一时有些愣怔,不知那人影是真是假。

  很快,那已入了妓坊的人影,又若有所觉地退了出来,侧目而来,眼中一抹诧异划过,随即流光溢彩,低而轻地笑了起来,以口形向她道了两字——缘分。

  一天之内偶遇三次,的确可以算是缘分——可若最后一次是在妓坊门口,这偶遇就显得不怎么美了。

  文初嗤笑一声,眼中似嘲似讽,迎了上去,“殿下,真个是巧。”

  赵阙却看着她眼中嘲讽,笑意更浓,“嗯,你吃味了。”

  不是疑问,而是陈述,文初几乎要怒极反笑,这人自信从何而来。然而心底一股子躁意却是实实在在的挥之不去,文初别过眼来,对这厮如同得了大便宜的笑眼不见为净,皱眉在花街上眺望着。

  灯影琉璃,人影丛丛,方才乍见赵阙晃了下神,竟把人追丢了。

  就听赵阙轻声问道:“可是找几个包着头巾的人?”

  文初一挑眉,他下颔朝妓坊里点,“刚进去了。”

  她便后退几步,抬眼去看这妓坊的匾额——七里香。

  同时抬头的一刻,对上了二楼窗子里百无聊赖的赵阳。他也一瞥眼间看见了文初,唇红齿白,双眼晶亮,写着大大的惊喜之色。猛的探出半个身子,高高挥手,“不回,不回,快上来!”

  “不回……”赵阙双眼一眯,风凉凉地笑,“我倒不知你们熟稔至此了。”

  “你不知道的多着呢。”文初随口回着,和赵阳招了招手,径自经过赵阙上去了。虽是意外碰见,可既那些人进了七里香,她总要进去找才是。方进了门,赵阳已笑嘻嘻地走出了厢房,站在二楼拐角上,大声叫道:“不回,你怎的来了,可是三哥邀了你?”

  文初有些恍惚地四下里看了看,这里她不是第一次来,或者说,从前她是这里的常客,不论摆设还是走来走去的妓子婢女,一切都带着一种恍如隔世的熟悉感。

  她怔忪的这一小会儿,赵阳已欢喜地下了楼来,执了她的袖子往上引,“发什么呆,走,上去喝酒去。”走了两步,才想起后头还有一个,回头又招呼赵阙道:“三哥……”

  他话到一半,顿了一下。

  因为赵阙正瞥着他执了文初袖子的手。

  一瞥即离,目色淡淡,赵阳却不知怎么的,有种被烫了的感觉,下意识地便松了开来。赵阙走上来,不着痕迹地带着他先上,笑问着,“人可都到了?”

  “到了,三哥你来的最晚,咱们可都喝过一轮了,”赵阳立即被转移了注意,“刚四哥还叫着,定要罚你酒呢!”

  说着兄弟二人一同上了楼去。

  文初便跟在后面,听着他们有说有笑,注意力却放在每一间经过的厢房之中,直到前方传来一阵驳杂的笑闹之声,一道道声音,有熟悉的,也有头一次听见的,一面帘子被赵阳掀开,当先拱了进去,文初这才收回放在别处的注意,顺着门扉向内看去。

  正正一个中年人也看过来,忽而大笑着道:“楚大人真真贵人事忙,老夫邀了多日的席面,楚大人总也不赏光——可巧,今儿个总算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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