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探灵识
虽说应承了临南之主孟婆大人的事,但真正做起来还是非常吃力,就算是白氿和州风这样宗师级别的人,在前往安临的途中也是颇费了一些时间。
现下战乱纷飞,淮渊皇帝沈绪耽于玩乐,不理政事,若是贤能的太子沈过即刻继位或许能让淮渊长久一些,但这昏庸无能的皇帝却听信小人谗言,将镇压起义军缓解百姓赋税压力的太子召回帝都,并卸下了太子的兵权,幽禁于太子府邸之中,原本被压制的起义军又迅速集结,一路过关斩将,士气高昂,已逐渐逼近帝都安临。
而起义军的首领殷炜,便是赤桓开国皇帝赤武帝,这段历史,白氿在历史书上读到过,但统一前夕,他没有想到却是如此的混乱,处于战火中的淮渊百姓流离失所,被迫流亡各地。
这一路上,白氿看到了许许多多不甘于此的生命的逝去,这让他忽然意识到了生命的可贵,相比之下九川云烟门在这乱世之中算得上是一方世外桃源了。
而他们在经历了数十天后,终于赶到了离帝都十几里远的铭沧小镇,小镇上的人因为知道起义军要来到的消息,大多已经南下逃亡,小镇上仅剩的只有一些老弱病残,就连客栈也不开了,而这时天色已晚,他们三人几番找寻下来,也终于找到了一户愿意收留他们的人家。
这家当家的是一个六旬老婆婆,因为年纪大腿脚不便,留在了小镇里,但在战火纷飞的现在,人活着吃不吃得饱都是一个问题,所幸,州风和白氿辟谷多年,而周夙作为混血魔种,是半仙半人的存在,也不需要靠进食摄入太多,所以他们随身携带的干粮都给了那位老婆婆,希望能解她的燃眉之急。
虽然老婆婆有意收留他们,但因为家里空房不多,三人只能挤在一间屋子里,州风倒是无所谓,他本就是剑灵形态,可以栖身于剑身中,而真正要聊床归属问题的只有白氿和周夙两人。
还未等两人说话,州风便进入了剑身休息,显然是不想杵在这两人中间尴尬。
作为在生活上极不讲究的白氿,只好清了清嗓子:“你睡床吧,为师打个地铺就行。”
周夙连忙摇头,显然不同意白氿的提议:“哪有徒弟睡床师尊打地铺的道理,师尊不用这样,弟子可以睡地上的。”
这是白氿预料之中的答案,他无奈的叹了口气,只能坐在桌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让周夙落座。
周夙战战兢兢的坐在了白氿对面,两只手乖巧的放在膝盖上,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白氿的神态,心里依然胆战心惊的,不过相比之前这种胆战心惊确实好了很多。
事情还得从前段时间说起,白氿突然在天云峰召开了一次峰会,宣布自己要外出办事,天云峰暂时交给铭秋师叔和叶卿铃师叔打理,这件事一宣布,在场所有人都闻之色变,师兄不在,他们岂不是吃不到好吃的东西了?更让大家震惊的是,白氿要求周夙与自己同行,算是外出历练。
与师尊同行历练,这是周夙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以至于收拾包袱出发的时候,周夙的神情还是恍惚的,他的心情也是极其复杂的,因为他总感觉自己受伤之后,师尊好像变了一个人,变得更加有烟火气息,偶尔也会说一些他听不懂的话,而这些他只当是仙人之间的神秘用语,而在这些天的相处之中,他的心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不再一见到师尊就会没来由的恐惧,虽然和他面对面说话还是会有些害怕。
白氿冷不伶仃的冒出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不困吧?”
周夙愣神了片刻,然后实诚的摇了摇头:“不困。”
“很好,那就说会儿话吧。”白氿点头,放下茶杯,然后微微一抬手,天元棋盘就出现在桌上。他拿起棋子就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然后下一秒,就有一个无形的人落下了对子,开始与他对弈,“这几天的见闻,让你有何感受?”
周夙默默低下了头,说:“嗯……弟子最直观的感受便是他们会觉得冷吧?”
白氿落子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抬头看向周夙:“为什么这么说?”
周夙说:“很多人曝尸荒野,连为他们收尸的人没有,死之前该是很冷的吧!无常收他们灵魄的时候,登临界空星河之时也是很冷的吧?”
白氿摇摇头,继续落子:“小孩子想法,人死之前不会觉得冷,相反,他们会觉得很暖和。”
周夙犹豫了一下,谨慎的问:“师尊……如何知道的?”
