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四卷 声声慢 第一节
第四卷声声慢
第一节
将身上湿透的衣袍都换了,裹了两层褥子,我还依旧发着抖。阿细气道:“你便作罢,把自己作死了才好,死在这路上,便自是不用去南方,船也直接转身,你就永远待在京城了。”
我自知理亏,也无法与她辩解。林规却笑嘻嘻地坐过来道:“你那相好的也太会迷姑娘了。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我无心去纠正他乱七八糟的用词,想一想道:“也就两三月罢。”
他却大惊失色道:“你俩这情深似海的模样可不像两三月。你该不会是被他下了药罢,他要是真当了咱家姑爷,那可就直上青云大富大贵了。”
我被他逗笑了:“你这小毛孩还来提点我了。”
林规却换上一副正儿八经的严肃模样,看了看四周,低声在我耳边道:“我听说南方的女孩子都个子小小的,声音啊眼神啊都软得像水一样,是不是真的?等到了那边,你给姐夫写信的时候跟他说一说,也让他教教我怎么撩姑娘罢。”
他这一声“姐夫”让我整个人一抖,直拿了手去戳他脑门:“哪里那么多撩姑娘的花招,要感动别人,是要用真心的。”又想起那人说的话来,“人的心都是有眼睛的,你对别人有意、无意,只要她不是没有心的人,总能看到、感觉到。”
林规像是把这话听进去了一般,还思索了一阵。我觉得不妥,补充道:“爹要你来南方是要你收性子的,你也应当多读些书,以学业为重,别成天就光想些不该想的事。”他却气呼呼道:“什么叫我想些不该想之事,你看二哥都多少岁了还成天花天酒地,我念叨了好久的二嫂,连个影子都没有。三哥娶媳妇才多久,又出那样的事。你更不用指望了,还是个女儿家,都老成这样了还不出阁。我们家几个小辈,总得有人承担这延续子嗣的大业……”
我不轻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你这都跟谁学的,净说些瞎话。”
林规不服气道:“私塾里他们都这样说的,我们平时还交流追姑娘的心得呢……我不像那纪家的宝忠哥哥一样得怪病、比我只大一岁的李展阳一样逃了学去喝花酒,放了学便归家,只偶尔与他们去骑马爬山,就已经很不错了。”
想来爹要送林规去南方果然是正确的决断。那李家的展阳我也是见过的,不过是个胡子还未长出的小孩子,原来已经好玩到如此地步。便道:“爹娘也是怕你行差踏错。”又怕他反感,小心问道,“你现在可有中意的姑娘没有?”
林规定定看着我:“我才不告诉你,你定是爹娘的探子,我告诉了你,你转头就把我出卖了。”
我一摊手道:“偌大一个林府,也就我和你被送到南方去了,我还当爹娘的探子,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那……我告诉了你,你可不要告诉别人。”
“嗯。”
林规更压低了声音道:“其实我觉得你房里的春儿挺好的……”
我啐道:“做你的春秋大梦去罢。我的人,你一点心思也不要打。”
林规赶紧道:“你也别误会,我就是喜欢她这种类型的特别伶俐的小姑娘,类型罢了。春儿罢,她长相差了点儿,眼睛太圆了,”又拿手指去推自己眼角,“我喜欢唱戏的人那样,眼睛往上吊的。”
我觉得这话听着有点不对劲,但一时想不起哪里不对劲,只一再叮嘱他离春儿远一点。他却听得有些不耐烦,又被沿途的风景迷了,一掀袍子便走了。
因是顺风顺水,也比出发时预料得早了些到了,可依旧一连在水上漂了好些日。林规晕船,到下船时已经吐得走路都像在飘,开船时便在水里落了一遭的我却精神好得很。都道是奇了怪了,我却觉得是因卫白来送我,心便是暖的。
