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子之薨
而此时，在临南忙着接收传送过来的混血魔种的孟凝歌像是有感应一样，看向回首桥之外的人界通道，她的眸色暗了几分，过了一会儿，竟是笑了一声：“你这家伙，看来是在念星殿闲了千年，终于也出手了吗？那这样，我们可是共犯了。”
“从淮渊建立开始，我们早已经是同谋了。”
……
……
彼时的安临城内大乱，起义军突破城门，将作为皇城的天璇宫围了起来，而作为天璇宫最后一层屏障的太子沈过和太子妃已然被生擒，起义军首领一路长驱直入，末代皇帝自知淮渊已无力回天，双手捧着传国玉玺向起义军首领殷炜俯首称臣，自此，统治中原一千五百多年的淮渊灭亡。
而不愿投降的太子在生擒后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被□□至死，不愿苟且偷生的太子妃则以一条白绫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与此同时，已被州风带出安临的小太孙像是感应到了父母的逝去，在昏迷中也在无声的抽泣，似乎是在为父母的离开伤心。
不知何时，天下去了蒙蒙小雨，州风将斗篷上的帽子拉到头上，背着小太孙继续朝着既定的方向前行，行进过程中，他有些不舍的看向已经被起义军攻占的安临，内心竟不免有些惆怅。
这个由他和其他九位好友一起南征北战打下来的淮渊终究还是亡了，而根据太子妃的遗愿，淮渊最后的嫡系血脉也终将隐姓埋名，改换母姓，一辈子都不要触及父族的亡国之恨。
州风还记得太子妃那坚定的眼神以及将小太孙托付给他的信任：“这封信请交给澜河顾家的家主，嘱托他将吟儿当成自己的亲生子照看，他不再姓沈，而是姓顾。”
州风问及小太孙的名字，太子妃只是一笑置之，眼神决绝，但在转过身即将离开时，声音中带了一丝颤抖：“云眠。”
回想至此，州风悠悠的叹了口气，作为追寻自由的剑灵，他自然知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含义，太子妃不仅希望孩子能将过去的一切像转瞬即逝的云一样忘却，也希望自己的家族能将这一切埋藏于心中，永不触及，只有这样，家族才能保住，她的孩子也才能活下来。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样闲云野鹤的生活从来就不属于这个孩子，因为他终将登上神之座，获取神官之名。
州风闭上眼睛，忽然停住了脚步，忽然冷冷的说：“还不滚出来。”
周围的草丛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几只魔化异兽走了出来，虎视眈眈的看着州风。
州风：“在这里埋伏我吗？看来不解决你们，我无法安心将小太孙送往澜河，也好，就让你们这些魔物见识一下何为神兵之刃。”没有州风剑身在身旁，其实州风能发挥的力量不足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一，尤其现在他还带着一个小孩，更加影响他的发挥，他只能用灵魄威压的方法试图威慑住想要侵犯的魔物。
“……”
但显然，这种方法虽让魔物有所忌惮，但主人的命令战胜了对灵魄威压的恐惧，正当魔物想要冲上来州风厮杀时，一把闪着银光的剑将扑面而来的魔物砍成了两半，州风还没看清来人的身影，那人回头一斩，将想要偷袭州风后背的三只魔物一击击杀。
不一会儿，地上多了许多只魔物的尸体，而那人也终究是体力不济，半跪在了地上，仅仅凭着州风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但即使累到极致他也没有让身上的人掉下来。
州风终于看清了那人的真面目，愣神道：“白氿，周夙？”
此刻的白氿拔出深入泥土的州风，喘着气站了起来，见天空下雨将自己的外衣直接披在了周夙身上，防止他被雨浸湿，却全然不顾自己的衣服已然被雨浸湿。
剑身回归，州风觉得自己的力量正在逐步回流，他惊讶的发现了白氿身上已然没有初灵之本流转：“你身上的初灵之本……”
白氿摇摇头，看向州风身上的小男孩：“我没事，人带出来了就好，我们赶紧离开，周夙受了伤，我需要找一处落脚点为他治伤。”
州风这才发现隐藏在白氿外衣下的周夙脸红的不像话，就连兽化的狐狸耳朵也都藏不住了，这两人在那个秘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白氿身上的初灵之本严重透支，他虽有疑虑，但也知道眼下不是聊天的好时机，遂点头：“好。”
两人一路南下，终于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座无人供奉的庙中安顿了下来。
小太孙因为梦魇一路上睡的都不安稳，到了庙中生了一把火，总算是能安然的睡下了，安抚好他后，州风便去查看白氿的情况，顺便听了听白氿这一路上发生的事，刚一探上白氿的脉搏，州风的眼神忽然就变了：“你是七阶灵魄，体内初灵之本充盈，可现在你身上丝毫不见初灵之本的流动，你到底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被灵识之海的那一缕灵魄夺取身体的主导权。”
白氿收回手，看着身边昏迷不醒的周夙，并不关心自己的身体：“他暂时没有那个本事动摇我的意志，我知道要恢复得花些时间，但好在现在已经恢复了一些，你先帮我看看周夙的情况。”
“鲁莽。”州风恨铁不成钢的冷哼，但还是将去查看周夙的情况，仔细检查了一番，“身上的都是些不打紧的皮肉伤，养一养就能好，但最严重的是他居然触及了当初白氿封印他力量的那枚白棋，遭到了不小的反噬，从而引起了高烧不退的现象。”
