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暴君（一）

襄国都城，安国公府。

        已然长成青葱少女的薛轻雁坐在秋千上，烦恼地一晃一晃。

        她正在蹙眉想事情，最近公府内的国公夫人又开始闹幺蛾子了，她的日子不太好过。得想个法子给那女人找点麻烦，免得整天折腾些有的没的。

        白玉楼安静地陪在她身边，虽然没有显露身形，却一直都在。

        这十几年里，他并不曾用切实存在的身份出现。幼童无法一直陪伴在小徒弟身边，即便他隔着千万里也能为对方遮风挡雨，可他不喜欢这样，更想近距离待在她身边。

        当初他没有特意给薛轻雁挑选一个完美的家世，因为小徒弟是来历练的，不是来享受生活的。曲折一些的人生，能获得的感悟更多，若非他舍不得，直接将她送去平民中其实更合适——最好还是那种过几年会遭遇灾祸沦为流民的身世。

        天道对于他的溺爱十分无语，见他纠结到底给徒弟选个什么样的家世，实在看不下去，帮忙选中了安国公府。

        它当时是这么说的：“襄国这一片区域未来几十年的命运由两本小说的剧情作为蓝本生成，安国公府是两个故事的交汇点，在这个家里长大，人生经历会非常精彩。”

        作为日理万机（并没有）的天道，它既不可能插手所有生命体和国家势力的未来，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管。所以像它这样的世界意志，一般都会取个巧，挑几本合适的小说故事拼拼凑凑，以此为基础生成命运构架。

        当前世界分为三个大界，修真界、人间界和幽冥鬼界，每个都能发展自己的独立故事。

        于是它给修真界安上了纪珩作为主角的故事，结合界内原本的环境进行了一番删改，好适应剧情的基础要求。比如，把原著里的大反派更换成了现有的白玉楼，这样就不用重新费劲养出一个反派了。

        结果没想到，白玉楼这家伙来历太大，男主是个废物根本压不住。天道痛苦地跑去追根溯源，找了99个同样作为世界意志的存在打听消息，终于凑齐了大魔头的全部生平，并且找到了他初生的世界。

        再和那边的天道一对消息，好嘛，人家是天生邪物的根脚，压根不是什么普通凡人。而且初生世界比它高级很多，神魔遍地走，随便拉个神出来都能吊打它这个小破天道，白玉楼自然也能分分钟晋升成神当它老大。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夸一句当初的天帝确实有点本事，目标都转世跑去别的世界了，他的诅咒还能如影随形。之前天道为了叫大魔头高兴，才故意说天帝如何如何没本事，其实不是这样的，那都是场面话。

        咳，话题扯远了，再说人间界。

        人间界不像修真界和鬼界那般，随便一个原著能撑几百几千年，等这个原著走完了再换下一个，更换频率很低。人间界更新迭代太快，还经常分类成n个国家，有些时候不得不多塞点原著进去，人为干扰他们的发展。

        不然任由那群凡人随意发育，要不了多久它这方世界就要从修真类型变成现代科技、然后走入星际时代了。谁让修真界动辄修炼千万年，历史拉得太长，凡人再没用，这么长时间也该脱离封建社会了。

        总之，人间界的原著数量多如牛毛。天道利用各种跌宕起伏的故事把凡人拖入内耗之中，无法发展意识形态。

        类似襄国这样短短几十年融合两个故事的，不在少数。而且因为多方剧情融合，经常会出现意外，导致剧情脱离原本的框架。天道一般不管这个，随他们折腾，玩崩了再说。

        白玉楼从它这边提前拿到了剧情，细致地看过了一遍。感觉没什么问题之后，认可了它的提议。

        融合后的原著剧情大致如下——

        安国公府原配发妻早逝，只留下一个嫡出的女儿。因着安国公是后期靠着军功爬上来的，一开始娶的原配家世不显，无人能为嫡长女撑腰。在安国公娶了续弦之后，她的日子越发不好过起来。

        继夫人章氏是麓王的族妹，嫁进来后短短一年便产下了嫡次女。她担心原配长女抢夺女儿的风头，自那时起便刻意打压长女，捧自己的女儿出名。待到女儿及笄时，外界只知公府二小姐才貌双全，不知上头还有个已经被拖了数年花期无人问询的长姐。

        第一个故事，讲的就是姐妹俩之间的争夺。

        此时朝堂上的皇帝是个喜怒无常的暴君，登基七年来搅得整个襄国上下都很不太平。安国公一着不慎惹了暴君的怒火，为了平息此事，他想出了个送女儿入宫邀宠媚上的馊主意。

        按照常见套路，暴君必然已经磋磨死了不少名门闺秀，闹得整个京城再没人敢送女儿入宫。继夫人当然也不肯，好说歹说才仗着麓王的威势让安国公打消了把二小姐送出去的想法。可不送二小姐，就得找个代替品，接着理所当然地选中了原配所出的大小姐。

