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卷 诉衷情 第七节

　　

　　第七节

　　待到下午吉时到了，将采青从侧门迎过。一番炮仗炸响，跨火盆、上茶、拜堂种种仪式下来，天都已抹黑。将新娘子送进洞房，三哥又回到宴席中招待客人。我一直目送卫白出了府门才放下心来，抬眼却见周旖坐在我对面，夹一个水晶虾饺来吃，面容依旧是淡淡的。见我盯着她，却莞尔一笑道：“二妹今日怕是觉得吵了罢，若是累了，便早些去睡，等会可更有的闹呢。”

　　我心中咯噔一下，她这番话想是在提点我，要我回房去。向四周望一望，均是觥筹交错，我若提早退席也不会有人在意，道上一声：“那我便退席了，三嫂慢慢吃。”便沿着廊子走了。然一条廊子还未走到折角，眼前便是黑色人影似箭急速闪过，一切也只是瞬间，身着夜行衣的武人如水般涌入，个个手中一支火把、一支兵器，火焰如灯，将府内照得透亮。院中持着酒的、拿着筷的都愣在当场，宴席上劝酒嬉笑之声消了个干净，只剩匆匆脚步声从外而内，数十个黑衣人不多时便将院子填满。

　　这片诡异安静中，一人从天而降，冷声道：“都在原地不许动。今日之事与你们不相干，但若你们误我的事，动一个，我便杀一个；动一双，杀一双。”

　　这是地道中与周旖说话的那人。

　　厅上却传来爹的声音：“老周啊，你便让你女儿这般胡闹不成？”嗓音一冷道，“周旖，你昧了良心，与江洋大盗勾结私通，私做假账，在我府里偷中地道。往小了说，你是不守妇道、六亲不认，往大了说，是扰乱京城治安、陷害国家纳税大户。枉你爹将你养大成人，你却以怨相报，以仇相答，叫人如何不心痛？你以为我与你爹活了这许多年，会看不穿你这点小伎俩？”

　　“收起你那点假慈悲罢，你与我爹不过一个德行。我与你儿子其实现今仍未行过夫妻之事，他虽是我爹，可自他杀我恋人，逼我嫁人，我便不承认有他这样的爹。”周旖将手中酒杯直掷于地，从座中站起，毫不相让。

　　一个苍老的声音喝道：“旖儿！你怎又和他混在一处！”却是周家老爷。

　　那年轻男子斥道：“周林二狗，你们表面上风光无限，其实人模狗样，个个都是衣冠禽兽，背地里官商勾结，做的都是草菅人命，见不得人的勾当。我与周旖收集的证据本已在送往宫内的路上，但我叶承今日便要替天行道，取你们狗命，省得日后再添烦忧！”

　　我吓了一跳，这男子竟是叶承？难怪上次见他时，觉得他便不似落魄书生，举手投足都是洒脱，那本集子怕也只是一个在京城长留的幌子罢了。

　　“贼子叶承，上次算你命大被你逃脱，这一次你终将难逃一死！”周老爷冷笑道，“你以为你在做这些腌臜事的时候我在闲着？你今日所行之事，是公然与整个京城、与朝廷作对！来人！把这些江湖匪徒都给我杀个干净！”

　　只听得奔跑与吼声齐声大作，竟是官兵到来，一时刀光剑影处处闪现、打杀之声响成一片，席间众人仓皇奔逃。我只听耳边一人低声喊道：“快走！”见是一个穿了夜行衣的人，想起那日周旖道护我平安，便提了裙摆赶紧往西头奔去。那人也一直在我身后护着，直到我进了院门才道：“我们当家的嘱了要护着姑娘，姑娘自在房里待着放心便是，只不要出来，以免误伤。”

　　我点一点头，对他喊道：“你也小心。”

　　他也不应答，只纵身一跃，似是去了房顶。阿细春儿急急奔出问我是发生了何事，我交代她们锁了门窗待在房内。阿细似是想起我曾告知与她的离悬的梦来，便也不再多问，只将我的话传了下去，亦将屋前灯笼撤下，屋内大灯也熄了。

　　而这一夜里打声喊声竟是不曾歇过。春儿一直紧紧贴着我坐着，腿也是不停地抖。我安抚道：“你这是怕什么，不过是与平日里抓个刺客无异罢了。”

　　她的声音里已带了哭腔：“这样的阵仗哪里是抓刺客，我倒觉得宅子都要塌了。我们会不会被那些江湖人抓了卖掉，或者被砍舌头什么的……”

　　阿细轻轻给她一巴掌：“你怎么总说这些丧气话，怕嘴巴不会烂？”又转头来看我，“我看你倒挺冷静的。今日三爷婚事你也站了一天了，房里安神的汤药还有，不如给你熬点，让你睡上一两个时辰？”

　　我点点头：“顺便给这丫头也熬点罢，不慌的都要被她吓死了。”

　　春儿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拼命摇头道：“我不喝，我怕喝了就醒不过来了。”

　　我和阿细是又好气又好笑，把她往嬷嬷手里一塞，两人便点了小灯去小厨房。阿细一边在抽屉里找药材一边道：“府里闹成这样，你还真是一点也不慌。”

　　我倚在桌上拿簪子去挑一挑灯芯：“既是已经得了保证不会死，我有什么慌的。且外面闹成这样，你真慌了急了，又能去哪？要做些什么罢，虽说于情于理我都该站在爹这一边，但周旖叶承那边自是一番说法，爹与周老爷又是一番说法，两边到底是闹个什么事情也只是知道个囫囵，此刻能做什么？若周叶二人落败，我自是无虞；至于爹与周老爷，也算是两只老狐狸了，怕什么？”

　　阿细默一默道：“但若老爷真如同叶承所说，做了一些不好之事……”

　　“你看这京城，几时又干净过？”我叹口气，往小窗外流动的光影望去，“但只怕最近要下一场雨，把这些见不得人的污秽都洗一洗罢。”

　　待到药煎好，我喝了一碗，又不明分说给春儿喝了小半碗，虽不至于让她睡过去，但好歹定一定神。又收拾一番，执一盏烛火回房，将烛台在屋中央的小桌上放了，坐到床上去，见因烛火跳动，壁上映着的影子也是微微晃动。不多时睡意袭来，时隔月余，竟又做起恍如前世的梦。

　　梦里是一室昏黄烛光，独我一人在桌前静静坐着。胸中一颗心不知为何像被细丝悬着，像是在等谁。

　　门外响起轻轻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越来越近，又堪堪停住。“吱呀”一声，门被推开，那人背着手立在门口：“你来得未免也太早了些。”

　　我转头看去，目光刚捉住他的眉目，桌上烛火见了风，晃了一晃，便熄灭了，代以一室月光，照着他长长的影子落在墙上。

　　心中终于安定，牵起嘴角，打趣他道：

　　“怕是这清风也见不得你来得这样迟，吹熄了灯，看你瞎说。”　　


　　(https://www.tyvxw.cc/ty40769/1750300.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