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暴君（二）

临走之前，白玉楼去给继夫人下了点药粉。不会让她生大病，就是脸上长痘而已。

        继夫人这些年一直努力保养容貌，很在意这个。若是脸上有了痘，便会整天忙着祛痘，没空管继女的事情，而且也不影响她和安国公斗智斗勇。

        做完这些，他伸手摸了摸小徒弟的脑袋，给她下了几个护体的法术，这才离开。薛轻雁疑惑地抬头看看，刚刚好像有谁碰了她发顶一下，可是周围没有人，大约是错觉吧。

        皇宫中，帝王正左拥右抱，享受着美人在怀的乐趣。与御阶上的声色犬马不同，下方大殿中几个衣衫破烂的女子正互相撕扯攀咬，毫无贵女仪态。

        “打！打得再狠一些！”皇帝放声大笑，看得极为尽兴。

        左右的美人脸色惨白，却不得不维持着笑容，陪着小心伺候皇帝。生怕哪里惹了对方不快，被踹下去成为人牲之一。

        到时候，她们就会跟下头那对互搏的女子一般，先是被灌下使人失去理智发疯的药，再沦为搏斗场的牲畜，表演给帝王看。直到其中一方死亡，才能暂时解脱。

        一般这些上场搏斗的女子，都活不了多久，最长的那个才活了一个月。皇帝不给她们药物治疗伤口，很少有人能撑过十天。

        明明这些女子前一刻还是帝妃，后一秒却猪狗不如。她们的家人也不敢为其求情，反而利用女孩们的性命换取家族的安稳。

        左右两人是前不久才被皇帝强行纳入后宫的世家旁支庶女，家中的嫡支女儿或是嫡女，早就被悄悄送出京了，根本不敢留在京城。唯有她们这样爹不疼娘不爱的，才会被留下，就是预备着哪天皇帝想从他们族里要人，能有女孩送入宫中。

        ——当然，安国公府的二小姐是不一样的，人家身为第一个故事里的女主，不被送出京也不要紧，有的是女主光环庇佑她。

        人常说怕什么来什么，两人刚想着不能被丢下去做人牲，下方的搏斗已经结束，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这让帝王有些不满，伸手一推，直接把左右两边的女子推下了御阶。

        “你们两个来。”他冷酷无情地说道。

        二人惨叫一声，从台阶上滚落下去，险些摔得头破血流。她们忍着疼爬起来就想跑，早有太监预备着，扑过来抓住她俩，端上药汁就要往下灌。

        恰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时间凝固了。白衣仙人缓缓从殿外走入，殿内的所有人都动弹不得，只有眼珠还能转动，透过眼神表现出自己的震惊或绝望。

        仙人一步步朝着御座上的人走去，路过大殿时，助纣为虐的太监炸成一团血雾，风一吹便消散无形；女子则得到赦免，跌落在地，大声喘气。

        高台上的帝王看着这一幕，恐惧地瞪大了眼睛。

        他知晓世间有修仙之人存在，幼年时曾有修士路过，在皇城中拣选资质上佳的孩童。当时他也去参加了测灵，奈何没有灵根，还被那位修士斥为“心胸狭隘，即便修了仙也是入魔的下场”。

        他不甘心，他心里恨极。虽说父皇并未因此冷落他，但他依然觉得自己的待遇一日不如一日。

        他怀疑天下人都在看他的笑话，他嫉妒那个明明愚蠢天真却灵根极佳的弟弟。他想要报复天下所有人，因为除此之外他什么都做不了，那位修士不是他能对付的。

        于是，当年的皇子长成了如今畜生不如的模样。他以为自己不修仙便不用担心孽障深重，却不知仙人作恶还能借仙骨规避天罚，凡人作恶才是真的死路一条。

        白玉楼最终停在了他的身前，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看了他一眼，他便感觉到了灵魂在灼烧，那痛苦胜过他带给旁人的千百倍。

        肉身化作齑粉的瞬间，他终于后悔了。可这时的后悔已经太迟，他还要顶着这样的痛苦，沉入幽冥的炼狱中，受刑上千年。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在他周围一起服刑的全是年轻仙人，据说来自第一大仙门寻仙宗。生前没能入仙途，死后和高高在上的天才修士们待遇等同，想来也是一大幸事。

        大殿中仅剩两个活人，白玉楼转身，居高临下地看向两人，思索要怎么处理她们。

        若是以前的他，大约会因为嫌麻烦一起杀掉。左右两人也没作恶，死后自然会重新投胎到某个不错的人家，过上比如今好千百倍的生活。

        但跟小徒弟待在一起十几年，他的心态变了。见到境遇悲惨的女子，他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当初的轻雁，便愿意多费些功夫，好歹听听她们自己的选择。

        “谢仙人救命。”二女跪伏在地，连连磕头，不敢直视他的容颜。

        白玉楼抬手将她们拖起来：“从今日起，襄国皇帝是我，你二人不再是后妃，若想离开，本座可以为你们安排一二。”

