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年夜

程府的人都逐渐忙碌起来，特别是大夫人，年前准备的诸多事宜让她忙得人仰马翻，又要忙着年后三小姐的婚事，大夫人便亲去请二夫人带着五小姐程瑾悦来帮忙料理，府中上下都知道程瑾悦做事颇有大太太的气魄和手腕，是个极聪明能干之人，也是看重她这点，大夫人特别请她来帮忙。

        而三房秦氏这边也在忙着给三老爷和六少爷准备过年各家宴席上打点以及官场往来用的一应物品，而程瑾岫仍然一副诸事与己无关的慵懒模样。大年夜前天大太太差人送来了新订做的几件衣裳和冬鞋，程瑾岫一一收下了，并赏了跑腿的丫鬟婆子一些茶钱。

        很快就到了大年夜那天，程府的大年夜是东西府一起过的，去年在西府过的，今日便是东府做东，那天上午西府的大老爷就带着夫人并大小姐和大少爷二少爷过来了，在祖父祖母的懿祥院喝着茶。

        而此时的程瑾岫却因为出门时穿着太普通被秦氏强行带回去重新梳妆穿衣完毕，便和秦氏乘轿匆匆赶去了。

        到了懿祥院，秦氏忙带程瑾岫请了安，太夫人林氏看了她们母女两眼，眼光又在程瑾岫身上流转了几秒先说道：“客人都到了，你们竟还迟了，快去坐下吧。”又说道：“这衣裳也算是衬了小七的肤色。”

        今日程瑾岫被秦氏逼着穿了一件粉藕色狐毛袄裙，领口处有白色兔毛点缀，既显得脸小又保暖，外罩青锻撒花背心，袖口和领口都用金丝红线绣了梅花枝，脚下则穿着鹿皮小靴，头上梳着少女垂挂髻，上面一边戴着一个青玉花朵发簪，一边则别着珍珠流苏，耳前留了两撮碎发，额前梳着刘海，十分俏皮可爱。

        程瑾岫随秦氏对西府大夫人和大小姐、大少爷和二少爷都一一行了礼，当轮到西府二少爷程鸿喻时，他正好抬眸看向她，此前他的眼底是毫无波澜的一片幽深，却在看向她的时候多了一些波澜，似乎更明亮了些，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了，仍是以不远不近礼貌的态度回了礼。

        程瑾岫以为是一时错觉并未在意，倒是见一旁的九妹妹脸上有些红晕，且时不时会看向程鸿喻，莫非这丫头对程鸿喻放心暗许了？这种会捉弄人的家伙有什么好的？！程瑾岫十分纳闷，但也觉得程瑾兮的目光让她很不舒服，索性就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想着这绣娘的技艺属实不错。

        祖母看着下面几个小辈实在是无聊了，便吩咐程鸿睿和其妻李氏带着一众姊妹兄弟去别处自己玩去。

        四哥因为身子刚好些，不敢吹风便和二哥又去赏画论诗去了，大哥程鸿睿与程鸿飞、程鸿喻在议论近日京都之事，末了三人又去下棋去了，程瑾音因自己房里还有事就回去了，程瑾兮本想拉着程瑾悦去看下棋，但程瑾悦被大夫人叫去帮忙了，只剩下程瑾岫和李氏没走，程瑾兮便向李氏提议去看大哥下棋，李氏便叫上了程瑾岫。

        但是程瑾兮似乎并不想程瑾岫一同前去，忙说道：“嫂嫂，我听秦大娘子身边的人说姐姐最近忙着院里仆役的差事分配呢，姐姐贵人事忙，咱们就不耽误姐姐时间了吧！”

        程瑾岫还没来得及开口倒是有人帮她回绝了同行的想法，也正好合她的意，她一贯不喜欢人多热闹的地方，所以也没有反驳，只向大嫂李氏点了点头便告辞了。

        程瑾岫刚走出懿祥院就听到后面有人唤自己：“七……妹妹……请留步！”她回头一看竟然是程鸿喻正大步流星走来，虽走得步伐较快，却丝毫没有喘气疲惫之声。

        程瑾岫遂停下了脚步但面上露出了诧异的神色：“堂兄不是在与我哥哥他们在下棋，如何在此？”

        程鸿喻并肩走了上来，平淡得回复道：“我输了。”这让程瑾岫更惊讶了，大哥哥程鸿睿的棋艺并不比自己的亲哥哥程鸿飞高超，而自己和哥哥还是面前这人的手下败将，如何会输给大哥哥？程瑾岫眼睛认真得看着她，好像是在看什么新奇事。

        程鸿喻仿佛知道程瑾岫为何而惊讶，微微偏头看向别处说道：“胜负乃兵家常事，谁又能一直赢的，况且赢你们不过是侥幸罢……”

