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北风呼啸了一晚上，扰人好梦。窗外那两棵光秃秃的树跟着来回颤，影子落在窗帘上，像怪兽生出的四肢，又像马上要扼住人喉咙的藤蔓。陈慕予抱着被子倚在墙上，手机在黑暗里亮起微弱的光。

        池梁秋陪她打了近三小时的电话，手机没电了。凌晨两点半，陈慕予还是毫无困意。走廊里稍微一点响动都让人草木皆兵。g大宿舍没有独立卫浴，她壮着胆子，开手电筒下床去卫生间。

        卫生间的阳台上挂着她今天刚换洗的床单被罩，窗没关，风吹得人颤了一颤。陈慕予解决完个人问题，拿手机低头快步走着，迎面差点撞上一女生。双方都好不容易才把尖叫压下去，她爬上床，被这一吓彻底清醒了。

        陈慕予是去年才有的失眠这个毛病。

        褪黑素睡眠片对她都不管用，吃了整晚整晚做噩梦，白天又没什么精神。安神补脑液别人喝一瓶，她需要喝三瓶才有点效果，药店大叔还当她是考研焦虑到睡不着。安眠药倒还凑合，但是肖煜不让她吃。

        最黑暗的时间，都是肖煜在电话那头陪着她一点一点熬过来的。

        陈慕予攥紧手机，脑海里背了十多遍肖煜的手机号码，到底也没拨出去。

        辗转反侧，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进入睡眠。再睁眼是被电话外加敲门声吵醒的，门从里边反锁，聂安南没法进来。

        陈慕予昏昏沉沉地下床，觉得身子有些发重。聂安南一见面就给她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抱着抱着惊呼道：“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呼吸都这么烫呢？”

        陈慕予答：“不知道，但是头好晕。”

        她昨天没吃好饭也没睡好觉，不仅仅是发烧，还有点低血糖。聂安南先把背包里剩半瓶的饮料打开让她喝完，又从陈慕予抽屉里翻出体温计甩一甩递过去。

        烧到39度，怪不到聂安南抱一下都能感觉到不对劲。她问：“寝室里还有退烧药吗？”

        “没了。”陈慕予说。她昨天刚清理完一波过期药品，药盒空了大半。

        “这怎么办？”聂安南皱眉道：“楼下药店没开门。现在不是学校规定返校时间，校医院肯定也没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看美团和饿了么，学校地址太偏，配送费贵得离谱。陈慕予坐下，用手拄着下巴撑住头，说：“我多喝热水试试。”

        聂安南翻白眼，差点想殴打病号，她想了想，问道：“肖煜和你一起返校的吧？问他有没有退烧药不就行吗？”

        去年搬寝室的时候肖煜来帮忙，聂安南顺便留了他的手机号码，她这边正翻着联系人，陈慕予有些焦急地说：“你别找他。”

        “为什么？”

        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理由搪塞过去，陈慕予觉得头更晕了。大脑像被夜间活动的仓鼠踩着的轮子，连最基本的视线平移都做不到。

        “闹别扭了？”聂安南奇道：“不会吧，我一直以为你俩的关系比凤凰传奇还铁。”

        “就是，别找。”半晌，陈慕予有气无力地说。

        聂安南有点愣，她晃了晃手机，亮着的屏幕赫然显示“肖煜”二字，通话时间已有一分钟。

        “她怎么了？”肖煜在电话里问。

        聂安南马上回答道：“发烧。估计没休息好还有点低血糖。你有退烧药吗？”

        “嗯，但得稍微等会儿，”肖煜顿了顿，声音似乎有些哑：“我在外面呢，尽快回来，到时候电话联系。麻烦你先照顾她一下。”

        聂安南把陈慕予扶上床，接热水拧条毛巾敷上她额头，在拿到药之前先用传统方法凑合一下。

        大约半小时后，聂安南手机再次响起，肖煜已经到了宿舍楼下。

        他买的药种类倒是齐全，感康、布洛芬、诺氟沙星外加奥美拉唑，聂安南打开塑料袋的时候“哇”了一声，说：“这是可以在寝室开药店的程度了。”

