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rter.45 山雨欲来 上
小故障之后的迪里亚斯特号运转非常平稳，气流通过阀门发出轻微的呜呜声，仪表盘中的指针跳动，各项数值都在合理的范围内。因为损失了部分氧气，恺撒想节约一点时间，于是驾驶风格陡然变得暴力起来。
“老大别这样，你一手滑我们就掉进岩浆里去了。”路明非提醒。
“放心吧我开车的技术你是知道的。”
“这和驾驶技术没关系好么？距离这么近的话，如果再失控一次我们就掉进岩浆里去了！”
“我们不会那么背运吧？日本谚语不是说么？圣斗士不会被同一招击败两次。那么迪里亚斯特号也不会两次发生同样的故障。”恺撒显得很有自信。
“老大现在我更坚信你的逻辑君已经阵亡了！”
“没关系没关系，姐姐我可是幸运EX啊，姐罩你们。”叶清和拍拍胸脯，很豪气的说。
“清和你根本就没有过逻辑君吧？居然能被老大的逻辑带过去。”路明非黑线。
“姐姐我这种天才的逻辑，尔等凡人如何能懂。”女孩幽幽的叹了一句，装模作样地摇摇头。路明非狂汗，心说以前也没见这姐姐这么抽风中二啊？今儿个这是怎么了？
事实上叶清和没有多轻松，只是在这种不可思议的地方如果不说些话放松一下气氛，心理压力会把人压垮。看着小路一脸无语，女孩倒是有些欣慰，这至少证明自己的做法还是起到作用了。至于楚子航和恺撒？那两个家伙一点都不用她担心。
深度表读数8500米，下方的海底裂缝如燃烧的深渊，从它上方经过的迪里亚斯特号就像一只被火焰照亮的蠓虫。溶液的长河中金色岩浆和黑色海水之间的分界异常清晰，暗红色的小虾在熔岩附近游动，还有一些暗紫色的生物和小虾共生。
“简直不可思议！”叶清和看着下面的风景惊叹，自然伟力面前没有人能保持淡然。
“原本人类不相信生物能在超过100度的高温中生存，因为超过那个温度身体里的水就汽化了。”楚子航站在她身旁道，“但后来潜水员在深海中发现一些小磷虾可以忍受400度的高温，生活在海底火山旁，靠火山中的磷质为食。生命是很不可思议的东西，人类了解的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简直就是金伦加鸿沟啊。”女孩悠悠叹道。
“金伦加鸿沟？”路明非说。
楚子航点点头：“教授们认为北欧神话中的金伦加鸿沟其实就是指海中的地裂，只有亲身到过这里的人才能描绘出那种宏大的感觉。”
“古代谁能来这种地方？”
“龙。神话中说这里诞生了最初的生命，应该是暗指龙族是从类似极渊的地方诞生的。”楚子航说。
“外部水温224度。”叶清和叹口气，眉宇间有些担心，“继续靠近岩浆表面的话，我们真的受得了么？”
“现在还是蒸桑拿，在升温就改烤乳猪了。”路明非抹去满额的汗，“这地方简直见鬼啊，热死人了！”
在这种极度酷热的环境中，身上黏一根线都觉得热，所以他们都脱了作战服，连叶清和都不例外。但让人惊讶的是这女孩作战服里面竟然是一身夏天的运动服，一身T恤短裤的叶清和在三个半裸的男生中画风莫名诡异。
“真是个神奇的女孩，”恺撒咬着雪茄惊叹道，“舱外温度又升高了15度，氧气存量还剩38分钟。”
“我比较耐热，”女孩转头笑道，却不小心看到了楚子航上身流畅有力的线条。她镇定的将目光转向窗外，原本因害羞而有些绯红的脸瞬间变白，“话说……外面那个是什么？”
几个人赶紧看向窗外，只一眼就完全忘记了酷热，他们缓缓地打了一个寒战。