        二小姐才名远播，大小姐却碌碌无为，送这样的女儿进去必然无法讨暴君欢心。所以安国公私底下对着暴君吹嘘了一番，说长女才是真绝色，只是之前怕惹麻烦，不敢叫她出风头。

        暴君信了，于是继夫人便逼迫长女入宫。然而等暴君当真见到了人，他又嫌弃大小姐没有安国公说得那么美，不仅厌弃了她，还迁怒了欺骗自己的安国公府。

        安国公敢这么做，自然是有依仗的。事实上他的次女已经和麓王世子勾搭上了，他抓主时机把女儿嫁进麓王府，站上了对方的贼船。

        等到暴君发难时，他和麓王世子合力造反，推翻了暴君。世子成了皇帝，二女儿成了皇后，安国公府更上一层楼。至于大女儿，他丝毫不关心，任由继夫人母女将之困在冷宫磋磨至死。

        第一个故事到此结束，接下来是第二个故事。

        麓王世子登基不过几个月，各地本就频繁爆发起义越发严重起来。那些人原本是被暴君和权贵逼得过不下去才造反的，后来觉得麓王世子能当皇帝自己凭什么不可以？更加不肯罢休，反而多了不少人加入乱局。

        上个故事结束后，男女主自然不再是男女主，没了光环的加持。如今的男主是某支起义军的首领，原著则是一篇大男主无cp权谋文，写的是主角如何从平民白手起家成为开国帝王。

        在这部分剧情中，麓王府与安国公成了炮灰反派。最终他们会被起义军斩杀示众，建立新的大一统王朝。

        天道谄媚地表示，安国公嫡长女的身份就很适合薛轻雁，亲缘寡淡、境遇悲惨，非常便于体悟人生、增长境界。如果神尊心疼的话，可以默默守护对方。等恢复记忆，想起自己以为很惨的日子里其实一直有师尊护着，就没那么难受了，估计反而会觉得很甜蜜。

        白玉楼觉得它说的有道理，但这不妨碍他把天道揉捏一遍发泄不爽。一群蝼蚁，凭什么欺负他小徒弟。

        天道：“……”它就知道第一个受伤的永远是它。

        既然有了薛轻雁，那原配夫人也就没必要自己生个孩子了。

        这能不能怀和生，本身就是天道可以控制的。它把这段从对方的命运线里删掉，等到嫡长女降生的时候，再把薛轻雁塞到对方身边，修改一下所有人的认知，薛轻雁自然成了国公府亲生的嫡长女。

        原配身子骨不好，原著中她是难产而亡，如今没了生产消耗元气，好歹多活了几年才因病去世。这几年里薛轻雁过得还是很开心的，有母亲疼宠呵护，活泼好动天真烂漫，十分调皮。

        顽皮小孩总是更容易受伤，薛轻雁也不例外，毕竟这是作为“凡人”必须经历的事情。好在她“自愈能力极佳”，总能迅速痊愈，基本上不会吃多少苦。

        天道也不敢说你这样会干扰你徒弟的体悟，那历练还历个什么劲。白玉楼则是觉得，小徒弟当初被关在寻仙宗时已经体会透彻了“伤”这个点，不用继续体会了。

        天道：“……”您开心就好。

        母亲去世后，薛轻雁成了没人管的小孩，变得越发调皮起来。她经常爬树下湖，把自己弄得非常狼狈，偶尔白玉楼一个没看住她就摔下来了，或是因为受冻发了高烧。

        这种时候也没有别的办法，白玉楼只能亲自现身，一边哄她一边为她治疗、消去疼痛。娇气的小姑娘总会抱着他抽抽噎噎，诉说自己没有父母关爱的委屈，还有受伤生病的难受。

        虽然那股痛苦已经被消除，可她脑海中还残留着些许感觉，依然觉得不舒服。白玉楼便会拿各种玩具和吃食逗她开心，等她睡着了，再暂时封存这段记忆。第二天醒来的就是一个忘记之前经历的小姑娘，继续过着自己“普普通通”的闺阁生活，生命里从未出现过一位俊美的仙人。

        就像此时的薛轻雁，烦恼着怎么给继母找点麻烦，叫她没空给自己添堵。却不知道有个人正温柔地陪伴着她，会替她达成她想做的一切。

        白玉楼对天道说：“继夫人年纪大了，身体不好，让她生点病。最好每天昏昏沉沉的清醒不过来，免得还有精力喊原配长女过去侍疾。”

        天道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小小声：“别吧？剧情已经走到安国公打算让二女儿入宫了，要是继夫人昏睡着，她没法说服安国公换大女儿顶替啊。”

        “这么快？”白玉楼眉头微蹙，忽而又舒展开来，露出微笑，“既然如此，那我们进宫一趟吧。”

        狗皇帝不配娶他徒弟，是时候来个李代桃僵了。不过他并不打算借机和小徒弟确定关系，而是打算等到薛轻雁恢复记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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