        两人顿时又跪了下去，泪流满面地表示不想离开。

        如今天下大乱，根本无处可去。她们不可能再回那个家，而弱女子孤身在外，下场也不比留在宫里好多少。

        “我二人不敢奢求其他，只愿能留在仙君身边做个最低等的侍女，还请仙君收留！”

        白玉楼随手碾碎了身后的御座，重新换了个新的，坐下后饶有兴致地盯着她俩：“本座不会在凡间停留太久，待我离开时，不可能将你们一同带去修真界，若是跟着我，等我走了你们打算怎么办？”

        “这条命本就是捡来的，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左边的女子迅速回答，“届时不必仙君费心，奴婢自会了结自己的性命，绝不纠缠。”

        右边的女子也连声附和：“我二人本就心存死志，唯愿来生能顺遂平安。若非还要报答仙君大恩，早已拔剑自刎了。”

        这倒是也行。白玉楼点点头，准许了她们的决定。

        于是两名女子就以宫女的身份留在了他身边，正好狗皇帝之前把身边的宫女霍霍了一遍，现在只有几个太监侍奉，太监们还被他顺手干掉了。装作皇帝的时候，身边总不能一个宫人都没有，太监还能挑几个新的，宫女不太方便。

        他可以不挑宫女，可薛轻雁入宫后身边总不能也没有宫女伺候。正好她们俩忠心耿耿，不会也不敢背叛自己。

        “本座有一道侣，如今正在尘世历练。”白玉楼直接对两人说清楚情况，“过几日我接她入宫，你们便去她身边侍奉。她尚未恢复记忆，不可对其泄露本座身份。”

        两人连声称是。

        解决完两人的问题，白玉楼便出手修改众人记忆。除却两名新鲜出炉的宫女外，其他人印象里的皇帝霎时间被替换成了他自己。

        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连天道都懒得说什么。它不仅没提出异议，反倒屁颠颠地出手帮忙善后。

        原本白玉楼只是将身份更替，没有做别的什么。天道却担心狗皇帝干的坏事被算到大魔头身上之后，会影响对方谈恋爱，叫薛轻雁对大魔头生出什么误解来，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这个出气筒。

        于是天道积极主动地设计了一段剧情，是说前头那个暴君作威作福七年，前不久被现在的新帝搞死了。但是新帝同样不好对付，脾气不比先前那个好多少，顶多就是不爱美色也没有看人决斗的特殊癖好。

        当然，新帝再怎么洁身自好，也不会影响安国公的蠢蠢欲动，他依旧想送女儿进宫笼络皇帝。自家女儿国色天香，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心动的！

        剧情就这么圆上了，还有些逻辑上的小漏洞它也没空一点点填补。想了想，干脆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让大家直接忽略那些问题。只要没人提，就是不存在。

        此刻，安国公正急匆匆进入继夫人的正院，准备同她商议此事。

        “……我不同意！”继夫人当时就炸了，想也不想地否绝了丈夫的异想天开。

        继夫人出身麓王所在的家族，可她并不是老王爷的女儿，而是麓王的族妹，关系比较疏远。当年安国公除了军功外没有任何优势，又是娶的续弦，自然不可能娶到王府郡主，能得个族妹已经算不错了。

        而继夫人自己呢，出身不高不低，从小看着王府的繁花盛景，对那样的生活十分向往。后来生了女儿，她做梦都想让女儿嫁进麓王府，过上她梦寐以求的好日子，便一直撺掇女儿和麓王世子来往。

        二小姐薛明月确实没辜负母亲的期待，如今已同世子互许终生。麓王世子对她这个远房表妹很是在意，只等良辰吉日就会上门提亲，顺便说一说拉安国公一起上贼船造反的事情。

        继夫人绝不肯叫安国公坏了她的安排，赶忙把女儿和世子互有情意的事情细细说了，又道：“新帝喜怒无常，咱们的明月送入宫焉能有好日子过？万一触怒了陛下，岂不是叫妾身白发人送黑发人？再者说，谁也不曾摸透陛下的脾性，或许只是此前未曾展露，私底下也是个喜欢折磨女子的呢？”

        见丈夫意动，她赶忙再接再厉：“明月还是入了麓王府最好，麓王待人和善，必然会愿意多拉拔一下咱们家，总比宫里那位靠得住。妾身毕竟不是正经的王府出生，与那边关系一般，只有女儿成了世子妃，才算牢靠。”

        记忆修改后，没了得罪暴君这一茬，安国公卖女儿的心其实没那么迫切。他仔细一想，觉得夫人说得也有道理，明月是他的掌上明珠，哪里舍得送出去给暴君折辱，若是非要送个女儿入宫……

        “大姑娘容色艳丽，寻常人家压不住，倒是个做宠妃的料子。”继夫人揣度着老爷的心思，用蛊惑的语气提了一句。

        安国公目光闪烁，明显是心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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