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卷 诉衷情 第六节
第六节
“其实也不过如此罢,”我歪在美人靠上与阿细说着话,“小时候总是可喜欢过年了,就盼着穿新衣裳、放焰火、看戏、见族里的亲戚小孩子、向长辈讨压岁银子。可是越长大规矩倒越多,也总觉得这些无趣了。衣裳么,平日自己也是能扯了布做的;与那一年才能见一次的同龄亲戚,只是话不投机,半句也多。比如昨日初一,便是祭祖、又是迎喜神,又同去年一般没点变化,哪里不无聊。”
阿细在一旁整理杂物道:“那便盼着正月初七三爷娶亲罢,小孩子多,闹洞房也总是轻松热闹的。”
我却在心中想着周旖同离悬所说的林府的乱子,不知这份热闹还能不能盼着,只道:“那也都是小孩子们的事,我一个姑娘家,自然不能叫我去坐婚床,也不让我去闹洞房的了。”
阿细笑道:“那按你说来,这一年到头,便是什么盼头都没有了。”
“在我而今看来,却是盼二春茶,盼立夏饭,盼绿豆粽,其余的便是去院子里看月亮、去桥上看花展罢了。”
“要我说,你呀,不是心上盼,是嘴里盼。只怕还盼蓑衣饼、熟藕、白云片,只恨不得将这世间的好吃小吃都吃个够。”
我的心情却突然黯淡下来:“这许久没见他,也不知他今日吃饭了没有。”
阿细笑道:“你这思路跳得倒是莫名其妙,一点逻辑也无。也不看看现在已经什么时辰,怎会还未吃饭。”
“他若是忙起来,怎还记得?”我叹一口气。
这厢正是聊着,屋外却来个小厮来报,说是纪府纪老爷带着纪家小姐来了,爹让我去东厅。我一愣,心中却是明朗,当是宝淑上次被许了人家,来送请柬。
阿细看出我心中矛盾:“若是不想去,寻个理由拒了,也是可以的。”
我道:“是爹要我去,我怎可不去。”
便整理着装,与阿细一道去了东厅。爹与纪老爷在主位喝着茶,旁边静静坐着一个穿着浅绿小袄的姑娘。见了我,也只是站起微微颔首,目光一直也不与我交汇,如同寒江一般不起波澜,再不是从前那个一见面便眼睛弯起、笑得灿烂的宝淑。
我向爹和纪老爷请了安,在宝淑斜对面坐了,也只静静听着两个大人说话。听纪老爷说,宝淑许的是一个隔两三代的表哥,那表哥虽沉默了些,但人甚是稳得住。又因是嫁而不是娶,便是正月十二在纪府办个邀请亲近好友的小酒席,正规喜事还是要在婆家,京郊一处宅子的正月十五。
除了宝淑亲事,我只暗自走神,再听不进其他。好不容易等到纪老爷起身告辞,迈出屋外,宝淑也跟着站起,却走过来握住我的手道:“好姐姐,十二那日你可一定要来。从小到大我也只有你这一个好友,如今远嫁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一面。你若不来,我便一辈子也不再见你。”话音里已带了哭腔,眼神里却都是透着泪的冰冷恨意。
纪老爷只与我爹打趣我们这些小女儿情绪,我却被宝淑一双手握得生疼,觉得她似乎用了全身力气,直握得两人的手都见不到血色,她蓄了许久的尖尖指甲也深深陷进我肉里。待得放开时,手背手心已全是印记;我奋力将手抽开,贴去她耳边低声道:“我不会去的,你便死了这颗心罢。一辈子不见也便是不见了,我未对你做错什么。曾经觉得这份情谊断了实在可惜,但看你所做的事,却或许并不值得。”
宝淑一愣,低声咬牙道:“你往常还装什么气平心和的大家闺秀,原来也不过是个斤斤计较又不知变通的蠢货罢了。”又冷声笑道,“我便祝你与那说书先生世世代代也有缘无分,死不得合葬,生也成不了眷属。”
我苦笑道:“我再斤斤计较,哪里比得上你口里恶毒。”
宝淑瞪我一眼,跟在纪老爷身后去了。爹回头来若有所思地看我一眼,摇了摇头也走开了。阿细匆忙过来拿了我的手去看:“我只觉得不对劲,哪里想到她会下这样大的力气,你看看这指甲印这样深,这儿又只怕要青了。这几日亲戚间拜访走动,被看见了可怎么是好。”
我只摇头道:“有了今日这回,便是彻底完了。”
“完了就完了,这样的朋友不交也罢。”阿细道,“不是故意去撬她墙角,总归是先生与你情投意合,怎么好像欠了她的一般。”
但终究是难过的。这一月发生的事情一件叠一件,每件想起时带来的心绪都不同,喜忧皆掺杂,若不是因为年边繁忙身心俱疲,只怕要烦得是寝食皆都难安。
到了初七,恰是三哥成亲的日子。虽只是迎妾,然依旧是年关,门窗梁柱又都新上了漆,府里满眼都是大红绸缎、火红灯笼,门窗皆贴着红金喜字、鸳鸯窗花,门外鞭炮声声、彩纸碎屑漫天飞舞,高朋满座,人人脸上喜气洋溢,祝贺道谢声盈在耳际,贺礼将东西两厅皆放满了。
可我觉得这热闹都与我无丝毫干系,守在门边记人情贺礼的账房先生后头,只等一人来。左等右等,腿都要麻了,那人才带着一个提贺礼的小厮走进门来,一边拱手与迎在门口的三哥道贺,一边指引账房先生写自己的名字。我等了这许久的疲惫顿时全然消散,叫他的名字,但四周吵得我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见,又不能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去拉他,看他要往宴席里走,正觉得烦恼,他却似感觉到什么,转身来以目光找寻。
我心下一喜,想挥手又觉不妥,急忙踮了脚,想要自己显得高些,更容易被他注意。他的目光却扫过一圈,并不似看见我,与小厮说着什么,便往人群里去了。我好生失望,便自人群里一路往西边自己房内去。正走在园子里冷清处,左手却被身后一人轻轻握住了。
那人道:“这许久不见我,想我没有?”
“你连看也看不见我,只把我当透明。谁会想你?”
“我若是看不见你,怎么一路跟着你来了这边?”
“那你便是装作看不见我。”我正欲说下去,却见面前林琛从西头要去东头,已经走到面前来。卫白将我往身后藏一藏,并不躲闪。我只微微低了头,叫声“二哥”,林琛未应,面上也是淡淡的看不出神情,便走了过去。
我悄声道:“他真就这样算了?”
“大概不能。”卫白道,“都提防些罢。他这些日可有待你不好?”
“我这个月不怎么出门,感觉他也有刻意避着我,所以也未有交集。”
又一边走一边说些小话。但卫白不能去我房内,便又一路折回。我忽然想起周旖所言之事,只觉心中一慌,忙扯了卫白袖子问他:“你今日打算在林府待到几时?”
卫白见我神色肃穆,也是一定:“怎的?”
我道:“你吃完晚饭便赶紧走罢,不要多留。他们那些人喝多了酒便说些粗鄙之语行些腌臜之事,我不想你掺在里头。”手下却暗自用力掐一掐他。
卫白也许不明白我是何意,但依旧点头应了我。眼见快到正厅,我虽不舍,依旧放了他的手,与他分别于主宾席上坐了,看他在席上与周围的人侃侃而谈,时不时与我交换一个带着笑意的眼神,才觉得这人声鼎沸的喜宴生动有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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