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郭维亲自带着翎去到与他相邻的客房，一同进入环视一圈，还算干净整洁，看来平日也是有家仆整理的，他放心下来“今晚就在这里睡吧，我住在旁边。”
翎对住的地方也没要求，甚至有没有床榻都行，他点点头，待郭维走后，就摘掉佩刀放在手边，和衣而睡。
第二日一早，天还未亮，翎就已经起来重新挂上佩刀，出门时看了一眼旁边的卧房，没有惊动守门的侍从，翻墙悄无声息的消失在未升起的晨光中。
江芜芜只不过两日没去紫宸殿，就有些无所适从，一早上从内间转悠到外间，又从重华宫转悠到紫宸殿门口，看见守在门口的王路，问道“掌印在里面吗？”
王路摇了摇头，如实回禀道“大人和翎亲自去押送囚车了，丞相之子今日在城西问斩，大人怕路中生出变故，因此和翎带着东厂番役亲自羁押。”
原来是这样，她以为薛绍不让她来紫宸殿是因为还在气头上呢，原来是出宫去了。
“可知何时能回来？”
王路恭敬的答话“不知道，殿下是有事要找大人吗？若是有急事，奴才可派人快马加鞭传达。”
“不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若是掌印回来了，就派人告诉我一声。”江芜芜又看了眼紫宸殿，她已经习惯了每日过来陪着薛绍处理奏折，有的时候两个人各自忙着，都不交谈，却有一种无形的默契。
江芜芜又一路走回重华宫，路上想了很多，若是她将计就计招驸马这件事，真的让她失去与薛绍朝夕相处的机会，是不是得不偿失？
可若是不逼他一回，俩人之间无论相处多久，恐怕也和如今没两样。
她叹了口气，觉得有些无措。
天黑沉下来，江芜芜坐在桌上，面前摆着两盘菜，她提起筷子夹了几口里放下了，心里悬着不上不下的有些不安。
“殿下，这是怎么了？”橘丹铺完床，看着桌上没怎么动的两盘菜“是不和胃口吗？不然奴婢让膳房做点别的？”
江芜芜没精打采的摇了摇头“不用，就是吃不下。”也不知道薛绍去羁押丞相之子如何了。
用过晚膳，她始终坐立难安，在屋里来回走了几趟，还是忍不住想再去紫宸殿看看。
“殿下，这么晚了，九千岁也不知道回没回来，您贸然过去不太好吧。”橘丹劝道。
江芜芜顾不上那么多了，她又不是没在晚上去过，上回不就碰巧撞见刺客暗杀薛绍了么。
“没事的，咱们去去就回。”江芜芜坚持的说道。
橘丹提着烛灯，俩人在漆黑的夜里赶往紫宸殿，还未到门口，就看见守在门外忙碌的王路，和几个步伐匆忙的御医。
江芜芜快步上前，在门口拦下王路“这是怎么了？掌印回来了？”
王路眉头紧锁，一脸愁容“殿下，奴才忘记派人回禀了，大人他受伤了。”
江芜芜心里一紧，忙问道“严重吗？伤到了哪？怎么会受伤？”
“伤到了手臂，具体如何伤到的奴才也不清楚。”
江芜芜抬步往里走，被王路拦下“殿下，您不能进去，有御医在就行，您还是回去吧。”大人衣衫不整的样子要是被长公主见到了，被传出闲话可怎么办，有损长公主清誉，况且，就算长公主不把太监当男人看，深夜闯入大人的房间也不合适。
江芜芜停下来却没离开，而是站在门口等着，在看见端出来的一盆染红的血水后，忍不住冲了进去，任凭橘丹和王路在身后惊呼，也没回头，一路快步走进内间。
被御医围着的薛绍坐在榻边，神情颇为不耐烦，只穿着白色松垮的寝衣，手臂的衣袖被染成红色卷上肩膀，右臂上一道血肉翻飞狰狞的伤口正在流血，御医拿着药在清理伤口，旁边的水盆全是血色。
江芜芜进去后并未上前打扰，而是站在角落不碍事的地方，静静地看着他，眼前浮现一缕缕鲜红，脑中闪出梦中那些不好的片段。
薛绍忍着疼，注意到她的时候也没说什么，直到看清她眼中盈盈泪水，才声音低哑的问“你来干什么。”
话刚说出口，薛绍就察觉出语气有些生硬了，又接着说了句“咱家没事，殿下请回吧，这里血腥气重。”
江芜芜摇了摇头，没说话，并不想薛绍在忍耐的额头露出青筋的时候还分心来宽慰她。
他额上已经满是汗珠，眼角青筋直跳，脖颈梗着青筋，没说一句话都是从牙齿里挤出来的。
处理伤口的过程很漫长，御医动作的小心翼翼，一盆又一盆血水被端出去，直到最后白布包裹上伤口，御医们才松口气“大人近日莫要让伤处沾水，也不要有大动作或者用力，怕伤口再次裂开，饮食以清淡为主，再喝几副汤药，不久就能恢复。”
