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何府四儿
天摆易丙申年,正月二十二。
燕北在西院与何壁交手,三招两招便逼得何壁求饶,何壁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姑娘别打了。”
燕北笑道,“快告诉我解药。”
何壁张着双手捂着脑袋说,“告诉,告诉,姑娘听仔细便成。石斛菊三钱,搅成汁喝了,运功调息即好。”
“哦,这石斛菊不是哪哪都有么?”
“是啊,所以说姑娘用这个毒不是太刁钻,懂点毒理的,一眼就看穿。”
“唉,干嘛学这劳什子毒,劳心,费神。”
何壁笑道,“不学,去死场,遇见高人,你就不成了。”
燕北一脸无奈,“你给我那本书,我看完了,也记住了,还要怎样?”
“闻香识香,闻毒识毒,那日你若闻到山虾身上的草味,便不会中毒了。”
“那日我是闻到一种草味,可并未多想。”
“人身上不过就是那几种味,香,臭,酸,汗,若是有异味,就要多加小心了。”
燕北叹了一口气,“记住了。”
“得嘞,姑娘就在院里练着吧,生场封了,三日后我们就要启程摆都,头今儿还要迎接贵客。”
“贵客?”
“嗯,我走了。”何壁跟燕北一摆手,飞似的出了西院。正好赶上何冈,何冈一拉何壁,“来了。”
何壁哦了一声,连忙跑到何冈跟前,冲着周围懒散武士大喊,“都给我精神点!”
庭院大门开了,从马车上下来一人,眉清目秀,面若桃花,何壁不觉看呆了,“这小四可真漂亮啊。”
何冈低声哼了一下,“他娘不丑,他定然也不丑。”
何壁嗯了一声。
何四儿进了庭院,连忙给何冈行大礼,“何头领安。”
“起来吧,起来吧。”何冈连忙扶起何四儿,“昨儿接到大族长书信,说是让四公子来生场替我打打杂,我已让人打扫出来东院厢房,四公子一路劳累,不如先去歇息。”
何四儿微微一笑,“这点劳累倒是不妨事,我初来乍到,不熟悉生场之事,还请何头领多担待。”说完,又作了一个揖。
“哎,哪里话,你是客,生场之事,吩咐下人即可。”何冈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小子,便拽着他去了东院。
到了正堂,何四儿说,“不瞒何头领说,我这次来生场,怕是就走不了了。”
何冈一愣,“此话怎讲?”
何四儿神色黯淡,笑道,“我惹怒了大族长,被罚来这,恐怕是回不去了。”
“呃,四公子若是不闲我多事,可否跟我说个一二?”
何四儿点了点头,“我从小长在何府,何府里小奴也不少,我见他们可怜,平日里暗地施舍些东西给他们。大族长几次三番警告于我,我也未听,后来他们新带回来一个小姑娘,锁在地阁,成日的折磨,我看不过,便私自把她放了,这事被大族长知道了,掌了我几个嘴巴,便说,滚到生场去。我知所犯颇大,也作了一死的准备,不过大族长念在我这些年对他恭敬的份上,免了我死罪,便罚我来了这。何头领觉得,似我这般,可还能回去么?”
何冈呵呵一笑,“世上之事,岂有绝对?”
何四儿只说,“我本命薄之人,受大族长厚待,捡了我回来,养育我长大,教我读书识字,如今犯了他的大忌,也就没脸再回了。”
何冈听后,哼了一声,只说,“既然已到生场,便把心安下来,先熟悉熟悉生场之事,再图日后。”
何四儿起身,恭敬一揖,“谢何头领收留。”
何冈扶起何四儿,“言重了。”
何冈安抚了何四儿,吩咐下边人好生伺候吃喝,便叫了何壁到红栌院,说了一遍何四儿的遭遇。
何壁低声问道,“头觉得如何?”
何冈摇了摇头,“还不好说,若是真的,也还好,若是他们合唱苦肉计,便坏了。”
何壁一惊,“头是怕他们起疑了?”
何冈点了点头,“这何四儿言谈举止破为圆滑,不知是真谦卑,还是假虚与,你勤去着点,多留心。”
“好嘞,头。”
何冈紧锁眉头,叹了口气,“上头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何壁一笑,“我估摸着上头是看好他了。”
何冈满脸疑虑,“看好他什么了?”
“不知道。”
何冈一听,使劲儿瞪了一眼何壁,“不知道胡说什么!”
何壁嘿嘿笑道,“上头的心思,我们哪里知晓,不是头说的么。”
何冈干笑两声,“嗯,行了,那你也准备准备吧。”
“得嘞,头。”何壁从红栌院出来,端了上好的吃食便到了西院,可巧,就听见西院有说话声,“这位姐姐,好功夫啊?”
何壁一听,这不是何四儿的声音么。
“你是……”燕北质问道。
“我叫何四儿,刚到的小差事,何头领留我在东院住,闲来无事,我熟悉熟悉院子,便溜达到姐姐这了。”
“哦……瞅你年纪不大,哪年生人?”
“我是庚辰年生人。”
“那我虚长你一岁。”
“那便是姐姐不错了。”
“嗯。”
“我素不知生场还有女子。”
“我不日也要走了。”
“哦?那……姐姐,不是这的差使。”
“不是,我是要去死场的野奴。”
“噢……我竟不知死场野奴是独自一个院落的。”
“不是,这是何头领关照我,并非每个野奴都如此。”
“原来如此,看来姐姐定是有过人之处,否则怎会得何头领关照。”
“没什么,不过是何头领照顾我是个女子吧。”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唠的热乎,何壁在院外听了个仔细,想着不如趁机试探那何四儿一番,于是端着食盘进了院。
燕北起身,到了何壁跟前,接过食盘回头问何四儿,“小弟吃过了?”
