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二卷 枉凝眉 第十二节
第十二节
这程咬金却正是个大人物:黄泉底的鬼界太子尘凌。
尘凌虽说是太子,却一直活得憋屈。或者说,是他自己觉得自己活得憋屈。
卫白道:“鬼界界主一活便是几百万年,更是身体康健,将黄泉底也是治得井井有条。黄泉底与九重上在几十万年前立了和平令,相互之间井水不犯河水。那太子却觉得天上地下一片和睦,老子又不知何时才能退位,一身功夫正愁无处施展。一日忽打听到那女仙落下黄泉底的消息,便将那女仙的魂魄勾了来细细盘问,听说寄魂盅这一物事,便起了抢那寄魂盅、操纵游魂、培养军队的念头。”
我道:“于是他便去抢了,对不对?可他一定没有抢赢那魂魄。”
卫白笑道:“你怎么便如此笃定?”
我道:“虽说并没有绝对的正邪两方的区分,可我总觉得这尘凌太过浮躁,不能成大器。况且他若是真拿到了这寄魂盅,人间此时便定不会是这番光景了。”
卫白道:“也说不定。不过一事你倒是说对了,那魂魄确实战胜了鬼界的太子。这一战后,因考虑到那盅是上古神物,天帝便赐那盅名为寄魂盅,封那魂魄为战神,又命他为守盅人,并将天尽头分给他做封地。鬼界太子虽破了和平令,但毕竟是鬼界太子,是以被发配至碧海底,以碧海压制其功力,不许他再回黄泉下,剥他名位,夺他生世掌权机会。而那女仙之事也一并明朗,便将她功力留个二成,在人世间做个不上不下的小仙罢。”
我感叹道:“这真是一个很恢弘的故事。”
心里却有个声音在问:“那另外一块沉到碧海底下的石头呢?”
卫白笑一笑,良久才道:“阿吉,方才见了人时,你为什么要躲?”
我动动脑袋,好在他肩上靠得更舒服些:“大概是觉得自己配不上身旁的人,便想要躲起来。”
他笑道:“我已经说过,你很好看。”
我摇头道:“外表只是一部分。况且一直以来你看到的我都是涂了脂粉的,真正的我,脸上那道长疤……啊,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见过的。”
他却伸出右手来,左手伸到袖管略深处摸索两回,似是解了绷带,又绕了几绕,右手的护甲卸将下来,露出一大片纵横交错的疤痕:“这是我旧日里与人打架,那人使火来烧的。我也有疤,和你脸上的恰好可以凑一对。况且,不管你有没有疤痕,在我心里,都是这京城里最好看的姑娘。”
我道:“可我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他道:“目前为止,你见到的我也不过是光鲜亮丽的我。西凝楼里的我不是我,和你二哥、和叶承谈天说地的我,也并不是真正的我。阿吉,大胆一点。往常的你,并不是现在这样的。”
往常的我?我内心略略翻起酸楚,梦里的我,往常的我,对现在的我而言,都是一个谜。你说要与我讲,可你与我讲的,总像是跃起去够高枝,指尖刚刚碰到,又无从使力去抓紧。
你是在等我自己记起来罢。我这样想着,便伸了手去环他的腰,将他抱紧,汲取他怀里的暖意。
我只想静静享受这沉默,他却笑起来:“你饿不饿?带你去吃好吃的。”
我有些惊讶道:“现在?”
他抖抖袍子道:“最近西凝楼后边巷子里新开了一家烫煮的露天小铺子,就在白天那个卖烧饼的铺子旁边。也就两三张桌子罢,但生意好得很,不到这时没有空位。尝过的都说味道不错,我想你平时也定不会去吃,今晚便带你去吃,我请客。”
“真的好吃?”我问。
他站起身来往下走两步,又伸出手来抱住我腰,把我抱到低一些的地方去。我却借着这力把他往下扯两步,直到屋檐边上:“你考虑一下,若是不好吃,我就把你推下去。”
他笑道:“你个没良心的,我请你吃饭,你还要谋我的命。”
我道:“不过是觉得亏了。我陪你在这屋顶冻了这许久,好不容易等到要吃饭,还是在露天的铺子里吃一顿几枚铜钱的烫煮。”
他却不等我反应,轻轻巧巧就从屋顶跳了下去,又把爬上屋顶去的梯子撤了。我气极,低声喊他:“你这是做什么!”