行宅坐落在距京城几百里的一处县城,虽确实比不上京城那般热闹繁华,倒也宁静自在。我们抵达码头时已是黄昏时分,甫一下船,就感到一股潮湿气息扑面而来。便是江边也无风,却亦不觉得比京城多几分暖意。
自有一直打理这边宅子的人来接了,我却因坐了许久的船,又记得宅子离码头并不很远,是以未坐马车,与阿细春儿一路走回去。沿路街巷都是灰墙青瓦,角落处有绿色青苔肆意绵延,满眼都是秀气风景;再听街上行人说话时,说的不是官话而是方言,有些粘连,是以过得极快,只略略听懂些零碎词句,尚未反应,一句话便已说完。
我回头对阿细道:“上一回来这里还是很小的时候了,倒像是记得这边是说官话的,怎么现今又说起方言来了。”
不等阿细回答,街边一个馄饨铺子的大娘却接话道:“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现在这里的年轻人都不会讲官话,只会讲当地的方言了。”
我礼貌对那大娘点点头。
她却在围裙上擦一擦手,直直往我身后来。我被吓得一退,见她极为亲热地拉了春儿的手,眼里全是疼惜:“看着小姑娘生的,一双眼睛圆圆的跟杏仁一样。我估计你今年十四五罢,正跟我女儿一样年纪……”咕咕叨叨说了许多。春儿一贯撒泼的都有些不好意思,阿细也略不悦了,我只兜了手微微笑着在旁边看着。忽地听见热水“呼啦”一声,大娘才赶忙转身回铺子里去,极为麻利地从那腾腾雾气里捞出煮得薄薄的透明馄饨来:“我看你们是刚从外地过来的罢,我这里是个馄饨铺子,粉面什么的也都有,常常来吃啊。”
我与春儿阿细皆应了,又忽想起一事要问:“大娘,你此时忙是不忙,想向您请教一事。”
大娘爽利地答:“说罢。”
“您可知这城里的镖局、驿站怎么走?”
“沿这条路走下去,只走过两条街后左拐,走上两步见着一家布坊便向右,到过了桥以后再往右,面前便是镖局了。驿站么,就在镖局对面。”
我只被这一番前后左右弄昏了头,但大娘已经转身去招呼客人,便也不再好去问,低声去问阿细她明白了没有,见她也是一头雾水,心里公平一些,便想还是待得有空出了门,一路走一路问便是。
回到府中,熟悉的记忆便瞬间贴地而起,向我涌来。因这宅子是从别处买来而不是自家所建,故而架构布局自是与当地人家相同,并不似京城中深宅大院的制式。小时个子矮小不觉什么,现今我已长大,再回到此地,越发觉得院内廊下皆是小巧摆件,放眼望去一片玲珑,心中十分欢喜。正待依着记忆走去小时住的那处庭院,一脸青黑的林规却拦在我面前:“那处是我先挑的,我住那边,你去住别的屋子。”
管家急忙道:“四少爷虽先到,但长幼有序,且这处是二小姐曾经住过的……”
林规打断道:“我就喜欢那院子前面的那方洗脚池子,我偏要住那。”
我听得笑起来,那处池子平日里常种些水生花草,但因太浅,害怕下雨时会有水患,便在阶上设个机关,水位一涨,便可推动机关放水,将水排到府外街边的沟渠里去。池子的形态也因不规则的池壁而时时变化,便名唤雨易池。
想来林规不知道这番,又是少年心性,偏生叫它洗脚池。
林规喊道:“笑什么笑,你就知道笑。我不管,我的东西都放进去了。我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来同我抢,你还是不是姐姐。”
“你住便住罢,我不同你抢便是。”我道。
便去另一处住。这一处虽无水,却有廊亭,廊下种着月季与美人蕉,是姐姐未出阁时住的地方。那时我跟着她一起来南方,午睡时看雨易池反射在房内墙上的水光看腻了,便总是往她这边跑,摘了美人蕉来吸花蜜。
我久久看着屋内的轩窗桌椅,心中想着,这半年,与以往相隔的这半年。
不知会发生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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