“嗯,一路颠簸,原也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
“四公子在何府穿惯了锦衣,吃惯了玉食,来我们生场,可要准备好受苦喽?”何壁嘻嘻一笑。
“咳,哥哥说笑了,我在何府住下人房,吃下人食,哪来的锦衣玉食。”
“咦,我以为四公子是大族长贴身红人,怎么这般待遇?”
“何府规矩森严,我是个没宗室的野孩子,自然要跟下人一样。”
“哦。”何壁眨了眨眼睛,再不说什么,退到一边。
燕北若有所思,回头问何壁道,“如果野奴脱了籍,与平族无异,入了府门,做下人,可是吃喝不愁?”
“呃,这个,一般平族入府门做下人的,大都是从小离了爹妈,被卖入府的,很多贫民家中没有本事养活那么多孩子,便卖一个两个,入了大府做下人,也算是一种出路了。”
“那不会被打了,是么?”
“呵呵,有本事自然不会被打,没本事,照样浑身淤青。”
“是的,姐姐,你看我。”说完,何四儿撩起衣衫,露出肚腹,几条交错的鞭痕露了出来,何四儿转个圈,背后更是如网如麟的疤,看呆了燕北与何壁。
燕北过去,拽住了何四儿,“这,这是怎么弄的。”
何四儿笑笑,“我小时候不懂事,经常做错事,被府里人打是家常便饭,后来我私自给小奴东西,每次抓住就是一顿鞭子,大族长亲自动手。”
何壁脸色微变,“大族长亲自动手?”
何四儿点了点头,“嗯,大族长对小奴十分严苛,几次三番惩罚于我,只不过我不长记性。”
“那你还留那干嘛!”燕北怒道。
何四儿笑了笑,“那我能去哪,何府是我的家,我是被大族长养大的,何府下人不许私自离府,这是规矩,我虽也怕鞭刑,但是那些小奴比我更可怜,我每次看不下去罢了。”
燕北气得把食盘扔在一旁,“平族也不过如此,倒不如回到山上自由自在。”
“可你现在已经回不去了。”何壁笑着看了看燕北。
燕北听完,一脸落寞,“是,本不该这么鲁莽的。”
“得了,”何壁端起食盘放回燕北手中,“这天下后悔的事,多了去了,大路朝前,各走一边。府门下人虽不怎么好,却也有顺风顺水,节节高攀的,你也勿需这么烦躁。”
“就是,就是。”何四儿应和道,“看姐姐刚才的身手,就知姐姐是个厉害的,死场,死场虽可怕,但是凭姐姐的一身本事,定会有个好归宿。”
“身如囚奴,还谈什么归宿,活着罢了。”燕北端起食盘,径自回了屋。
何四儿有些慌神,“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何壁一拍何四儿,“没有,咱们生场没那么多规矩,你大可不必如此拘谨。”
“哦。”何四儿看了看何壁,“还没问哥哥名字。”
“我单名一个壁字,虚长你十岁,你叫我何壁,或者大哥,皆可。”
“那我斗胆叫你大哥了,我自小在何府,没有亲人,如今有个大哥,再好不过了。”
何四儿说得高兴,却把何壁说红了眼圈,这何四儿与自己亲弟弟相差无几,也是可怜孩子罢了。
何壁抹了眼睛,笑道,“时候不早了,回东院休息吧。”
何四儿应了,走了,何壁又去了红栌院跟何冈说了鞭痕之事。
何冈满脸疑色,“依你看,这鞭痕……”
“不瞒头说,这鞭痕不是假的,而且也绝不是一年两年才有的,定是日积月累而成,假装不来。”
何冈叹道,“看来,这八成是真的了。”
何壁嗯了一声,“这孩子天性淳朴,善良,不记仇,不报复,没来由的被人欺负久了,平白生出一个好性情来,透明瓦亮的,不似大奸之人。”
“那便最好,上边在意他,定有深意,只不过我们不可过于草率,再看些时日,再说。”
“是。”
“燕北情绪怎么样?”
何壁摇了摇头,“不怎么样,我猜她是想着给他弟弟脱了籍后,谋个差事做做,可惜一听何四儿的遭遇,登时火冒三丈,觉得平族也不过如此,当了下人也是被人欺负,倒不如回山上自在。”
“她倒是想的挺好,这是在山上野惯了,受不得拘束。”
“她弟弟如今在哪,头知道么?”
“在无争手里。”
“哦?能得无争青睐的,必不是一般人。”
“好像也就是阴差阳错,并不见得就是什么厉害人物,一个八岁的孩子,能怎么样。”
“那头为何不告诉她弟弟之事。”
“上头吩咐不露。定是怕她失了上取之心,随波逐流了事。我也曾暗示过她,但她执意要进死场,便依她了。此去死场,千难险阻,她念弟心切,便易坚持,至于归宿一事,个中变通,并非难事。”
“依头看,燕北此去死场,有几分胜算?”
何冈呵呵一笑,“这丫头深不可测,悟性极高,若不是鲁莽坏事,日后必成大器,此次死场,她即使撑不到终场,也亏不到哪去,上头想怎么安置她,岂是我能操心的。你回去休息吧,我去西院,再嘱咐几句。”
“是。”
何壁跟何冈同时出来,一个回了东院,一个去了西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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