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意文学网 > 寄魂盅 > 第33章 第三卷 诉衷情 第九节

第33章 第三卷 诉衷情 第九节


  

  第九节

  第二日快要出发时,正待更衣,阿细遣一个丫头去内厅里拿风袍。忽听得房里吵吵嚷嚷。阿细去看是怎么回事,却被告知柜子里一件风袍都找不着了。

  阿细道:“小姐常穿的风袍数来大概有五六件,都放在这柜子里好好收着,怎说没有呢。”

  “想来是昨日收拾时匆忙了些,有些衣服收进了箱子里。”

  阿细急道:“这可如何是好,河边风大,不披风袍定要着凉。船便要开了,却遭了这档子糟心事。”又在柜子里来回翻寻,动作稍微大了些,竟从一个高些的柜顶抖下一件宝蓝色衣裳来。正待捡起,斜剌里冲过来一个春儿,将那衣裳劈手夺了去,却没能抱紧,一下抖开,原是一件镶兔毛兜帽风袍。

  我奇道:“这是哪件袍子,我怎地从未见过穿过。”

  春儿垂着一张脸支支吾吾不肯做声,阿细催促几回,她才肯道出袍子来由。原来春儿并无女红经验,初次做衣,虽勉强拼凑出了这件兜帽袍子,却做得不合心意。阿细与我接来看了,见那袍子内衬针脚歪歪扭扭,兜帽沿上一圈兔毛也是纠结不清;但外层尚可,没有纰漏,便要披上。春儿一张小脸看着像是要哭了,却拗不过阿细,只得眼睁睁地瞧着我把袍子裹上。

  系上系带,阿细后退两步瞧着,忽地噗嗤一笑道:“春儿你这没量度的!”

  我一眼瞥见铜镜里披着袍子的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这哪是披了件袍子,明明是裹了条棉被,大得出奇。春儿羞得一张脸通红,脚一跺,跑进内间去了。

  阿细道:“你这几日本就瘦了不少,如今被这大袍一裹,整个人真是小得出奇。若从背面看,真是完全认不出你来。”

  我担忧道:“卫白找不着我可怎么办。”话音未落,却遭她奚落道:“哪里还等得及他来找你,你只不要直接扑上去便好。”

  向爹娘去道了别,到了河边,见两艘大船早已停好。林规那边已将箱子包裹往船上放了,他却抱着手在岸上站着,眼下泛着青,想来是昨夜一直生着气,并未睡好,见了我也似没看见一般。我也怀着心事,只去船上交代着物件应当如何摆放,又频频回头去寻那人的踪迹。阿细过来劝我,道清晨冬日寒冷,让我去船里候着,卫白来了她自来通知我。

  可我怎么能同意,就算风吹得一张脸都冷透了,依旧翘首盼着他来送我。可直到林规的行李都收拾妥当,我的箱子也只剩两个还摆在岸上,送别的人都有离去的征兆,卫白依旧未来。这人,若不是睡过头了,难道是成心不来见我不成。

  我正觉得懊丧,却听阿细喜道:“来了来了!”

  我一抬头,只见那人一身白衣,如鸟一般轻盈自台阶上赶来。我一个激灵,方才的怨恼全都消了,双手一提裙子,从船上跳回岸边,奔上石阶,直直向他扑过去。他微微一弯腰,一把将我接住,扣进怀里。我紧紧将他环住,只感觉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声音自我头上闷闷传来:“还好还好,终究是赶上了。我本是骑马来,中途却与一驾马车撞了,是以迟了些。你是不是一直在等,有没有冻着?”