        程瑾岫看着这人的耳根子居然红了，原来这人输了也会不好意思啊……程瑾岫想到此处，觉得这人也不是那么得讨人厌，不禁轻轻笑出了声。

        程鸿喻撇到这灿烂如星月的笑容，不知为何想到了书中的一句：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哦对了，你找我可有事？”程瑾岫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

        程鸿喻用手指了指前方，示意往前走，回答道：“我原想着出来河边走走透透气，正碰到七妹妹在此，因想起你或许会对古棋谱感兴趣，特来问问。”

        于是两人沿着河边散起步来，程瑾岫想着自己本也没什么事，打算到处逛逛，既然有个人说话何乐而不为，便说道：“我舅舅是个爱收集古本之人，我所知的古棋谱多是他非要我陪着练手才知晓的。后来渐渐也产生了些许兴趣，堂哥既得了好的，愿意分享的话，我就不装模作样得推辞了。”

        “七妹妹果然是个性情中人，既如此，你我也算是朋友了吧！没人的时候也随你哥哥叫我璇卿吧。”

        这未免过于亲昵了吧！程瑾岫心里不禁如此想到。两个继续走着，不自觉到了潇湘楼，程瑾岫硬着头皮十分小声得喊了一声“璇……卿”，当事人却立刻捕捉到了这声音，转过头来，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怎么啦？”

        “前面便是潇湘楼了……夏日竹林密布，十分雅致，到了冬天那墙边种的好些梅花树也会开花，我想着既然你在，能否帮我折两枝回去插瓶。”程瑾岫一度觉得自己的心脏漏了一拍，又赶紧正色道。

        程鸿喻点了点头，走到墙边挑选了几枝，折了给程瑾岫抱在怀里，两人一边说着些闲话，一边往金玉阁去了。

        此时程鸿飞那边，程瑾兮因来时没见着程鸿喻也就没了性质，倒是程鸿睿因自己还未发力，程鸿喻就投降一事十分得意，而程鸿飞则十分纳闷璇卿怎么输得如此草率，这绝不是他的水平，又不好说出来让大哥难堪。

        到了金玉阁附近，两人便分道扬镳了，程鸿喻在路上看到其姐程瑾舒在前方不太远处凉亭，便与程瑾岫道别，自去了，而程瑾岫则回屋插花去了。

        程鸿喻刚走到凉亭，程瑾舒便问道：“刚刚我似乎见你旁边有伴，似乎是个姑娘？”

        “哦，是东府七姑娘，我逛园子迷了路，正巧碰到她就带我走了出来。”程鸿喻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答道。

        程瑾舒点点头，又说道：“这七姑娘我也就见过几次，但是行事作风都很规矩，也是个恬静的，三年前怎么会做出那样愚蠢之事，闹得整个京都府都知道这东府七姑娘是个不知规矩的。”

        听见姐姐说起三年前的事，程鸿喻便坐下问起了详细情况。程瑾舒也只是知道外面传的风声，具体的也不甚清楚。

        快到晚膳时间，东西两府的人都先去了祠堂行祭祀礼，伯爵府里的祭祀礼节繁琐，一阵折腾下来天都黑了，厨房将宴席摆在了东府最大的候客厅里，坐了十几桌，从祖父母辈到程瑾岫他们小辈，在堂上坐了几桌，而那些服侍的大丫鬟则在堂外坐了几桌，程瑾岫随秦氏坐在第二桌，哥哥程鸿飞以及大哥大嫂，三姐姐，五姐姐，九妹妹则跟着大夫人坐在祖父母那一桌，程鸿喻则随父母亲姐姐也坐在第一桌。程瑾兮坐在程鸿喻和程瑾舒一旁，一直在跟两个人说话，但程鸿喻似乎并不感兴趣，只埋头夹菜，或看看别处，或与另一旁的程鸿飞说话。席面上往来敬酒，觥筹交错，还有鼓乐齐鸣、轻歌曼舞。

        到了亥时，座上之人除了还在喝酒的，便一一离席或去听曲赏乐，或吹风解酒，或结伴闲话，太夫人因天色已晚，有些疲惫便带着四哥回去了，大老爷、二老爷、三老爷和西府的大老爷仍旧在喝酒谈事，秦氏也因不胜酒力回屋歇息了，程瑾岫觉着也没啥意思便回了金玉阁，走之前她没憋住看了程鸿喻他们的方向，自己还想着只是看看哥哥好不好……

        只见程鸿喻面上仍无酒醉之意，只脸色略微比平时红润些，仿佛感觉到了程瑾岫的目光，他回头对她粲然一笑，眉目间都是喜悦。

        轰得一声，程瑾岫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爆炸了，然后心跳加速，耳朵开始变烫，想都没想，程瑾岫便一溜烟跑了。

        望着从眼前消失的娇小身影，程鸿喻的眼底盛满的笑意更是要溢出来了，此时程瑾兮也看到了程鸿喻的笑意，忙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好事，但程鸿喻看她时已恢复成那种不远不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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