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陈慕予说：“哦。我给你买的糖葫芦。”
她把另一串递过去，又拆开自己的吃了起来。糯米纸弱不禁风，司机刚把车窗开了一条小缝，它就抖了抖，全糊在陈慕予嘴上。她认命地舔干净，心想刚才算是白补口红了。而肖煜始终拿着那串糖葫芦，他晕车，在车上不能吃东西，也不能一直看手机，简单来说就是除了坐着安静呼吸以外不能进行任何活动。陈慕予很快把自己这串吃完，开口问道：“少爷，私奔去哪儿啊？”
肖煜转头看向她，说：“h市。”
“啊？”
肖煜安排得明明白白：“下午三点的高铁，咱们一会儿先在附近吃个饭。”
“你先等等，”陈慕予无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糖葫芦纸袋，问道：“去干什么啊？”
前面自来熟的司机听着听着就乐了，接话道：“人不说了嘛，要和你私奔。”
陈慕予：“……”她摸了一下肖煜的额头，关切道：“发烧还没好是吗？咱们去医院吧。”
“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有点累了。”肖煜像个大号玩偶一样，刚说完这句话就往人身上靠。陈慕予顺势拍拍他的手，开启哄孩子模式，继续说：“感冒都会肌肉酸痛的，都这样了咱们还出远门啊？回校吧啊。”
“h市有你喜欢的开心麻花，这是他们全国巡演的最后一站，就今晚。”
“我知道，可是我没抢到票啊？”
肖煜扯扯嘴角，说：“溢价买的，为了哄你高兴。”
绿灯变黄，司机错过闪烁的那几秒，紧急刹车停下，前轮压上一点斑马线。肖煜身体跟着前倾，陈慕予忙伸手给人拉回来。上个话题好像还没结束，她看着他的眼睛，无奈道：“什么时候买的啊。”
“元旦之后。”
陈慕予深吸了一口气。
她一整个寒假都处于与世隔绝状态，偶尔出过那么几次门，也是姜幼清或者池梁秋组织的朋友聚会。而这个前提是肖煜会在第一时间推掉邀请。开心麻花的抢票时间是一月中旬，陈慕予单独发给了全部亲友拜托抢票，其中不包括肖煜。
她一直很努力地试图将他从自己的生活中切割出去，并且很努力地不在意这种切割会给他带来什么感受。但肖煜总有办法掌握关于她的信息，他可以在关系网中探寻一点蛛丝马迹——毕竟他们的关系网大部分都是重叠的，也可以因为过于了解她而轻松推测结果。
比如此刻，肖煜可以直接安排去h市的行程，是因为知道她出门的时候必带身份证，而且明天上午没课。
正如姜幼清所说，肖煜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这种判断出自于他对细节堪称变态的关注度。陈慕予没头没脑地出声感叹道：“你好适合当杀人犯啊。”
风大，司机应该是没听清这句话，还以为这对情侣要因爱生恨做点什么，赶快出来打圆场：“我和我老婆也经常吵架，不过第二天就和好了。小姑娘，你男朋友都为你准备惊喜了，你就原谅他呗，什么事儿犯得上杀人啊你说是吧，”再拐个弯就是车站，他好心问道：“要不要在这里停下？有家饭馆味道还不错。”
“那就停下吧。”陈慕予感觉他俩好像在演什么低成本偶像剧给人家看，现在只想停止眼前的尴尬。
两个人都没有什么吃饭的兴致，于是心照不宣地走向站前广场。肖煜慢条斯理地吃着糖葫芦，陈慕予摸出手机想给聂安南发微信，却发现它没电自动关机了。
“对，阿姨回国了，给你打电话你没接到，我说你在考公培训班，”肖煜语气平淡，继续说道：“她下午还想和你吃个饭再回云城，等借到充电宝记得回个电话。”
陈慕予揣手机的动作一顿，她停住脚步，面无表情地问道：“你现在才告诉我？”
肖煜也跟着停下，反问道：“结果都是一样的，什么时候告诉很重要么？”
陈慕予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很重要，因为我要自己做决定，我不需要你帮我。”
广场上人来人往，“叮咚”一声，广播温馨提示高铁已到站请大家做好接站的准备。陈慕予身体僵在了原地，倔强的情绪蔓延开来后，每一处肌肉都维持着紧绷的状态。肖煜垂眸，说：“对不起。”
一种内疚感悄无声息地渗了进来。
肖煜的角色向来如此，是老父亲，是默不作声为你考虑好所有事情的人。这种付出和关怀她陈慕予已经坐享其成了二十年，现在又忽然开始别扭。心底那种自我边界被入侵的感觉被另一个自己跳出来狠狠批评，她说你至于吗，难道你自己就会选择去和你妈吵架吗，你究竟是因为这件事而愤怒，还是因为抗拒他的靠近，觉得这样的贴心很多余？
他们就在出站口附近，风尘仆仆的人们向外涌，时不时抛来几个奇怪的眼神。肖煜去拉陈慕予的手，低声说了句：“小予。”
虽然听不清，但她还是捕捉到了讨好的意味。
他们俩很少吵架，有分歧的时候也能心平气和地讲道理。陈慕予这二十年来的做人原则一向是“朋友之间不至于撕破脸皮，情侣关系才脆弱易碎。”因此她对于好友的包容度极高，如果说意见不同的一群人达成共识就意味着某些人的自由意志被杀死了，陈慕予就是甘愿让自由意志消失的那一类。
