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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离别死场


  何冈到了西院口,天色已晚,而燕北却在角落里练习拳脚,一招一式锋芒毕露,狠毒霸道。

  何冈站在门口看了很久,一直到燕北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倚了树坐下。

  “心不定,则万事衰,这个道理你不懂么?”何冈一句话,吓得树下的燕北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何冈慢步走进院中,站定。

  燕北恭敬一揖,“师父来了。”

  “快调匀呼吸,心定了再来跟我说话。”

  “是。”燕北自知练武不当,迅速深吸几口气,直到呼吸放缓,才来到何冈跟前。

  何冈啪的就是一掌,拍在了燕北的后背命门处,燕北一口鲜血喷出,踉跄几步,跪在了地上。

  何冈大喝,“今日我只用一分力,你便如此不支,他日你去死场也是这般心浮气躁,别说终场,就是初场,你也死无全尸。”

  燕北连忙擦了擦嘴边的血,跪好,说道,“徒儿知错。”

  “跪够一个时辰,心定了再跟我说。”

  何冈三步到了不远处坐定,西院霎时静若无人。

  新月如钩,上了树稍。

  燕北突然蹦起,一个翻身起来站定,何冈在后说道,“好定力。你既知我动,为何不提前起来?”

  “师父说了,心定了,再起来。”

  何冈满意的点了点头,“你是个聪明的。师父今晚来跟你说说话,过几日启程,师父便再不能陪了,此后我们能否再见,只能随缘。”

  燕北一听,鼻子一酸,落下泪来,又不敢让何冈看见,便使劲儿抹了眼睛。

  何冈拉过燕北,一同坐在院中,指着弯月说道,“月如钩,也有残,满盈不多,人生如此,你现为奴,他日能成何器,不好说。你性子急躁,做事鲁莽,出手全凭己意,就算空有一身绝世武功,不改不省,也只能成为斗士,离了斗场,便只能被人利用,你可明白?”

  “徒儿明白。”

  “世上很多种人,观大局,懂进退,知忍让的人才得善终,好勇斗狠,张扬跋扈,都无好下场,狡猾奸诈,唯利是图是人性,锋芒太露,不知收敛,必遭折翼,软弱过善,懦弱无能,必遭人欺,残暴反噬,存善天助,记住了吗?”

  “燕北记下了。”

  何冈又长出一口气,缓缓说道,“历来高手对决,绝非以力搏力,天下之规,归于天下,师父已教了你四两拨千斤的要领,如何运用,全在于你。死场高手林立,若无三分胜算,便要以偏门搏生,何壁是个中高人,不懂便去请教于他,到了死场,只顾生死,不言其他,无德,无悯,无帮,无联,你已见过生场角逐,此中道理,不需我多言了。”

  “是。”

  “师父最后再嘱咐你一句,男子多薄情寡义,始乱终弃,却也有厚情厚德,不离不弃之人,缘分二字不可强求,却也别错过,记下了么?”

  “记下了。”

  “那我就放心了,师父对你说的话已经全部说完,你可还有要问师父的?”

  “有。”

  “说吧。”

  “师父何以知晓这么多?”

  何冈笑道,“我是经历生死,见惯生死的人,自然知道的多。行了,回屋歇息吧。师父走了。”

  燕北起身,恭敬一揖,“徒儿谢师父。”

  “死场之后,记得给师父带一封平安信。”

  “徒儿记下了。”燕北忍住哭,待何冈出得院子,泪流不止,用力抹了眼睛,回到屋中。

  何冈独自走回红栌院中,落了泪,对着红栌树说,“悦然,若是咱们的孩子还在,也跟燕北一般大了。”

  那夜,弯月如新,生场庭院静若无人,只剩徐徐清风。

  生场三日,何冈再无露面,临行之时,何壁嘱咐好何四儿,便与燕北一同上了马车,其他人手脚镣铐齐备,蒙了头套被武士拽入其他车内。

  燕北还想与何冈辞行,何壁摇了摇头,“离别之时,多是伤感,头怕惹了姑娘心绪,便嘱咐我不再相见了。”

  燕北听后,几欲落泪,何壁拍了拍燕北,“有缘自会相见。”

  燕北把头扭向一侧,不想让何壁见她落泪,何壁叹了口气,只撩了车帘向外看去。

  车队走了三天三夜,何壁跟燕北说了许多,临入死场,何壁对燕北说,“带上手镣脚铐吧,何壁只能送你到这了,人入死场,立返回,这是头下的命令,姑娘一切保重。”

  燕北有些哽咽,抱住何壁,说道,“等我回去看你们。”

  何壁鼻子一酸,拍了拍燕北,“姑娘说话算话。”

  说完,何壁跳下车,说道,“肆城何族,生场入十人!”

  “将生死本留下,就可以走了。”

  没过多久,马车动了,走了一段路,停下,燕北套着黑布,不知到了哪里。只听外边吵嚷,“这是明域尤大族长亲选八人,理应入上牢,你们没接到文书吗?”

  “不好意思了,我们死场只听太子殿下令,没文书。”

  “你,请回去问下太子殿下,皇上亲自下的文书……哎呦……”只听见一声鞭响,说话人立刻哀嚎起来。

  “各族送人使者不得入死场,你不知道吗?”一个声若洪钟,语气霸道的人大喝,“滚回去告诉尤大族长,再敢抬出皇上,小心他的人。”

  “是,是,是,小的这就回去,大佐领息怒,大佐领息怒。”

  “来人,按照入场先后顺序,入签,抽选,分牢。”

  “是。”

  “肆城何族生场之人在哪?”