那居然是一座塔！一座巨塔！它矗立在地裂旁的缓坡上，岩浆的潮汐就在它不远处涨落，黝黑的塔身被映照着，塔身仿佛即将融化的铁胎。那座塔好像已经在那里矗立了几百万年，像神一样巍峨又像神一样孤独，看到就让人想要膜拜。没有人说话，此刻一切语言都显得无力，所有的心情只剩下震撼、狂喜和恐惧。
“那不可能是人类的东西。”恺撒嘶哑地说。
叶清和目光深邃，“人类绝无可能在8600米的深海中造起这样的巨塔。这根本就是……”
“龙的城市！”路明非接了下来，却听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
越过一道海底山嵴，下方的古老城市如画卷般展开。古城的一半已经滑入岩浆河，另一半也只剩下倒塌的废墟，唯独中央的那座巨塔经年固执地耸立着，象征着这座城市昔日的荣光。即使从倒塌的废墟仍能看出它当初的雄伟，数百米长的金属锁链挂在建筑物的四角，锁链上挂着的黑色风铃随海流起伏，千千万万的风铃摇摆，演奏无声的音乐。
恺撒驾驶着迪里亚斯特号在古城上方巡弋：“氧气存量还够，我们尽可能绘制城市地图，然后降到建筑中用机械臂取一些样本。”
“龙族为什么要建那么高的塔？”路明非仰望那座通天彻地的巨塔，忽然间神思恍惚。
“龙族习惯把战争记录在柱状的东西上，立在露天场合，战胜了就记录荣耀，战败了就记录仇恨。”楚子航说，“塔的另外用途就是处刑。龙族习惯把罪人钉在塔上风干，风干一个龙类需要几百年，在几百年里那犯罪的龙类被所有族人无休止的□□。”
女孩安静的看着按着额头一直沉默的路明非。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忍不住想起了当初遇到的那个小恶魔。
即使那家伙多么的坑爹嘴欠，却是那么的在意路明非。其实当初接近路明非只是因为一个赌约，当初路鸣泽说如果叶清和可以保证接触路明非三年之后放手不管他的话，那他就告诉叶清和催化血统融合的方法；如果做不到的话，那叶清和就继续帮他办三年事情。
说起来感情这玩意真的是个麻烦的东西，就像叶清和明明已经得到了可以一举解决身体隐患的方法，可她偏偏就是把路明非当朋友当哥们不能不管，被这么一个赌约又坑进去三年劳动力，还是不给工钱的。
真的是亏得要死，可是却一点都不后悔。
“奇怪，杂波很多。”恺撒皱眉，“这里好像有回声似的，各个方向都能搜索到有规律的心跳声。”
“海水是声音的优良介质，按理说在胚胎附近的迪里亚斯特号依靠声呐应该能很准确地定位胚胎才对，可这各个方向……”叶清和回过神来，看着屏幕上的波线图皱眉。
“总不会四面八方都是龙类胚胎吧？”路明非想想就觉得肝颤。
“这东西要是也能量产那我们就不用混了，没有人能阻止龙族称霸世界。”恺撒说，\"但确实很奇怪，好像胚胎的心跳声来自废墟的下方，但不是来自某个点，而是整座废墟的地面都在震动。好像……是这座废墟的心跳似的。\"
“那我们把硫磺□□直接扔下去？”路明非说，“打到哪里算哪里，我可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呆。”
“没用，胚胎不可能有整座城市那么大，应该是它的心跳在废墟中央引发了共振。”恺撒说，“我们再找找。”
“看前面那个东西，像不像一座鸟居。”楚子航指向前方。
深潜器的正前方是一座倾斜的建筑，确实很像日本神社前的鸟居，醒神寺中就有一座小型的鸟居。这东西其实是个很简单的结构，用两根柱子支撑起横梁和枋，参拜神社的人要从鸟居下走过。
在神官们看来，鸟居其实是结界的象征，一旦走过了鸟居就进入了神的世界。通常鸟居是用岩石或者朱红色的木柱搭建的，但那座建筑表面泛着青黑色的微光，看起来跟高塔一样是金属质地，即便京都伏见地区号称最宏大的千本鸟居也不到十米高，但这座鸟居般的建筑有近乎五十米高。