“我也是听长辈们说的,还听过一个非常凄美的故事。”白氿微微叹了口气,“故事的主角是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那是一个寒冷的冬季,因为没有卖掉一根火柴,小女孩一天没有吃东西。她又冷又饿,她擦亮了第一根火柴,看见了温暖的火炉;她擦亮第二根火柴,看见了喷香的烤鹅;她擦亮第三根火柴,看到了久违的祖母。她害怕火柴熄灭,祖母就会和火炉、烧鹅一样消失不见,就擦亮了一整把火柴,想让祖母留在自己身边,最后小女孩嘴角带着微笑死去。”因为怕圣诞树突兀,所以白氿对故事稍作了修改。
周夙喃喃自语道:“原来人死之前是会感觉到温暖的。”
白氿道:“这只是一个童话,但这个童话创作的背景却和如今的景象也差不多了,现在的百姓流离失所,故事中的女孩被生活压迫不得不低头,其实人的命运差不多都是那样的,以前的我生活安逸,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生灵涂炭的景象。”
“师尊……”周夙动了动唇,却也只是叫着白氿,再没有其他话蹦出来。
白氿继续下棋,吃掉了对方一子,边下边说:“人究其一生,会碰到各种各样的事情,死后饮下孟婆汤忘却一切重新轮回,周而复始,也算一种可变的永恒,可我们这些已经快要半仙或者已为散仙的人呢?生命太过漫长,唯一能记录一切的是时间,但时间也会淬炼一切意志,有些意志会被磨灭,有些意志会变得更加坚韧。”
周夙微微抬头,看着棋盘上的对弈:“……”他微微抿了抿唇,然后攥紧了拳头。
过了许久,周夙像是下定决心一样,吞吞吐吐的开口:“那个,师尊……”
白氿抬起头,看向周夙:“嗯?”
像是有些害羞,或许又是被憋的,周夙下定决心说完了所有他想说的话,脸涨的有些通红:“师尊,做的菜,很好吃……我……很喜欢……”
白氿微愣,忽然笑了一下,周夙看着白氿的笑容,忽然呆住了,他忽然觉得,师尊站起来真的很好看,虽然师尊清清冷冷的时候也很好看,但远没有笑起来那么好看,他笑起来的时候让人觉得一点儿距离感都没有,这个样子的白氿,很容易让人忘记他的身份,将他视作普通的贵族少爷。
他听到白氿说:“你喜欢就好,我之前还以为你们雪狐口味独特,刚想试试别的调料,既然你说好吃,那我就不改了,往后就照着这个口味给你做了。”
“师尊,这……怎么行!弟子惶恐……”
“又有什么关系?做菜本就是我喜爱的,只是因为门派事务繁多,不经常而已,但有空了必然会亲自下厨,你若喜欢就给你做你喜爱的菜肴,不过是费些时间罢了。”
“师尊仙躯,怎可……”
“跳出仙人不食人间烟火远庖厨的设定,你只需记住你还小,还在长身体,多吃点总是好的。”白氿摇摇头,“仙人也是人,再怎么像那些出尘脱俗的神官,我们也终究活在尘世里,和那些日日辛劳的普通人一样,所以你不必对为师太过敬畏,随意些就好,圣人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任何人都可以是老师,教学的过程其实也是相互促进的过程,也就是说你可以从我这儿学到很多,我也能在你这儿学到很多。”
“……圣人之言,弟子自是知晓,但如今弟子愚昧,又不能……”话还没说完,周夙的肚子就“咕咕咕”叫了起来,他的脸瞬间就红了,一双银色的狐狸耳朵从头上唰的一下蹦了出来。
力量不够,周夙就无法维持人的形态,进而变成半人半兽的形态。
周夙一紧张,说话都磕磕绊绊的:“抱歉,师尊……我……不是……故意的……”
白氿忽然笑出了声,他放下棋子,不知从哪儿摸出来一个精致的盒子,递给周夙,周夙接过盒子,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着很多肉干,看到肉干的一瞬间,周夙的眼睛都亮了。
白氿道:“我就知道你定是不会和老婆婆抢吃食,便留下了这一盒肉干给你当储备粮,因为时间仓促,这肉干我是用仙术风干的,风味可能比不过自然风干,你且凑合吃。”
“谢谢师尊。”周夙如小鸡啄米一样点了点头,抓起肉干用力咬了一口,“好好吃。”
白氿只是微微笑了一下继续下棋:“喜欢就好。”
周夙一边咬着肉干,一边看着白氿和天元棋盘的器灵对弈,耳朵一动一动的突然问:“师尊,接到那位皇嗣后,我们是带回九川云烟门吗?”
