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接风尘
（接上章内容）
书局存有两者的底本，不仔细看，看不出两者的异同。但用心分析就会发现，二者的作品虽然题材差别大，字迹差别也大，但行文脉络和文风总有些隐隐地神似。
孙尚书不禁大胆揣测两人是朋友，抑或者本就是同一人。
书局的老板经不住威逼，便老实交代了：“此事涉及我们书局的业界信誉，本不能告知大人的。所以大人在这里听到的，能不公开就千万保密，小的感激不尽……”
老板说，青峰和肘子确实是同一人。
案查到这里，孙大人就明白了，禄王爷想收拾坏他名声的家伙，最能坏他名声的，就是这个赵里仁了。
有些事就是欲盖弥彰，比如那本男男情爱话本《麝香传》，处处避讳“禄”“陆”“路”这些字眼，反而让人联想到禄王。据调查，有读者甚是就是着这种微妙，才买肘子的书看。
连孙大人读了，都觉得肘子的书甚有吸引力。
当今权大盖天的禄王，原来有这癖好。哈，那种窥伺到当权者隐私的感觉，不论真假，总之很爽！
咳咳，可只要禄王不爽，哪怕赵里仁是青白的，孙大人也不敢放。
一关就把人关了半个月，孙尚书也觉得对不住人家。尤其他们去抓人的时候，正闯见人家成亲，一桩喜事就被他手下的人搅和了。
事后回想，恐怕禄王专程挑赵里仁成亲的日子，让他们去抓人，就是想公报私仇，消消火气。他们能一帆风顺地找到陶家院子，也是有人提前告知位置。
原以为赵里仁还得关个一年半载，孙大人还有些同情他。嘿，没想到王爷这么快就消气了？
他虽有疑惑，但一得禄王口谕，立刻就放了赵里仁。
“大人，有个新鲜事儿你肯定不知道！”副审小冯神神秘秘地说：“六王爷今下午在路上遇见个拦轿的，把人看上了！”
孙大人：女的？
冯副审：男的！
孙大人：男的有什么新鲜。
冯副审惊鸿一瞥。
******
青白会的游街活动临时取消，衙门前头聚集的五六十人，就着人多，当下开始筹备迎接赵里仁出狱的事。
“王爷也没说几时放人啊。”有人担心要到明后天才能接到人。
有人比较细心，大神被关了好些天，恐怕仪表不太好看，遂提议让大家先散了，不管官府什么时候放人，只须派一两个与大神亲近的人去就好。
说到这儿，大伙纷纷想起两个人——孟照知和晏久安。
他们算是青白书友会的创始人。
孟照知为了偶像可以两肋插刀，他先人一步到达刑部衙门外，跟晏久安进衙门探探口风。
这时垂头丧气地出来，正看见会友们个个如逢喜事，一问，才知道赵里仁有个“同乡”帮了大忙。
他们还没看见呦呦和阿杳两人。
呦呦和阿杳倒是远远就瞧见晏久安，和比晏久安略矮一些的孟照知了。
“是赵公子的朋友！”阿杳脸上写着“不好”两个字。
哟哟知道如果这些人晓得她是谁，更要把她围住，问东问西了，她看看阿杳，难过地说：“阿杳我们快走吧。”
但她其实很想在这里等着，等她赵哥哥出来。
阿杳知道呦呦的想法，所以带着她偷偷溜到一处僻静的小巷中，“呦呦，我们在这里把衣服换了。”
“换了衣裳然后去哪儿呢？”胡呦呦问，她和阿杳在一起虽才不到一天，却越来越没主见，什么都听阿杳的。
谁让阿杳是个特别可靠的仙呢。
阿杳人小架子不小，用嫌弃的眼神看着呦呦说：“赵公子瞒着你，心里还有其他女人，你不打算给他一点颜色瞧瞧？”
胡呦呦恍然大悟，对哦，赵哥哥一点都不坦诚，他都答应娶我了，心里却还惦记着那个“素素”，为什么以前从不告诉我“素素”的事呢？
她不禁想，素素长什么样？比我更漂亮吗？
“阿杳，你把我的裙子再变漂亮一点儿！”胡呦呦撅起嘴。
另一头，晏久安和孟照知想见传说中立功的那位，却找不见人了。
心头留有遗憾也罢，大家三五个散去，只有晏久安和孟照知在衙门前等着。晏久安支使贴身小厮，说：“你先去找辆马车来，然后速去陶家，把这好消息告诉陶老爷，告诉陶老爷在家等则即可，今日或明日，濯缨兄就能回家了。”
他们巴心巴肝地等到下午，太阳快落山时。
