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酒店的床垫睡着不是很舒服，陈慕予被闹钟叫醒，没精打采地倚着墙揉眼睛打哈欠。唯一庆幸的就是酒店隔音够好，没有听见任何不该听见的声音。她差不多清醒了才看向床上，原来肖煜已经起来了。
床上扔着他昨天穿的那件黑色卫衣，陈慕予的视线抬高、向前，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肖煜弯着腰，正在洗漱中。
她没有多想，先用手机查了一下h市的今日天气。打车去高铁站时间很充裕，陈慕予打开外卖软件，想点个麦当劳早餐。
水声渐停，肖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慕予正在结账界面，头也不抬地问道：“猪柳蛋堡加油条，热豆浆，可以吧？”
“嗯。”
“十五分钟就能到，你十分钟吃完，咱们打车过去。你……怎么没穿衣服啊？”
陈慕予关了手机，一抬头就看见一手拿浴巾裸着上身擦头发的肖煜，下意识便问道。
“水会弄到身上，难受。”他回答说。
“对，忘记你有洁癖了。”陈慕予起身，耳朵却悄无声息跟着红了起来。
肖煜，是个狠人。
她拆着一次性牙具套装，心想。
玻璃实在太透明，陈慕予并非本意地一边刷牙一边看肖煜站在那里吹头发，拉开一半的窗帘让光线羞羞答答地撒了一半进来。他从小就是晒不黑的冷白皮，又在所有人都像做慈善一样往健身房砸钱但不去的时候，整整坚持了两年。肖煜的腹肌不是太夸张的那种类型，那些线条只是出现得恰到好处，无情的岁月给一些放纵的大学生过早带来了啤酒肚，而他始终保持着少年的清爽感。同时，在阳光无法触及的阴影中，那种隐隐的攻击性和野性美也在提醒她，面前的是一位成年男人。
陈慕予心里咯噔一下，似乎事到如今才意识到发小的性别。
她的脑海中闪过大二那年篮球比赛的片段，计算机学院对经济学院。经济学院这一届虽然男女比例很正常，但男生的体育天赋相对较弱，因此那次计算机学院几乎是压倒性胜利。
陈慕予早在比赛之前就猜到结果了，所以不是很想过去。奈何聂安南得知蒋迟会去看比赛以后，非要把她拉过去陪自己。女生们坐满了体育场一个分区的看台，还有拿手机拍照录视频的，陈慕予表示不理解，聂安南反问道：“她们来看肖煜的啊，这你都不知道吗？”
后来计算机学院赢了比赛，聂安南趁机跑去和蒋迟搭话，肖煜穿过一群开屏孔雀似的、故意脱了衣服擦汗散发雄性荷尔蒙的男同学，径直走向陈慕予，说：“我想要一条毛巾。”
陈慕予想都没想地说：“要什么毛巾啊，直接拿衣服擦呗。”
肖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撩起衣服。
与此同时，身后传来一片尖叫声。
关于恋爱心理学聂安南给陈慕予分析过太多，后者每次都不以为意。比如说什么男生投篮后第一眼看谁就代表喜欢谁，比如说男性体现在细微之处幼稚的占有欲。肖煜当时只是抹了一下脸，又说道：“我不舒服，陪我去买毛巾。”
“可是……”陈慕予看向走过来的几个男生，说道：“他们好像找你有事，你确定现在就走吗？”
肖煜没回答，直接抓起她的手腕，向篮球场外走去。
这段回忆放到现在仔细琢磨，似乎别有深意。
当然陈慕予更不会想到之后的某天，看见某人通宵后还能准时举铁的她忍不住采访如此坚持的秘诀是什么，某人很是坦然地说为了色/诱你。
陈慕予吐掉牙膏沫，用清水洗了把脸。她忘记这不是在宿舍，也不是在家里，伸手摸了好几下也没找到毛巾，只好大声求助：“肖煜！”
肖煜关了吹风机，没等她说话就拿起酒店的毛巾走了过去。陈慕予不敢睁眼睛，转了个身双手伸出来等着接毛巾。下一秒，轻柔的质地触及到眼皮，随之而来的是淡淡的柑橘混着木香气味儿，是鼠尾草与海盐的沐浴露，上次他过生日姜幼清送的。
陈慕予双手垂在身侧，虚握成拳。
大早上给人擦脸什么的……真的很像事后。
“睁眼吧。”肖煜说。
“嗯。”
陈慕予乖乖听话，睁开了眼睛，像一只不设防的小动物掉进猎人的陷阱。她第二次意识到，这是个与生俱来就有侵略本能的异性，他们的基因早在原始社会就被写好，对喜欢的东西需要不择手段地抢夺、占有，作为弱势群体的女性如果陷入他们的竞争中，个人意愿则会完全被忽视。陈慕予低下头，同时伸手挡在肖煜眼前，商量道：“你能别这样盯着我看吗？”
“可以，”肖煜从善如流，随后抛出条件：“以后别躲我。”
“没躲你，”陈慕予心虚，说话声音也小，听着真像撒娇似的：“真没有。”