  “大佐领,这几辆车便是。”

  “跟我来。”

  “是。”

  燕北马车动了,继续行进一段路,停了,只听见那大佐领吩咐道,“这十人入上牢,独门独间。”

  “是。”

  不多时,燕北被人拖拽下马车,走了一段路,听见,“低头。”燕北知是入牢了,便低头,后被人按坐在地,只说,“到了。”

  黑布被人拿下,两个银灰铠甲士兵佩剑站立两旁,表情冷漠,旁边有侍卫替燕北摘了手镣脚铐,放了一个食盘在小桌之上,说道,“饭菜无毒,随便吃。今日无事,车马劳顿,休息吧。”说完,侍卫走了,两个士兵退出牢外守候。

  这牢墙一侧有扇铁窗,能照进阳光,燕北轻轻挪了过去,朝外看,只见一个偌大环场,修建的十分壮观,对面看台足有五层,旁边是观台,想必就是各族民众之地。环场是双环场,内场为玉英石铺就,天然纹理,不滑不凉,极易清理,外场是几丈高的青石垒成,观台,看台,环廊坚实,双环由神潭间隔,碧水清澈。

  燕北正看,便听见牢外士兵喊道,“大佐领!”

  燕北猛地回头,起身站定,看了看外面这个壮硕如牛,面红眼大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

  “燕北。”

  大佐领盯着她足足看了半天,最后跟士兵说,“你们两个大男的,盯着看什么看,给我滚出去。”

  两士兵立刻低头退后,出去了。

  大佐领也随着走了,燕北一愣,她这间牢是个内侧拐角,如果连看守士兵也没有,就剩她自己了。

  上牢里安安静静,燕北一时有些错乱,她记起何壁跟她嘱咐的话,死场大佐领祁万是个不能惹的主,他软硬不吃,掌管死场生杀大权,只听太子一个人的。

  终于来到死场,燕北告诉自己,从此开始,便再不能任性而为。

  那一夜,很长,燕北睡得很沉,梦里回到了隐巢,看见了立北,师父,霓舞,还有灵华。灵华对燕北说,“你怎么回来的这么迟。”

  燕北笑道,“我迷路了,才找回来。”

  燕北笑着笑着,把自己笑醒了,冰冷的地面,没有一丝温暖,燕北赶紧起身,朝窗外瞅去,阳光还不是很足,天也刚蒙蒙亮,牢里有些聒噪,不多时,侍卫端了食盘,水盆过来,笑嘻嘻的跟燕北说,“姑娘趁天早,快洗把脸,一会儿大佐领说要带你出去透透风。”

  燕北心里咯噔一下,这大佐领祁万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

  “多谢。”燕北心中起疑,表面不露声色,迅速洗漱吃喝完毕,随着侍卫出去,这一路走过,上牢各门全部紧锁,只听见几声叫嚷和捶墙。

  “姑娘快走吧,这往年上牢里还好,不至于闹出人命,独门独间的,就是焦躁些,毕竟,过两日就要上场了。”

  燕北一路跟随侍卫,终于来到死场正南角入门处,大佐领祁万独自一人在此等候。侍卫给大佐领作了揖,便退下去了。燕北心想,不好,这祁万是要做歹事,随即转身就跑,哪知那大佐领如牛的身躯,却一个纵身便跳到了燕北面前,“你跑什么!”

  燕北向后一撤步,站定,说道,“不知大佐领叫人带我到这,意欲何为?”

  祁万眯着眼睛看了看燕北,“你以为我是要加害于你?”

  燕北笑道,“我原是相信大佐领为人,哪知大佐领只身一人在这偏门偏路等我,我不得不谨慎。”

  祁万呵呵一笑,“嗯,倒是警觉。来人!”

  这时,从死场南门内侧突然闪出来两个黑盔武士,喝到,“大佐领!”

  燕北一惊,看来并非只有祁万一人。

  “你是今年猎鬃节里唯一的女子,上边特批赏你上牢独门独间,也准你生死比试之前,进入死场,这是十年不遇的恩赐,你可要把握好了。”

  燕北点了点头,“进死场多久?”

  “一炷香。”

  “多谢。”燕北说完,便朝死场走去,祁万闪身,喊道,“姑娘可以去死场舒活舒活筋骨,无人打扰。”

  燕北进了死场,环视一周,除了四个角门有黑盔士把守,其他地方空无一人。燕北挑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走了几趟拳,又怕其他牢中有人偷窥,不敢多练,只是循着死场,快速走了几圈,正午阳光足,燕北瞅准了阳光直射区,又看了看观台,刚要走去神潭边,就被一声喝断,“勿近神潭。”

  燕北寻声望去,不见人影,想来这死场两环环闭,传音有些异样,她试着辨认声音来源,只是望见了一处石台。

  燕北退后几步,便不再动了,静静的站在死场中。

  石台后,祁万低声问道,“依殿下看……”

  “她有如此胆识,就别浪费了,如常。”

  “是。”

  这夜,燕北无眠,临近天亮,昏昏沉沉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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