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g大图书馆共八层，第一至四层分别为各种类型图书的阅览室，第五层为电子阅览室，再往上的六七层是普通自习室，第八层是为大三及以上的学生准备的专属自习室，二十四小时开放。
g大会在每年三月下旬开启自习室的网上预约通道，预约成功的同学即可拥有自己的专属座位，为期一年。不用早起占位置，不用因为学得太晚被老师赶出去，更不用每天抱着海量的复习资料来回折腾。这对于考研考公的同学而言，等同于雪中送炭。
和所有抢票系统如出一辙，自习室的座位最多五秒便会被预约完，能否成功全靠运气。得益于关键时刻必掉链子的校园网，每逢预约系统开放的前一天，g大附近的网咖都是爆满的。眼下抢座位倒计时只剩一个小时，聂安南打了今晚的第八个哈欠。
“困就回去睡。”陈慕予看了她一眼，说道。
“我还行，”聂安南努力地睁大眼睛，瞪了一会儿，起身说：“我去拿个红牛。”
这里是迅驰网咖的四人包间，肖煜前几天来预定的。他和蒋迟正在双排打游戏，聂安南看韩剧屡次陷入昏迷，陈慕予在看无字幕的《老友记》。
——其实人本来不用凑这么齐。
g大为激励同学好好学习，在八层自习室放了一个打卡机。在这一年里如果每天在自习室打卡没有间断过的话，使用权会自动延期一年，大四毕业生可以选择转赠给学弟学妹。
陈慕予就这样拥有了自己的座位，从蒋迟那儿拿到的。
然而蒋迟的本意是送给自己的亲学弟肖煜，毕竟一起比赛拿过奖的。但很明显，女朋友面子更大。这样一来，蒋迟觉得过意不去，因为没有好好照顾到学弟，陈慕予也过意不去，因为这有点类似于横刀夺爱行为。聂安南倒是没那些道德负担，只是觉得四个人一起出来比较有意思。
“蒋迟你够了啊，”聂安南从外头回来，带着一身大厅里的烟味儿，拿冰凉的罐身直接贴上蒋迟的脸：“我无聊，下局带我一起玩。”
肖煜和陈慕予一个嗅觉灵敏，一个扁桃体脆弱，都有点受不了这个味道。两人同时皱眉，肖煜取下耳麦，说：“正好这局结束了，你坐这儿吧。”
陈慕予也摘下耳麦，顺便把聂安南放在靠背上的外套递了过去。
蒋迟先给女朋友把饮料打开，安抚道：“无聊了？我陪你看电影吧。”
他不是不想打游戏，实在是聂安南人菜瘾大，胜负欲极强，每次输了都会炸毛。
聂安南很快同意：“那行，我要和你坐在一起。”
网咖的座椅空间很大，她侧身靠在蒋迟身上，表面上说看电影实际上没过三分钟就睡着了，就是在把男朋友当成靠垫。陈慕予和肖煜在他俩对面，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
陈慕予继续看美剧，《老友记》里正播放到rachel从chandler那里知道了ross喜欢自己这件事。在date和love区分非常清楚的美国人眼里，好友多年的暗恋是礼物，是惊喜，是一份沉甸甸的必须重视的心意。她揉了揉眼睛，用余光瞟了一下肖煜。
他没有表现出对自习室座位很深的执念，按肖煜的作息习惯来说，早起学习不是一件难事。所以他俩不约而同地定好了planb，如果抢不到座位就把肖煜的复习资料放在陈慕予座位那里。
网咖的耳麦声音很大，她回过神来，右手点了几下右键跳过片头曲。肖煜就是在这个时候靠近的，他站在陈慕予身后，稍微抬起她的耳麦，俯身问道：“你需不需要休息一下？”
陈慕予伸手想摘掉耳麦，恰好摸到了肖煜的那只手，对方顺势抓住她，像穿石的水，温柔又强势。肖煜就着这个动作，把陈慕予的耳麦摘了下去。
她垂眸，回答说：“我不用。”
自从肖煜那天说不要躲他以后，两个人差不多恢复了之前的样子。只是彼此心里都有鬼，无数种情绪构成了平静生活里的那一点波澜。比如说现在，他们又毫无预兆地开始沉默。悄悄是别离的笙箫，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姜幼清谈恋爱以后曾多次和陈慕予形容过男友身上的味道，每次的词汇都不同，但结论都指向类似于安心和幸福的名词。生物学说爱情是基因选择，被气味吸引是人的动物本能。而那天鼠尾草与海盐的味道伴随着少年的肉/体，滞留在陈慕予的记忆里。她心盲，无法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切事物的具体形象，回忆对她来说是一些朦胧的感受。所以每当陈慕予回忆起当时的事情，都会想到一种避无可避的感觉。
蒋迟没有意识到两个人的异常，抬头小声问道：“你们饿吗？”
陈慕予说：“你饿了？”
“嗯，想吃两个黑胡椒烤肠。”
桌上贴着二维码可以直接点餐，但陈慕予想透透气，就直接去了吧台。大厅里热闹得很，有一半是平时周末也会来网吧混的，叼着烟跷二郎腿打游戏，烟圈随着嘴里的脏话一起被吐出来。还有一半是专门为了抢座位才过来的，陈慕予环顾四周，眼尖地发现了坐在角落的乔薇。
烤肠机里的香肠爆了，滋滋啦啦地出声。前台是g大在这里打工的学生，大概是觉得无聊，和陈慕予搭话道：“你也是来抢自习室座位的？”
“嗯，我帮朋友抢，”陈慕予顿了一下，说：“要四根黑胡椒烤肠，不过不急，等最后一根爆开再说。”