楚子航调节水下望远镜的焦距，建筑表面的古老花纹呈现出来，那是写实风格的雕刻，这种细节丰富的资料无疑是极其珍贵的。
叶清和把照相机转过去拍照，顺便自己饱饱眼福。在这样细致的雕刻面前女孩觉得震撼莫名。绘画、雕刻和文字向来是最有价值的古物，根据这些东西就能推想已经湮灭的古代文明，从生活方式到信仰，从工艺水平到政治制度。
“人身蛇尾的形象？女娲？”叶清和不断按动快门，看着那莫名熟悉的画惊叹。
“哎哎哎？什么鬼？不是说是写实风格么？怎么拽出来个神话人物？走玄幻风了？”路明非凑过来。
“我哪知道啊？不会他们就是这样的怪物吧。”女孩无奈笑笑，继续传输着照片。
“看起来像日本鬼神图。”恺撒说。
“不可思议，”楚子航说，“我们分明到达了一座龙族古城，但是这些雕刻确实有浓重的日本风格，建筑特色里也有日本的感觉。”
“我们高中历史老师不是说日本开化得很晚么？要不然他们也不会那么羡慕我们大唐的文明。”路明非说，“可日本人怎么会有那么先进的古代文明？”
迪里亚斯特号悬停在那座建筑前方，没有从下面经过，恺撒控制空气舱吸入部分海水，把深潜器稳住了。叶清和需要花点时间把所有细节拍下来。
“那些像是文字。”路明非指着鸟居中央的蛇形花纹说。
花纹介乎图形和文字之间，仿佛无数的小人围绕着篝火起舞，场面盛大欢腾。这种花纹在古城废墟中还是第一次出现，跟高塔上的文字截然不同。
“确实有可能是文字，但不是龙文。”楚子航说，“我们可以让诺玛辨认一下。”
“诺玛能认出来？”叶清和一愣，转头问道。
“诺玛可以分析之后和文库进行对比。到时调用世界上所有的文库资料，看看它跟哪种文字接近，我们就能知道这座古城的废墟跟日本到底有没有关系了。”
“我们跟本部的通讯出现一点问题，可能是因为太阳黑子爆发影响到通讯设备。岩流研究所正在紧急抢修。”耳机中传来源稚生的声音，“不过这个工作辉月姬也能做，她的工作模式和诺玛非常接近，也能调用全世界各地的文库资料。”
“是么？”女孩忙着拍照没有转头，在三个男生看不到的角度，女孩的唇角扬起诡异的弧度。
哟，王将大人果然是出手了么？
恺撒迟疑了几秒钟，“那让你们的辉月姬跟我通话，希望她确实跟诺玛一样可靠。”
几毫秒之后，位于源氏重工的超级计算机阵列“辉月姬”以全功率运转起来，从全世界各地数以亿计的计算机中抓取资料。各个语言研究所的计算机都在同一瞬间被锁定，如被致命病毒攻击般，所有文字资料库都对辉月姬开启。
“常规文库对比完毕，无匹配对象；象形文库对比完毕，无匹配对象；咒言文库对比完毕，无匹配对象……真语言库已经对比完毕，没有找到匹配的对象，无法确认这些图案为文字。”
恺撒略略迟疑：“真语言库是什么意思？”
“所有文库可以分为真语言库和伪文文库两类，真语言库指历史上真实存在且被使用过的文库，伪文文库指被语言学家认为可能是伪造的文字。”
“对比伪文文库需要多少时间？”
“伪文文库的对比会耗时七分钟，因为伪文文库通常缺乏逻辑和规则，辨认起来需要花费更多的逻辑运算。如果是诺玛来做会更快一些，但我调集全部资源也需要七分钟。”
“花七分钟在这种事情上没必要吧？”路明非说，“我们的氧气存量连30分钟都不够了。”
“开始对比伪文文库。”恺撒说，“辉月姬对比的同时我们搜索胚胎，弄清楚这座城市的身份也许能帮我们弄清那枚胚胎的身份。我们要杀一头古龙，难道不该知道它是谁么？”
“用不着来将通名吧？反正它死后我们也不准备给它立碑。”路明非说。