“哦。”
“给你带的蟹黄面吃了吗？”
“吃了，有点腥。刚做出来会更好吃吧。”
“嗯。”
“晚上和我一起去吃，”肖煜顿了顿，又说了一遍：“别躲着我。”
陈慕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肖煜。”
“嗯？”
肖煜静静地看着陈慕予，她咬着下唇，秀气的眉毛拧在一块儿，脸也有点红，样子十分可爱。
她着急的时候就会莫名变得很娇，似乎下一秒就要因为分辩不出什么话而扯着他的袖子求饶。平时多伶牙俐齿波澜不惊的一个人，大约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这样。
这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陈慕予。
想到这一点，肖煜这阵子以来的郁结心情渐渐散了。
虽然知道冒昧表白的结局是什么，但她避之如蛇蝎猛兽的态度还是很令人伤心。这只手，他大方牵过也悄悄吻过，如今别扭地横在两个人中间，像小学生会画的三八线，总体来说没什么用，打定主意越界的人早就什么都不在意了。她可能还没有意识到。
算了，脱敏总需要一个过程。
肖煜决定大方一点，放过陈慕予。
他不再要求她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走出浴室，抓起床上的卫衣穿好，说：“我下楼拿外卖，你手机响了。”
“好。”
于是这件事没什么结果。
实际上所有陈慕予在焦虑中的事情都没有结果，比如汪唯谌，比如冯言。再次练习着陆技术的时候，她忽然分心，然后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为什么非要知道结果呢？
“你走神想什么呢？”身边坐着的聂安南推了推陈慕予，说：“老师要点名了啊，快下课了。”
“哦，好。”
这是星期四下午最后一节课，聂安南小声说：“晚上吃什么？新开了家外卖酸菜鱼做得不错，我自己吃不完，咱俩一起？”
陈慕予说：“不行，我和肖煜出去吃饭。”
“我懂我懂，热恋期就是这样，我现在恨不得当蒋迟的书包挂件，”聂安南仗着她们俩已经被点完名了有恃无恐，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说说？感觉怎么样啊？”
“我感觉……”陈慕予思索片刻，认真说道：“肖煜是个男的，我竟然才发觉。”
聂安南像看弱智一样，送了她俩字：“废话。”
眼瞧着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聂安南再次试探：“那你……”
“因为肖煜有腹肌，”陈慕予显然还沉浸在上句话里，点评道：“挺好看的，壮而且不浮夸。”
聂安南一脸嫌弃：“这我早知道了，大二篮球比赛肖煜撩衣服的照片被疯传了好一阵呢。”
“那你说，肖煜为什么要很匆忙地拉着我走啊？”陈慕予很认真地在困惑，“没有一个人会不喜欢被夸吧，而且那么多人都在看他。”
聂安南最近的自我定位是恋爱专家，于是出于好心决定点拨一下这只迷途的羔羊：“首先，肖煜的自我管理意识很强。其次，陈小姐，因为计算机学院的男同学都在看你哎。”
“啊？”
“这我之前说过啊，但你对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完全听不进去，”聂安南耸耸肩，说：“你和肖煜的关系就好像敌人都打上门来了，你刚翻开武林秘籍。”
“这个比喻很准确。”
陈慕予叹了口气，心想这哪是刚翻开武林秘籍啊，她连秘籍的影子都没见到。
聂安南又推了推她：“我都回答你这么多问题了，你怎么不讲讲昨天晚上啊？讲讲呗。”
狡兔死走狗烹，陈慕予无情说道：“滚蛋。”
聂安南并不放弃，过了一会儿状似无意地开口问道：“哎，开心麻花好笑吗？”
“好笑。”
“h市天气好吗？”
“还行。”
“肖煜体力不错吧？”
“不错……你说什么呢？！”
陈慕予的音量稍微高了一些，老师不满地看了过来。下课铃声响起，陈慕予抓起书包，走之前不忘警告聂安南：“小心我告你诽谤啊。”
“因为什么告我？”聂安南在她身后穷追不舍，“话剧？天气？还是你家肖煜？”
陈慕予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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