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凡是过去,皆为序曲
“你没有,没有看见哥们儿我方才的英姿,实在,实在可惜。我的原身,可是很,很威猛的凤凰呢,不像现在,脸,脸破了,额头也破了,咳,咳咳。”她说完这番话,嘴角又有一条细细血线滑过。
“我见过。”溯光无比认真地点点头:“我见过的。”
“骗人。”她眯起眼睛笑了:“你一直都罩着我,不,不知我变成凤凰模样打架,是很,很厉害的。”
“我知道,小零你是最厉害的。”溯光竭力克制,声音却有些颤抖,幼稚的安慰话语,他说地无比认真。
“溯光,你,你在哭吗?你从来不会,不会哭的。”她吃力地抬手,轻轻触碰他的眼角。
“小零,你在害怕对不对。你一个小姑娘,逞这些强做什么?”
“他们好歹唤我一声魔尊。”栩零嘴角仍然是扬起的微笑弧度。
“小零!”
“你说地对,溯光,我怕,怕痛,也怕死。”她撑起身子,半坐起来:“可痛着痛着,我便觉得不痛了。你来了,我便更不怕了。”
“将我同兄长尉缭葬在一处吧,他是我的亲人。”栩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虽然他总是装作很凶的样子,但我晓得,他其实是关心我的。”
“栩零,告诉我,你想活着吗?”他狠狠道,一双狭长的美目里有赤色的光闪烁。
“我已不能……”
“你想活着吗!”他吼道,风云涌动,天地依旧昏暗,无极之极传来怨鬼哭号的呼啸。
“唔,是想的吧!我还有那么多美丽的远方没去,还有那么多好吃的东西没尝,还那么多好看的话本没读,还有那么多的愿景没有实现。”栩零带着浅浅笑意,苍白的脸上染上回光返照般的红晕。
“好。”溯光抬手,银色的长发在疾风中飞舞:“我来助你。”
一念成魔,诛心之劫,他今后会是个什么样子,神族今后有个什么下场,他不在乎。
只要栩零能好好活下来。
她余力的手指在他额心一点,冰凉的灵力带着樱花香气侵入他的额心,帮他镇住心魔:“别做傻事。”她轻声嘱咐,却更迅速地震碎了自己的魂魄。
那些凶魂怨灵追逐着那些魂魄碎片,下一刻尖啸声齐齐静止。
血从他掌心沿着太阿剑淌落,疼痛不觉。
她生平里第一次的恐惧,便是看着她的灵魄化作点点星光,消散在那片苍茫黯然的荒原中。
那些星光消逝前,最后的告别般围绕着他轻轻转了一圈,掺着她无比温柔的声音:
“再见了,溯光,请以你的方式,守护这天地。”
他的方式,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她从前便知道他的作风,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天下太平,便请怀柔。”
“谢谢你,为那些过往,为此番送别”
“还有,小光,对不起。”
她死在那场洪荒浩劫中,而他终究去迟了一步。
那段回忆,带着满目的血色与樱花淡淡的余香。
在伏羲学宫修习时,有天她醉眼朦胧倚着桃花树,嘻嘻笑道:“溯光,在你这儿我也不顾及面子了,我胆子特小,也特别怕死,我从不觉得自己会是天命石预言里的那个女英雄。我就想做一只无忧虑的凤凰,天上地下,六合八荒,自由飞来飞去,想去哪里去哪里,可惜这战争年代,战战停停,停停战战,不知何时是个休,虽然你们时常罩着我,但凡事总有万一,说不定哪天我便是那个要遭殃的出头鸟去应劫,那时候你们千万别伤心,这都是命呐,看开点。”
如何能看开,她还是一个小姑娘,怎么能在最美好的年纪死去。
他从未怪过她。
她留给他最后的话,却是一句对不起。
那之后他做的很多事,若是为了三界众生,可众生与他何关。
何其可笑,他将无关之事做地甚好,却没有守护好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如今的三界四海,六合八荒,皆已太平,已是她希望的模样。
栩零她,当能醒来看一眼了吧。
时间已经不多了,他无比盼望她能醒来,如同从前那般活生生,笑吟吟地立在他面前。
听她唤一声:“溯光!”