而现在她对肖煜的包容度骤减，凌乱无章的大脑开始指挥四肢，令它们也越发无措。陈慕予被低头看手机的路人差点撞到，叹了口气，说：“算了，走吧。”
h市和g城的温度相差无几，看完话剧后已经是晚上十点钟。这里地方偏僻，离肖煜订的酒店远，他们要走到门口等网约车。
冯言心情还不错，被女儿放了鸽子也没说什么，还兴冲冲地问她卧室窗帘选什么颜色。陈慕予又跟聂安南说今晚不回去了，对方很快打了电话过来，十分警觉地问：“陈慕予，你去哪儿了？”
陈慕予今天动脑太多次，一时没转过来弯，嘴上很快回答道：“h市。”
聂安南惊了：“什么鬼？”
陈慕予听见那边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才意识到自己不该说实话。果然，聂安南换了个审问的语气：“大小姐，你跟谁去的啊？”
看完话剧的人陆续开车往外走，这条路没有设置人车分离，路过水坑的车辆没什么公德心，不减速一脚油门开过去，肖煜眼疾手快给陈慕予拽进自己怀里，用半个身体挡了一下溅出来的水花。
“别光顾着打电话，看路。”肖煜说。
这个姿势让他们离得很近，近到陈慕予抬头就能碰到他的下巴。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看起来像在拥抱。聂安南屏住了呼吸，停顿半分钟才颤抖着开口说：“是肖煜吗？
“你和肖煜在一起了？
“你和肖煜要出去过夜？！”
这三句话音量一句比一句高，陈慕予真是服了聂安南的大嗓门，正常通话都像开免提似的。她说：“你别多想，我先挂了。”
实际上，多想的不止聂安南一个。陈慕予和肖煜同时在微博上晒出话剧门票的时候，云城f4剩下那俩人还以为这是在官宣，起哄了三十条消息让他俩发红包。充满乌龙的一天尚未结束，两个人去酒店办理入住的时候，前台抱歉地说自己弄错了，只留了一间房。
在陈慕予愠怒的眼神里，她补充道：“不过这是专门设计的圆床房，很适合情侣。”
已经快十一点了，肖煜明天上午有课，所以两个人买了早上八点钟的高铁票。陈慕予不想再折腾，眼下还有点胃疼，妥协道：“行，就这个吧。”
然后还没到五分钟，她就后悔了。
正如前台所说，这的确是专门为情侣设计的房间。浴室的玻璃宛如皇帝新衣一般，透明到没有什么存在的必要。茶几上放着交颈天鹅，圆床上玫瑰花瓣被摆成了爱心的形状。一眼就能看见的粉红色秋千椅，外加床头花样百出的用品。陈慕予咬牙微笑道：“现在酒店的服务好周到啊。”
“我换个地方睡吧。”肖煜说完，拿手机开始搜附近的酒店。没想到现在是h市的旅游旺季，由于周围有景点的缘故，酒店都没有空房了。他正琢磨着怎么办，只听陈慕予喊了一声：“肖煜。”
肖煜顺着人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天花板上竟然有一面圆形的镜子。
暧昧的气氛在此刻登峰造极，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陈慕予天真而好奇地问：“这是干嘛的啊？”
肖煜莫名其妙咳了一声：“……别问那么多。”
“好吧，那你找到合适的酒店了吗？”陈慕予走过去想和他一起浏览酒店信息，以便于快速逃离现场。谁知肖煜如临大敌一般，又后退了一步。
“附近酒店都没空房，”他推了推眼镜，安排道：“你睡床，我在秋千椅上凑合一晚。”
“但是那个镜子好诡异啊，”陈慕予皱了皱眉：“不是说镜子正对着人风水不好吗？”
肖煜顺口说道：“人家来这儿也不是为了休息呗。”
话音方落，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后退几步，几乎是一个人靠在门上，另一个人退到了窗台边。陈慕予扯着窗帘一角，非常官方地说：“谢谢您陪我度过一个难忘的夜晚。”
“您客气了，”肖煜按下了门把手，说：“我去找前台协商一下。”
“好的。”
这房间连灯光都是暗色调的黄，陈慕予开了一瓶床头的矿泉水，“哗啦”一声，不小心碰倒了上面摆着的东西。她半蹲着挨个捡起来放好，顺便瞟两眼上面的文字。
半分钟以后，陈慕予坐在地上，以一种学术研究的心态聚精会神地读了起来。
满眼都是延迟、增大、加强等词汇，她好歹也学过正常的生理知识，忍不住发出疑问的声音：“这玩意儿真不是智商税吗？”
应该就像玄学一样，主要提供心灵寄托吧。
肖煜和前台最后的协商结果是酒店提供一个床垫附加一床被子，陈慕予选择睡在地上。
关灯以后，两个人同时叹了口气。
陈慕予想，之前的他们如果面对相同的场景，即便是充斥着性/暗/示，两个人心里都坦坦荡荡，也不会这么尴尬，或许还能开几句玩笑。手机震了一声，是聂安南发来的语音。她想都没想直接点开，忘记自己之前把微信语音调成了外放的免提模式。
于是聂安南的声音格外响亮。
她说：“注意安全，记得戴……”
陈慕予瞬间锁屏，人为切断了整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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