前台先把已经爆开的三根夹出来串好，感叹道：“我明年就大三了，看这架势觉得有点吓人啊。真不知道明年自己能不能抢到。”
陈慕予正拄着下巴观察第四根烤肠，闻言说道：“抢不到的话我可以把座位送你，如果到时候我能延期使用的话。”
学弟眼睛一亮，问：“真的啊？”
陈慕予本来就觉得送谁都无所谓，说：“骗你干嘛。”
“谢谢学姐！”他很快拿出手机，说：“学姐，那我们加个微信吧！”
“好。”
“滴”一声，这边刚发出扫码成功的提示音，陈慕予就听见肖煜凉凉地问道：“小予，干嘛呢？”
学弟一愣，随即笑着替人回答道：“她在等第四根烤肠。”
肖煜站在陈慕予身侧，贴心地提示道：“是不是把烤肠挪个位置会熟得更快？”
“也是哈。”
倒计时剩二十分钟，想站起来活动的不止他们两个。陈慕予不出意外地听到乔薇惊喜的声音：“学长，好巧啊。”
能够为心爱的人默默付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
它美好的点在于，极大的满足了人的自恋心理——我竟甘愿为他做到如此地步，我多伟大。
陈慕予有些冷漠地想。
她拿着四根烤肠，一句对话都没听进去，游魂似的往包间走。肖煜脚步有点匆忙地跟了上来，说：“等我一下。”
陈慕予说：“烤肠要凉了。”
他们的包间在最里面，沿着走廊直走到尽头还需要拐个弯。包间的隔音效果做得很好，走廊一片安静，肖煜拉住她，开口说：“等烤肠还需要加微信啊。”
陈慕予轻飘飘地反问：“抢座位需要带学妹吗？”
肖煜当然不会知道乔薇也过来了这件事，所以陈慕予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
它怎么听怎么像在闹别扭，82年的山西老陈醋翻了，于是等着吃饺子的人眼角眉梢都粘着喜色。
好在眼下的场面根本严肃不起来，也没有办法渲染什么暧昧氛围。因为陈慕予手里还拿着黑胡椒烤肠，味道实在是太大了，油腻又香气四溢。最后的那根有点糊，她盯着干巴巴的烤肠皮，淡淡地说出一个陈述句：“肖煜，看见我不高兴你很得意是不是。”
肖煜说：“小予，我不想骗你。”
站在别人的包间门口讨论这些太傻了，陈慕予拔腿就走，肖煜问：“你想分析一下自己的情绪成分吗？”
她连续三次否定：“不，不想，不愿意。”
自我剖析是一个漫长且折磨人的过程。对于心理并不是那么强大的陈慕予来说，如果没有任何外在辅助的话，很容易陷入困境中。她之前试图做过和内在小孩对话的练习，只是刚看到那个孩子第一眼，她就忍不住开始流泪。秦医生安慰过她，不要着急，逃避也是被允许的。所以此时此刻，陈慕予想让自己逃避一会儿。
肖煜说：“好。”
聂安南闻到烤肠味儿就醒了，分走了蒋迟的一根。四个人闲聊着到了十一点五十九分，聂安南屏住呼吸，开口说：“我好紧张。”
陈慕予也紧张，说：“集中注意力，别再说话了。”
秒针一点一点走着，零点一到，陈慕予立刻点进预约系统，果然，提示“前方拥堵请刷新界面”，她偏过头看了一下肖煜的屏幕，一样的。
聂安南沮丧地说：“怎么总让我刷新啊，感觉……”
“抢到了，”蒋迟打断道：“我预约成功了。”
“哇！！”话音方落，聂安南惊呼一声，几乎是扑到了人身上，说：“迟仔我好爱你啊！！！”
陈慕予表示没眼看，附带一句吐槽：“为什么有情侣出没的地方，多小的事儿都能弄得像过年啊。”
聂安南一记眼刀飞过来：“再多嘴我们就把座位卖出去，让你们两口子永远不能在一层学习。”
这个时间宿舍早就关门了，根本回不去。肖煜显然是最有正事儿的一位，先感谢大家帮忙，又问道：“接下来怎么安排？”
陈慕予有点累了，想也没想地说：“找个地方睡呗，你俩打算在这儿睡一晚？”
她指的“你俩”当然是在座的两位男士，然而陈慕予忽略了聂安南一直以来暗藏的小心思，后者很快接话道：“这儿的沙发不舒服，走吧迟仔。”
陈慕予和肖煜就这样被晾在了这里，过了一会儿，前台跑过来问他们需不需要换成双人包间，两个人才慢吞吞地走出去。大厅里的气氛也像过节，抢到的同学们依然在兴头上，讨论声甚至盖过了玩游戏的那一群。陈慕予很感慨：“好像一场大型团建。”
肖煜正在扫码付钱，轻笑一声没说什么。
陈慕予说：“你打算去哪儿？”
学校附近有酒店，但她首选不是那里，怕撞见不省心的室友。
肖煜和她想到了一块儿去，说：“走远点儿呗。”
两个人就这样慢慢悠悠地散步到了一家稍远的宾馆，环境尚可。肖煜的房间在陈慕予隔壁，在说晚安之前，他先开口道：“谢谢你。”
陈慕予还没回答什么，就被肖煜拉进了怀里。这是一个时间不算很长的拥抱，她的头埋在他的肩窝处，是一种完全被保护着的姿势。催产素能缓解压力，使人保持心情愉快。陈慕予现在是真的懂了。
她放松下来，轻声说：“我才要谢谢你。
“谢谢你不计后果地成为了那个可以包裹住我的人。
“也谢谢你允许我所有的暂且不提。”
(https://www.tyvxw.cc/ty35518473/43610636.html)
1秒记住天意文学网：www.tyvxw.cc。手机版阅读网址：m.tyvx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