御医们交代完就都退出去了，期间始终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一眼角落里的长公主，也不敢擅自揣测她为何深夜来找九千岁，虽然心里已经编排出数种可能，但这种事关性命的事情，不敢多言一句。
内间只剩依旧坐在榻上的薛绍，和站在角落的江芜芜。
橘丹见主子还未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进去，想要带主子出去，听见一道清冷沙哑的声音“你退下，长公主留下。”
橘丹愣住，不明白为何要让长公主留下。
江芜芜拍了拍她手背“你先回去吧。”并未多解释什么，因为她也不确定薛绍让她留下是不是她想的那个意思。
王路守在门口不敢关上门，心里忐忑，大人深夜把长公主留在殿内，这…这可怎么解释。
正当他头疼的时候，一声更令他头皮炸开的命令从殿内传来，正是他的大人“关上门。”
“是。”王路颤抖着手把门关上了，不敢往殿内看一眼，关上门了也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外，留意着附近的风吹草动，心里警惕着：可不能让人看见大人和长公主深夜独处一室。
殿内，薛绍尝试着动了一下胳膊，手臂上立马传来剧痛，他闷哼出声。
江芜芜走过去紧张起来“你别乱动，御医不是说了不能活动么，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拿。”
薛绍看了一眼不远处桌上的茶盏，江芜芜立马明白过来，端着茶盏递给他。
薛绍受伤的是右手，只能用左手喝茶，干涸的嗓子得到润泽，看着站在榻边的人，叹了口气“刚才，哭什么？”
江芜芜脑袋一蒙，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肯定是心疼了的，好在薛绍也没追问。
“怎么伤的？”江芜芜轻声问了一句，本以为他不会回答，没想到听见他缓缓说道“押送途中有人劫囚车，是有预谋的。”
江芜芜心头一跳“是丞相的人？”丞相被逼急了，狗急跳墙？
薛绍眼中蒙上狠厉，眉眼皆是凌厉的气势，冷哼一声“他跑不了，金衡已经废了，就算救出去也是个废人。”
废人？
江芜芜面露不解。
薛绍声音不轻不重的解释了一句“就是，他再也不能人道。”
江芜芜懂了，面上浮现一层薄红。
“殿下可以安心回去了吧，留在这里咱家有些不方便。”薛绍见她坐到椅子上，被桌上朦胧的烛光照的半边脸柔和，但到底夜深了，她不该再待在一个太监的房里。
江芜芜垂着眼，睫毛长且浓密，他没回来的时候心急如焚，见他回来还受伤了，更是着急心痛，她知道很晚了，她留下来薛绍不方便休息，但就是觉得不能就这么走了。
有些话还没说。
她艰难道“我…”忽然，夜空中一亮，闪电一闪而过，轰隆隆的声音紧随其后，冷风吹刮着未关紧的窗扇。
她没说完的话就此打断。
薛绍看了一眼窗外，叫来守在门外的王路吩咐道“快送长公主回去，带上伞，马上要下雨了。”
说完，又看着江芜芜，眸中含着莫名的深意“夜深了，回去吧，殿下。”
王路撑着伞在后面跟着，江芜芜走在前面，视线被伞遮住了一半，看不见头顶的夜空。
“没下雨，把伞收起来吧。”江芜芜声音透着迷茫。
王路收起了伞，默默跟在后面。
江芜芜看清了头顶黑沉的夜空，没有星星乌云蔽日，看上去真的要下雨了，她心里也阴郁沉甸甸的。
橘丹见她回来后心情低沉，便没多嘴，只帮她换上寝衣，然后就出去了。
江芜芜一时半会儿没有睡意，坐在窗边吹着夜风，没一会儿就听见噼里啪啦下起了雨，雨势越来越大，空气也变得凉爽清新，使得她头脑越发清醒。
想起了与薛绍相处的种种，在宫中第一次见面对他阴柔相貌的惊艳，后来每日在紫宸殿朝夕相处，他默默的添茶倒水，替她解惑，怕她在宫里不习惯，找机会带她出宫。
陪她去蹴鞠会，马球会，和夜集，还屡次替她在太后那里脱身，没有让她嘌呤在朝堂势力之争中，而且默默保护她，听见她要招驸马会吃醋，知道她入月会关心，还会有各种自卑自嘲的时候，
这哪里就不是喜欢呢？
江芜芜眉眼弯起来，眸中笑意盈盈。
如果这都是她的一厢情愿，那只能说明她在名为薛绍的泥潭里陷的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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