  我心一颤,眼泪便掉下来。幸得风袍做得大,他不能看见,可泪水掉得那样快,一转眼便把他胸前的衣服洇湿了。

  他抬手把我的兜帽揭了,柔声道:“你到了南方,便不要管那些家里的烦心事,只好好养身体,天气暖了便到好玩地方散心去。万一出了什么事,有我呢。一日三顿饭必须按时吃,更不能因为在南方,便早早地把裙子换上;街上姑娘都穿了春装,才能轮到你。平日里吃的药万不可私自减量,身体有不舒服,立即去找大夫看病。若是想我,就给我写信,地址填西凝楼便是。南方小哥儿也定都生得清秀,虽说肯定长得都不及我,但你少看一眼便是一眼,也少个魂被勾走的机会。”

  我听他这样叮嘱还不忘玩笑,甜蜜苦楚同时涌动,一时又只能默默流泪说不出话来,便重重踩他一脚。他一声闷哼,手却不曾松半分,将下巴放在我额头抵着:“这种脾气,也只能对我一人发。”

  我将他越发抱得紧了,只恨自己手未生得长些,不能将我跟他裹上三圈四圈、裹得更紧。

  他轻声道:“你呢,你有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我使劲把泪水压住,一个劲地摇头,嗓子却是哑的:“我要去跟爹说,我不走。我舍不得你,半年见不到你实在是太难熬了,我一刻也不想与你分开。”

  可是船夫却在催了。我无法,只得抓了他的手握着,一路牵着他下到船边。他一脚跨上船尾,将我抱去船上,又在我额上轻轻落了一吻。

  便将我的手松了。

  岸边的船夫将缆绳抛了,船就此开动。他立在岸边的身影不曾远了小了,却被我眼里的泪水变得无比模糊。刚刚与他分开的手此刻却无比空荡,空荡得使不出力气、更抓不住东西,带着一颗心,同时又好似是空荡荡的,又好似重得直把我整个人也拉得往下坠。

  卫白,这一去不知是多久,我要到何时才能重见你?我要到何时才能细细画上一个时辰的妆,只为你路过时要见我一面?我要到何时才能和你一同再坐到屋顶,去看那轮银白的月亮?从冬到春、从春到夏的这半年,便是有花也无人与我戴,有酒也无人与我喝,便是醉个一塌糊涂,也无人来管了。

  我真恨不得那缆绳化为无形,一头系着他,一头系着我,便是走去千山万水,两人也是系在一处。

  这厢我一颗心揪到无法呼吸,却听得岸边一阵惊呼,那个立着的模糊的白色影子忽然不见了。我忙擦了眼泪去看,却见他已经跳到水里,往船的方向淌水而来。

  可这是冬日里只差一步便结冰的水,我都不敢想象这会有多冷。只好嘶声力竭地喊,叫他赶紧回去,他却好像听不见一般,只闷着头往前走。而在水里走路又格外难些。我只得又向船夫喊停一停,整个人跪在船尾去等他。待船终于不再后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再也等不及,脑子一热,便蹬掉鞋子掀起船上的缆绳,也不管身后阿细的呼声,直跳进他的怀里。

  水真的好冷,四肢百骸,如同俱被撕裂一般。

  可是我的心是火热的。

  他嘴唇冻得乌青,却用力把我抱着:“你身体差成这样学我跳什么水?快上去!”

  我从牙齿缝里逼出话来:“那你过来干什么?”

  他将脸颊靠着我脸颊,轻声道:“你待去江南,便找一棵开花最早的树守着。待第一朵花开了,便写信给我,我就去江南看你。”

  我的泪瞬间便汹涌了:“你一定不要骗我。等人是最难熬的。”

  他磕着牙齿笑道:“我都要冻死了,哪里抽得出力气来骗你。”便把我往船边推。我喊道:“你快回去。”反身抓住阿细和船上家丁的手上船,又被推进舱内,却依旧是极不放心地回头看他。

  他站在原地向我挥手,时间在这一瞬便被拉得极长极长,其他的人也俱都消失。

  奇怪的是我明明含着泪,眼前他那笑容和微微挥动的手却无比清晰。  


  (https://www.tyvxw.cc/ty40769/1750302.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