“可你屠了一条古代种，将来跟人说起的时候总得有名字吧。”恺撒说，“否则你将来喝着香槟却没法跟人吹牛。”
“老大，我们还没有完成任务，现在不是想要喝着香槟跟人吹牛的时候，”路明非叹气，“我们现在正一筹莫展好么？这废墟再壮观，可我们完全没有胚胎的线索！”
“列宁号”楚子航说，叶清和眸光一闪，视线落到窗外。
“你说什么？”恺撒问。
“我说我们一直没有找到列宁号，”楚子航在屏幕上检查迪里雅斯特号拍下的废墟照片，“我们是从列宁号失事的位置下潜的，那是一艘134米长的破冰船，它应该是相当显眼的目标，但我们至今没有找到它。根据情报，列宁号从北西伯利亚的港口带走了胚胎，而声呐扫描说明心跳声来自废墟下方。列宁号就沉没在这片废墟里，它在海水中下沉了足足八公里，速度应该非常惊人，它用来压破冰层的船头极其坚硬和沉重，从平衡来说已经是船头向下。坚硬的船头击穿海床，把胚胎送入了地下。但是那么巨大的目标完全没入海床是不可能的，它的大部分仍然暴露在外面才对。”
“我说……”叶清和盯着窗外一笑道。
“它会不会被高压压扁了？”路明非无视掉女孩弱弱的声音，他想起那两个被压成钢皮的氧气钢罐。
“不会。氧气钢罐会被压扁是因为它的内部有气体，而沉没的列宁号内外都是海水，压力是平衡的。”楚子航说。
“它在废墟内部！”恺撒说，“列宁号在废墟内部！我们没有找到它是因为它被贝类覆盖了！它已经沉没了二十年，肯定不像照片上的样子了，它应该看起来很像废墟的一部分！”
“我说……”女孩的声音悠悠响起。
“对啊！那我们只要找找看废墟里哪块能容纳那团钢铁不就找到胚胎了么？”路明非很欣喜的接着恺撒的话，无视了女孩的声音“然后‘砰啪’一声把硫黄□□发射出去，我们掉头就回家！”
“那134米长的破冰船能藏在废墟的那一部分呢？”恺撒快速地翻动照片。
“咳咳咳！几位！”叶清和提高了声音，纤细的手指敲着玻璃，“你们要找的列能号是那个么？”
三个男生愕然地抬起头来，顺着叶清和的指尖穿过顶部的观察窗。鸟居后面，那座形状诡异的建筑废墟仿佛拔地而起的山，它和这座废墟里的其他建筑一样，被不知名的黑色贝类覆盖，成千上万螺蛳一样的小东西紧密地聚集在一起，质感像是铁锈，但当叶清和的远距摄像机对准那座建筑时，屏幕上可见那些细小的铁锈在蠕动。
“喏，就是这个咯。这里的贝类密集得我都快看晕了，”叶清和低声说，“如果里面真的是列宁号，为什么会聚集那么多的像是肺螺的玩意过来？”
“肺螺？这是什么东西啊那么恶心？”路明非一脸嫌弃。
“肺螺是雌雄同体的，但是为了交换基因它们彼此□□，然后把受精卵储存在鳃腔中孵化。”恺撒低声说，“它们其实不是在蠕动，而是在不断地打开贝壳喷出孵化成功的细小肺螺。这太不可思议了，这些肺螺不停地□□生育，每秒钟都会生出成千上万的小肺螺，它们的生殖活动频繁得惊人！”
“那它们浮出来的肺螺不该堆积成山了么？”路明非说。
“那些海洋生物是为了这些肺螺而来的。小肺螺和小磷虾一样，通过无氧的化学反应生产蛋白质。而蛋白质对于那些海洋生物来说是最重要的营养来源，鱼群靠吃这些蛋白质卫生，捕食者则靠吃鱼群为生，龙蝰又靠吃捕食者为生。因为有了这个蛋白质的工厂，深海中才能形成这种诡异的生态环境。”
“那些海洋生物还都是龙族亚种？”路明非说，“那这里面的东西……”
“嗯，应该是龙的胚胎，我想我们是找到它了。”楚子航深深地吸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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