白氿微微摇头:“按照约定,我们需将他送往他的母族,他对这个世界还有属于自己的职责,我们不能打破神律布下的结局。”在这里的几十天,白氿也算是明白了这个世界的进程,神官庇佑凡人,神律约束神官,神律是主宰世界的天道规则,只要祂想,可以随意的让一个朝代灭亡。
“神律……”周夙喃喃的叫着这个名词,“我听说像我这样的存在,是不被神律承认的存在,正因如此,我们才被追杀。”
白氿打断了他的话:“没有什么是不被认可的存在,存在即合理,人们对未知的事永远存在着偏见和害怕,因为这些,他们要赶尽杀绝,不允许自己的生活存在着不确定因素,通往真理之路常常伴随着血雨腥风,而神律也会出错。”
“师尊……”周夙没想到白氿能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因为在他看来,控制一切的神律是出不了错的,虽然祂的有些行为让周夙的这一种族不太认可,但遵循神律的运行是他们刻进血脉里的本能。
白氿又落下一子:“哼,我只相信我自己,好了,你输了。”
不知何时,棋盘上的战局已见分晓,天元棋盘隐隐发着蓝光,似乎对这样的结果已经司空见惯。
收回棋盘,白氿抬头对周夙道:“身为个体,你的人生应该由你自己主宰,而不是听着神律给你编好的未来按部就班,若他要你明日就死,你愿意吗?”
周夙摇摇头:“自是不愿意。”
白氿说:“那就拼尽全力,对抗他,记住,不信鬼神不信人,只要你想,你就是主宰自己的神。”
“是,弟子谨记。”
又过了一会儿,周夙才觉得开始犯困,他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渐渐的觉得眼前的师尊都有重影了。
他听到师尊这么说:“困了吗?去睡觉吧。”
周夙摇摇头:“我不困……”话还没说完,周夙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九条尾巴也随之显形。
白氿叹了口气:“是觉得会占了我的床?”
周夙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听不太清楚白氿到底在说些什么:“嗯……”
白氿无奈道:“那你就变成小狐狸,这样我们也可以睡同一张床了。”
变成小狐狸?周夙觉得这个办法不错,大概是因为意识渐渐朦胧,也不管这是不是大逆不道的行为,周夙摇身一变变成了小小的九尾银狐,蹦到了白氿怀里,撒娇一样的蹭了蹭白氿。
白氿揉了揉他的耳朵,满是无奈的将他抱到了床上,轻轻捻好被子,然后自己也躺了上来,州风的剑身安然的躺在桌上隐隐发着温柔的白光。
白氿望着怀里已经睡熟的小狐狸,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凝神进入了灵识之海中。
确切的说,这里并不是白究的意识,而是白氿本人的灵识之海,这里所有的记忆都并不直接属于白究,而白究穿越后,每天晚上都靠进入灵识之海汲取这个世界的一切知识,这才能做到与天元棋盘器灵对弈还不落于下风,要不然他就只能和器灵说,嘿,哥们,玩五子棋吗?我只会这个。
他觉得这么说的话,天元估计得被这主人气死。
白氿的灵识之海浩瀚无垠,他在这里一直深入,见到了许多记忆,但有一点很奇怪的是,关于白氿孩童时期的记忆却是一点儿也没有,至少走到现在,他一点儿都没遇见。
按理说只要是人,都会有孩童时期的记忆,毕竟记忆不能被清除,只能模糊,就算模糊,也会存在。
白氿只当是这种记忆藏于最深处,或许白氿本人觉得可能小时候黑历史太多,不想被人看见,便藏了起来。
换白究也不能接受,他也不想自己披着床单嚷嚷着拯救世界的黑历史被别人知道。
越往里走,灵识之海里的雾气也越来越大,原本还能看到一些记忆碎片,到后来,却是连路都看不清了。
白氿一边用风驱散着这里的雾气,但这里的雾气是主人保护记忆的屏障,驱散了又会重新聚集。
白氿被这些烦人的雾气搞得有些烦,没有注意到脚下的路已经到了尽头,一脚踩空,咕噜咕噜的滚了下来。
也不知滚了多久,他才停了下来,眼冒金星的站了起来。
没摔死还真是命大,白氿这样想着,然后张望着四周,不知何时,他来到了一处与之前星空之地不一样的黑暗之地,这里充斥着黑色的雾气,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白氿忽然觉得,这里,有些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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