白氿问：“我要知道解决办法。”
“……”州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站起来叹了一口气，“对现在的你来说，这个办法并不太合适。”
白氿闭上眼睛：“我知道了，但我还是想试试。”
一向淡然的州风也被白氿这股不怕死的劲给惹恼了，声音都提高了几度：“白氿，你搞清楚状况，因为稳固两界通道，你身上已经没有多少初灵之本了，灵核凝聚初灵之本也需要时间，一旦这样做了，你身上的能流体系会遭受到难以预料的冲击，你不知道惜命这两个字怎么写的吗？”
“我知道啊。”白氿说，“但是这孩子遭受这样的经历，是因为我，如果不是我一意孤行的把他带出来，可能他就不会遇到现在的情况，就当是我补偿给他吧。”
“你……”州风不知该怎么说，他犹豫了半天，最后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你明明知道，你不是白氿，却对他的徒弟这么好，要是他本人在这里，怕是连看都不会看周夙一眼。”
“这就是我和他的不同了。”白氿忽然笑道，在温暖的火光下，他脸上的光线柔和了许多，“你是不是觉得我看上去聪明的很，可一遇到难题就很没头没脑的，只知道往前冲，和白氿这样的人根本没法比吧？”
“……”
“你不用沉默，我朋友也这么说我。”白氿丝毫不在意，“但是州风，你知道吗？虽然我们相识时间不长，但我已经将你们当做我的朋友了，其实白氿应该觉得幸运，他能有那么好的徒弟，关心他爱戴他的师兄弟们，还有一个无所不能的你。”
闻言的州风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我并非无所不能，只是活了这许久，看过的事见过的人多了，只是你对周夙的上心程度超乎我的想象，你终究还是对这个不是你所熟知的世界产生了归属感。”那么倘若有一天你要离开这个世界，是否会产生眷恋？
白氿半开玩笑道：“那没办法，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虽然有点占小狐狸的便宜，但谁让我是他师尊啊。”
州风问：“那你觉得，我会袖手旁观吗？”
听到这话的白氿摇摇头：“听你这话，我就觉得不会。”
州风说：“其实我真的觉得，你这样的人真不适合做一个修士。”太过感性，太过看重情感。
“我本来也不是啊，我是未来的人民教师。”白氿却回答道，说着盘腿坐好，开始结印。
“……”州风坐于白氿身后，手中凝聚出银光，“罢了，就让我为你护法。”
白氿点头，调用出体内所剩不多的初灵之本，深吸一口气，开始将周夙体内的白棋引渡出来。
周夙在心境挑战中触动了白氿原先在他身上设下的封印限制，因而遭受反噬，要想解决反噬问题，就需要作为执棋人的白氿将白棋收回，然后释放周夙被封印的力量，解封后的周夙就可以凭借自身强大的自愈能力治愈反噬和身上留下的伤。
但重新收回白棋，需要大量的初灵之本作为引导，白氿现下初灵之本严重透支，稍有不慎就会被白棋的力量波及到，能流体系遭受重创。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行为，但白氿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默念着咒语：“牵鱼而动，棋归于林。”
一瞬间，白氿的手上布满了亮着光芒的符文，而那颗早年间被打入周夙心核之中的白棋也在主人的召唤下缓缓显出影子。
白氿看到白棋正在被牵引出来，一方面感到开心，但一方面，他体内的初灵之本一下又枯竭了下来，若非州风的加持，只怕他早已被迫停止。
但正当白氿觉得一切顺利的时候，意外却在此刻发生，原本引渡出来的白棋就像是受到了什么东西影响一样，竟然重新回到周夙的心核中。
看到这个情形的白氿不管其他，动用了自己七阶灵魄的力量，因为强大的灵魄引力，那颗白棋径直冲向白氿。
“白氿！”一切发生的太快，州风还没行动，白棋就被白氿吸入了体内，强大的冲击力让白氿飞出去老远，而那颗进入白氿体内的白棋立刻化身为一道又一道枷锁封印了白氿的灵核。
还没来得及调息的白氿猛吐了一口血，捂着自己的胸口，最后头无力的倒在一边。
州风连忙过去将他扶了起来，不由分说的试图将他体内的白棋引渡出来，却发现自己的神力在白氿这里忽然失去了作用。
白氿大口喘着气，开始调息：“那个万象馆的，在周夙身上动了手脚，白棋现下封锁了我的灵核，初灵之本怕是在短期内无法流转我的全身。”
“那你也不该用灵魄把白棋往自己身上引。”
白氿的脸色近乎惨白，但他仍然扬起一个笑容：“白棋重新入体，对周夙来说又是一次折磨，我不想同样的恐惧再在他心中留下阴影，况且……我也不是靠初灵之本才成为修仙界的天才修士的，不是吗？”
“……”
“这件事别告诉周夙了，放心，我知道初灵之本能恢复，就是时间长了些，凡事讲求等价交换，拿我的一身修为去换周夙的，也不亏，不是吗？”
州风低头，半天才说出话来：“你真是……”
天真的无可救药。
作为活了这漫长时光的剑灵，他岂会不知封锁灵核的后果？而且这颗锁住白氿灵核的白棋竟连他都无法化解，那也就是说，除非白氿这辈子能得道成仙，突破七阶灵魄的限制成为像他这样的超灵体，不然就得终其一生带着这样的枷锁了。
用自己的大好前程换一个在如今世道被人瞧不起的混血魔种，任凭是谁都会觉得白氿疯了。
州风想，大约他永远也无法理解这种牵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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