落日的余晖撒在大牢高高的围墙上，大门打开，里面走出个形容枯槁的人，没精打彩，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忽然瞥见门外两个熟悉的声影，两眼泛光。
“濯缨兄！”“赵兄！”
他们欢喜地互相拍拍胳膊，“走！去陶家！”
三人一起上了马车。
赵里仁才知道这段时间，自己忽然有了正式的“粉丝团”，他能无罪释放那个，青白会立了大功。所以他特意绕到青白会主要的聚会点，在车里稍稍整理一下仪容，下车给大家道谢。
有人恭喜他出狱，有人恭喜他终于可以再续婚礼了。赵里仁笑然道：“赵某多谢各位相救，未来理应请各位到婚礼上吃杯喜酒。但在下干老丈人家人力有限，今日就请大家在这酒楼喝杯酒，如何？”
他让店小二先斟上一杯酒，举杯连敬三杯。
酒店里顿时人声鼎沸，热闹极了。
众人都理解他受苦了，让他赶紧回家休息，孟照知主动留下代赵里仁进酒。
赵里仁坐在马车里精神欠佳，晏久安按住激动地心情，不方便问他为什么被抓。
此刻，老桃仙为了表示诚意，特意派了一个人去等着桃林边上等着接风。
那日婚礼后，众桃仙们该归位都归位了，通通隐身在桃林里，往京城方向望望。
“赵姑爷回来，若发现呦呦小姐不见了，不知怎个心情。”一棵桃树说：“而且我们桃林这么多人，都没一个出去找的，赵公子岂不是要生气。”
挨着她的一桃树说：“那也不能怪我们，我们桃仙离不开树坑，呦呦小姐知道这点，所以才敢逃跑。她在外面要是知道赵姑爷回来了，肯定自己就回来了，不用担心。”
“你也看见桃爷爷今早上发现呦呦小姐不见时，那心急的样子了吧？桃爷爷把她当亲孙女一样疼，可她说了不听，尽捅乱子。”
“对哦对哦。”大家都埋怨胡呦呦不懂事。
“其实最不懂事的，应该是西林子里面那棵死桃树！”
桃仙们已经发觉了，就是阿杳带胡呦呦跑的！否则胡呦呦如何知道西林子是桃林的缺口！
那片林子，是桃爷爷百年前开拓的地盘。
都是些普通的桃树没有灵识，只能循着自然规律，春去秋来，花谢花开。
山顶那棵被胡呦呦唱脱发的桃树，一夜间自己又开出花来。
“我没记错的话，西林子里，单出了阿杳一个仙。”一棵桃树说。
“对对对，你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确实只出了她一个。她素日里不开腔不出气的，那天有个小女娃来找我，说要做小玉女，我想了半晌才想起来，竟然是她。”
“她能出套树林？这么厉害！”又一棵桃树凑热闹说。
一棵知情的树说：“你忘了，阿杳曾遇到一段仙缘！那之后，她就和我们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了？”桃树始终想不起来，六十年，林子里来来往往的人多如牛毛，谁记得清那么多。
“等天黑了我再告诉你。”那棵知情的桃树阴险地笑笑。
“为什么要等天黑？别卖关子行不？”
“嘿嘿嘿，晚上讲鬼故事才够刺激！”
晏久安怕赵里仁坐不舒服，嘱托让车夫赶慢些。
“嘚哒……嘚哒……”前方马蹄声，节奏平缓。
“姑爷！姑爷！”等人的小厮高喊。
车一停，小厮报喜不报忧，只说店里准备了好酒好菜，为姑爷接风。赵里仁往小厮身后看看，匪夷所思：呦呦怎么没来。
他原以为，呦呦会在第一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抱住他甜甜地叫他赵哥哥。
没见到呦呦，他脸上有点落寞。
地上有许多零碎的花瓣，他身处林中，一丝烦恼涌上心头，怎么也拂不开。
小厮跳上车，车子缓缓往桃花深处去了。
“桃爷爷，姑爷正过来了！”站哨的桃树千里传音给老桃仙，老桃仙顿觉火烧眉毛。
阿杳啊阿杳，你把胡呦呦带什么地方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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