他仰头,面上浮起一个坏人的笑来,却比天上清冷的月光还要明亮:“你若是不吃,便在这屋顶待一晚上,待天亮了自有人来接你;你若是跟我去吃,并且信我,便从这屋顶上跳下来,我接着你。”
我蹲下身去看看这屋檐多高,才一探头,就被吓得缩了回去。
这样看来,他比我没良心得多。
没良心的人却继续在那下边得意地笑:“你有很多时间考虑,不着急。”
我咬一咬牙,转身背对屋檐站了,看着方才坐的那处。心里算着,再退四步,便应会踩空掉下去。便大声说道:“你可一定要接住,否则我要是摔瘫了,可要赖你一辈子。”
如愿踩空的时候,我却未听见预料的耳边呼啸的风声。澄净的黛蓝夜空与硕大的银月安静尽显在我眼前,下一瞬,我便落进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我还在想这静夜真是美到极致了,他便在那迷得死人的月光里轻轻一笑道:“便是不瘫,你想赖一辈子,也是可以的。”
他的声音就在我耳边,呼气也是。我整个人都叫这句话给说得酥了,唯有心跳还在砰砰地击打胸口。我想下来,他却不放。
我瞪他一眼道:“你还让不让我下来了?再耽误些工夫,烫煮也吃不了,我是不是只能陪你去城头的垃圾堆里掏泔水了?”
他嘻嘻一笑道:“瞧你这点气量。”便将我放了,自己往前走两步道:“还是有点胆子的嘛。”
待我与卫白再从林府后院往西凝楼时,歌会已经结束约摸一盏茶的时间,街上热闹却丝毫不减。想来这已是年关前最后一次城里的热闹了,无论是友人或是恋人,都会拣这一次相聚罢。便问卫白,他家在何处。
他轻描淡写道:“便在这京城里过年也营业的一处客栈歇过就是。也许便是西凝楼罢。”
我一愣,忙去牵他的手:“那等你定下来一定要告诉我呀,年夜时一个人过多寂寞。我偷偷溜出府去陪你。”
他笑道:“到那时,你要出来一趟可不容易。”
我也知道自己说这话欠考虑了,便道:“或者,正月初七我三哥要娶亲,你一定可以收到请柬,我们那时便能再见了。”在心里默默一数,却失望起来,“从现在到过年都还有将近一月的时间,未免也太长了些罢。方才说的这些都不作数,我们这些时日依旧可以时常相见的。”
卫白却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嗯?”一声,抬头去看他,却听焰火凌空刺耳声若干,光束如火龙般直冲天际,巨大花朵层层叠叠在空中渐次炸开,又化作漫天星星、吹落如雨,真是火树银花不夜天,只将漆黑长空变成一片紫红花海,与地面长街的璀璨灯火连成一片炫目汪洋,京城每一个角落或许都被照得透彻通亮。
周围爆发出一片醉心的惊叹,我亦觉得这烟火美到极致,笑着转目去看面前那人,腰身却忽地被搂紧,整个人都要被带离地面,后脑勺也被紧紧扣着,唇舌却传来柔软的触感,才知原是被他吻住了。我惊得不知如何是好,眼睛虽睁着,却只能依稀看见光影闪动,耳边也什么也听不见了。
直到他将我放开,只牵了我的手在我面前立着,我却一直都是这样魂出天外。被他这样牵着,又遭他这样一搂一吻,脑子都空了,只觉得心里暖得像阳春,什么桃李玉兰都开了个遍,鼻子酸得要流泪,可又是开心的,整个人被无比巨大的喜悦填满,竟像是在梦里一般,惟愿这时间停止,永永远远地让我留在这一刻,便是哪个神仙也不羡,周围山崩地裂也不能让我瞧上一眼。
焰火、人潮、灯影、宝盖、凤萧、笙歌,一切都化作模糊的潮水退散开去,只留我与他在世界的中间。
他抬手将我的兜帽揭去,一双眼睛比天上最明的焰火还要亮:“有句话说,小别胜新婚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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