        陈慕予用温水吞掉一片感康，没说话。

        头疼、腹泻、胃痉挛，这是她感冒可能会带来的连锁反应。肖煜对她的了解程度，就像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所以当姜幼清拿“那可是肖煜，是你的青梅竹马哎”这种话来论证恋爱话题的时候，陈慕予会用相同的话轻飘飘地反驳回去：“那可是肖煜啊。”

        她最开始学习金融专业课的时候，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人类的赌徒心理。当潜在风险可能高于收益的时候，陈慕予宁可不投入。因此曾被聂安南评价“过于求稳并不适合搞金融”。

        她看陈慕予已经吃完药了，在人床上支起了小桌子，摆好肖煜买的清粥小菜，又拿来靠垫让陈慕予倚着，伺候得十分到位。

        光看着她吃饭怪无聊的，聂安南开口道：“最近感冒的人好多啊，肖煜也感冒了。”

        陈慕予喝粥的手一顿，说：“我不知道。”

        “我看见他手上粘着创可贴，估计刚打完针回来吧，嘴唇也有点白，没什么气色，”聂安南玩笑道：“你们该不会是因为互相传染才决定不再来往吧？”

        陈慕予配合地扯扯嘴角，药劲上来，她从下午直接睡到晚上九点。手机的呼吸灯一闪一闪，陈慕予眯眼睛解锁，率先点开微信置顶的群聊看消息，八点的时候，姜幼清问肖煜打没打完针。

        聂安南拿到药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左右，陈慕予开始心算时间，按理说不存在当天打完一针立马再去打针的情况，除非是压根没打完。

        忽略掉池梁秋跳出来扯皮的消息，陈慕予迅速划几下屏幕，看见肖煜刚刚回一条：我到学校了。

        姜幼清回了个ok的手势表情。

        因为生病导致心跳都有些不正常。陈慕予喝了口温水，清清嗓子，手指停留在和肖煜的聊天界面上，打字。

        一句话删删减减，半天也没发出去。这时肖煜的电话打了进来，她闭上眼，在枕头上蹭了好几下，佯装没睡醒，说了声：“喂。”

        肖煜轻笑了一声，没开口说什么。

        “干嘛呀——”陈慕予故意拖长声音，很像那么回事儿地演下去，反正她每次被吵醒都是这样的。

        肖煜说：“小予，撒娇呢？”

        陈慕予脸皮一热，心脏跟着狂跳，她说：“我撒什么娇，你吵醒我了。”

        肖煜不留情面地拆穿：“我看见微信聊天的‘对方正在输入中’了。”

        陈慕予死要面子，随意甩锅：“微信有bug，早就说垄断行业不靠谱。”

        “那行吧，”肖煜没再深究，关怀道：“退烧了吧？饿不饿？我去给你买楼下的米粉？”

        “退烧了，不饿，不吃，”陈慕予依次回答完问题，问：“聂安南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在医院？”

        姜幼清在群里说话的时候肖煜就知道瞒不下去，于是避重就轻地说：“嗯。有点感冒。”

        陈慕予有点生气：“那你怎么没告诉我啊？”

        肖煜反问道：“你生病不是也没告诉我吗？”

        陈慕予说：“我可以去医院，不用你中途过来送药再回去。”

        肖煜淡淡地说：“你不是不爱去么，别勉强自己。”

        在交锋中败下阵来，陈慕予叹了口气，说：“肖煜，你能别这样吗？”

        这句话说完，紧跟着的是久久的沉默。

        她不知道怎么回报他的好，也不确定能不能按他想要的方式回报，更害怕的是如果这段关系走到尽头，她要如何把破碎的自己再拼凑完整。难，太难了。

        肖煜再次反问，声音有些无奈：“我怎么了？不是和以前一样吗？”

        陈慕予眼睛一亮，似乎看到了一点希望，小声商量：“既然和以前一样，那能不能”

        “不能，”肖煜平静地打断她，说：“那是因为很早以前，我就把你当成老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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