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真情假意 1

　　内管不明我的身份，但看我穿着不凡，也不敢不敬，立刻收了手，俯了下身子。我忙蹲下身子看姐姐，她有一丝惊讶，但随即消散，变成冷漠。

　　她兀自爬起来，拿着水桶又到井边提了一桶水，我想上前帮忙，也被她无视地挤开去。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心酸。

　　最后，我只能转头吩咐那内管：“不许动我姐姐一根汗毛，否则饶不了你！”

　　他连连应是。

　　再看了一眼瘦弱的姐姐，闷头快步走出内务府。

　　雪芽紧紧跟着，一路都乖顺地不说话。

　　“姑娘，回莫离宫应往这儿走！”她唤住我指着旁边这条道说。

　　我道：“不，去养心殿。”

　　此时皇上上早朝还未归，殿中的人见是我，也未曾阻拦，反而引我坐到榻上，恭顺地奉了茶退出。

　　等了许久也不见他归来，我便撑头眯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一个低低的声音：“让她睡吧！”

　　我忙睁开眼：“四爷！”脱口而出才知错了，忙站起，俯了俯身，唤道：“皇上。”

　　他将我搀起，我也不躲。他的眼微带笑意，却让人觉得不真实。“怎么？有事？”说着，他自坐到榻上。

　　我如实跟他说：“今天去辛者库看到了我姐姐。”我观察着他的神色，而他却没反应，等着我继续说下去。我只能求他：“你可否放了姐姐，放了胤祯，让他们自由！”

　　他的丝丝笑顿时隐去，拿起手边我的那杯茶，漠然说：“不许这么叫他！”然后自饮了一口。我黯然不语，他也沉默良久，拉了我坐在他身边，起初有些惊慌拒绝，却还是在他深沉的眼眸下妥协。他的语气温和了许多，却还是隐隐带着霸气和坚决：“放他绝对不可能！但是你姐姐……我可以考虑。”

　　“可是你不是说……”我垂头思量，从前的一幕幕在眼前闪现，姐姐对我事无巨细地照顾，温言细语地叮咛，宠溺微笑的表情，全都刻在脑海，无比清晰。“好！那就放了姐姐。”我又补充道：“并且让她去景山，陪伴十四。”

　　他一时不置可否，只噙着些若隐若现的笑看着我，那双深黑的眸子，仿佛可以穿透我的心灵，看清所有的忧伤。我不愿他再看，便撇过头，说：“你如果不答应，就当我没说过！”说着，我就要站起来。

　　他摇头一笑，拉住了我：“怎么还是这副脾气？”我不说话，他默了会儿，唤来外头守着的高无庸，吩咐道：“去辛者库传朕口谕给完颜氏，命她即日起程去景山，陪伴允禵。”高无庸领命便要离去，皇上又唤住他：“景山那边也需打点好！”高无庸抬目看了眼皇帝，这才应是，掀帘而去。

　　他又看着我，眼眸里倏地多了几丝怅然。“还记得你初次进宫的时候，在永和宫，我跟你说过什么？”我有些惑然地迎向他的目光，他却起身，踱了几步，轻叹道：“罢了，你先回去吧！”

　　我俯身，退去。路上，想着皇上曾在永和宫里告诫过我的话：“皇宫里容不下好心，连自己都护不周全，如何去管别人！”

　　午间，对着满桌子的菜，却是一点胃口也无。于是只能起身命她们撤下，刚欲转首进里屋，就听外头哄闹，一个削瘦的身子冲进来跪在我脚下泪水连连。“莫亦，莫亦……不，娘娘，以前都是我不好，求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救救奴婢，救救奴婢吧！”

　　原来是吴氏！我对着身后追上来的一帮人挥挥手，示意他们退开。然后淡淡俯身去搀她，她只是抓着我的腿不放，我微带怒意：“起来！”

　　她这才可怜巴巴地看着我，站了起来。她频频抹泪，道：“姐姐马上就要启程去景山了，高公公虽是传的皇上的口谕，但也说一切都亏了娘娘从旁说话。求娘娘也帮着奴婢说说好话，就算不能像姐姐一样去景山，出宫也好，或是除了我的籍……对，除我的籍，我不做福晋了，不做了……”

　　我一声轻笑：“你不是最想争做嫡福晋的位子么？怎么？现在十四爷落难了，你就说这样的话！”

　　她的眼泪更如泉涌：“我本就身份低贱，比不得姐姐和那些富贵人家出生的，下人丫头也多势力，我若不争不抢，哪还有地位可言。你们都说十四爷宠我，但只有我自个儿心里明白，我不过是一个人的影子。他虽留宿我房中，却从不碰我，只自己一人躺在榻上握着一个香囊沉思。他要我练剑给她看，也不过是因为我恰好与那个香囊的主人一样会舞刀弄剑。说到底，我不过是一个玩物，一个外表风光，内里却无心的玩物……”

　　我心猛地被刺痛。我们错过太多次了，幸福原本触手可得，却总要等到失去了，才恍然明白没有抓住它。

　　既然自己已失去了幸福，何不让别人都幸福呢？

　　我道：“好，我会跟皇上说，放你出宫。你就安稳过回自己的小日子吧！”

　　她连连磕头谢恩。

　　对于放吴氏回原籍，皇上倒也是很爽快地答应了，或许是他从没把吴氏当一回事。

　　雍正的心谁也捉摸不透，如今我也不想空费心思去捉摸，我已真正成了这天下最大的一个笼子里的鸟，看得见那片天，触不到那片蓝。

　　月华宫在这个季节更显清冷，原先服侍二公主的宫人们都已经被分配去了别的宫，或是随嫁去了巴林。我信步走着，看着一景一物，都能忆起跟荣宪嬉戏读书的情景，无比清晰，仿似就在昨天。

　　就在我感伤追忆时，一个人影倏地转了出来，见到我惊了一跳，赶忙给我行礼，又很是欣喜地说：“姑娘，您真的来了！”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她，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瓷娃娃递给我，道：“这是公主临走前留下的，她本想亲自交给你，可是出去寻了好几日，又眼巴巴在宫里等了好几日，终是没有等到。我问公主姑娘若是不来怎么办，她只道，看缘分！”

　　我握着手里精致的瓷娃娃，是一个穿着月白旗装，坐在石凳上看书的公主。我想起了那年春天，樱花开得极好。我与荣宪坐在树下看书聊天，我们畅想起了未来，那是个不识愁滋味的年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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