那便足矣。
溯光闭上眼睛,平静片刻,复又睁开。
明贺看着眼前人万年不变的平静,在心底连连叹了好几口气,待那脸色好了些,他才继续:“我会谨遵你我之间的约定,不过雪泥鸿爪,但凡存在过的,皆是有痕迹的,栩零并不傻。”
“她不会知道。”即便将来知道了,我也不会是她的困扰。
明贺叹了口气:“说到底,当年终究是萧少卿对不住她。”这些事情,本该由他来做。
溯光没有说话,平静看着前方的虚空,那里有飞花漫舞,樱枝疏落。
突然的冷场,明贺咳了声,低下头去,溯光衣间一抹赤色轻巧跃入眼帘。
“你这坠子倒好看,哪里来的?虽然我本体就是只美凤凰,但这么漂亮的尾羽却是头回看见。”溯光也是个对穿着衣饰很讲究的仙人,但万万年都只带着同一块玉佩,那块赤色玉石,很是普通,像是在路边捡的,虽然有过修饰雕琢的痕迹,但并非上品。而那本该是玉佩穗子的地方飘着的一根羽毛,通体鲜红,尾端深色蓝绿翎眼,带着华贵光泽,却是无比漂亮。明贺第一次见溯光,便注意到那羽毛,也知道是不寻常,但这羽毛的来历,他也是头回问起,为的是转移话题。
“故人相赠。”
“那故人可也是凤凰?”
“是。”
“哎呀,那可真是一只大方的凤凰,莫说我,就是栩零应该也不舍得把这么一根漂亮的羽毛赠你。”
溯光瞟了明贺一眼:“栩零也如此说。”
“啥?”
“她当时所言,莫说她,便是你明贺也不会舍得把这么一根漂亮羽毛赠我。”仿佛又听见那丫头的笑声如清明细雨中,春枝上早起的黄莺婉转。
明贺嘿嘿笑道:“我们是家门儿嘛,凤凰都是把羽毛看地十分要紧的。”又凑近了些,低声道:“你那故人,后来是化为男形还是女形的?”
“如何?”
“我悄眯眯跟你说啊,其实我们凤凰最初是没有性别的,要若是遇见了喜欢的人,便会化作与那人对应的性别,长长久久陪伴。譬如一只凤凰喜欢一个男人,它便成了雌凤凰,化为人形时自然是个女的,但世事难料,万一它喜欢的那个人是个断袖,则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花自飘零水自流,徒生一场凤凰劫罢了。”
“所以明贺你是为男人还是女人化作这幅模样的?”
“自然是……哎哎喂,我是在关心你的那位故人诶!”明贺啧了声,拿扇子狠狠敲了下自己的头“到头来竟是我的话题又差点被你带跑。”
“明贺,你与栩零原身是凤凰,我原身是牡丹花,溯光的原身大概是只狐狸吧,还是狐狸中最狡猾的那种,但他似乎不喜欢狐狸,那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呢?哎呀不管了,总之我们小心提防着他就是,那小子,随随便便以一坑三不在话下。你可留神别被他诓了”时萦的话尤在耳边。
“走了。”溯光将最后一枚棋子放下,黑子已被困地无处可走,又赢一局。
“哎,三局三胜,你向来是不给我留情面的。”明贺将手中白子丢回棋盒,叹息道。
“因为你这棋下地三心二意,情思缱绻却全心全意。”
“……”
“那两位小童子,还真是伶俐可爱,不知是随你还是……”溯光瞥见老桃树后两片青绿衣角,微微一笑:“有些粗心,怕真是随你了。”言罢,踩了云衣袂飘飘地离去。
“喂,溯光,玩笑不能这么开啊!”明贺有些疑惑溯光此话从何说起,忽见两个童子从树后扭扭捏捏走出来,对着溯光离去的背影红着脸行了个礼,又对着明贺摆了一拜,齐齐喊了声:“爹爹!”
明贺扇子啪地一生跌在草丛中,整个脸抽了抽:“你们叫我什?”
青衣的成碧眼泪汪汪:“我只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曾想,主人你就是我们失散多年的爹爹。”
绿衣的青染包了一眼睛的泪:“难怪每每您醉酒,都会把我们错认成娘亲。这些年您又当爹又当娘,将我们拉扯大,实在太辛苦了。”
明贺并了五指,抬手指天:“我若是你两个的爹,天打雷劈。”
一个滚雷蓦地炸响,墨色的云翻涌着,狂风乍起,樱花林中花叶被席卷地簌簌而落,天地间一时失了颜色,东南方向的某处响起轰然的倒塌之声,滚滚烟尘随着冲天的气浪直达九天。
明贺花容失色,眼神凝重地看着那远方塌陷的某处,最后扇子在手里一敲,急急招来一朵云,丢下句:“好吧,我若是你们爹爹,溯光那小子便是你们娘亲!”便踩了云头腾空往那东南方向而去。
“唉,主人丢狠话的水平向来不怎么样。”
“不过我们就开个玩笑嘛,可见主人的幽默细胞也不怎么样。”
“东南方向似乎有什么东西塌了。”
“他不是说现在退隐三界不问红尘,天塌下来都与他没有关系吗?此番主人竟然着急地没有去唤蛮蛮来,是比天塌了还要大的事情吗?”蛮蛮是一只鹤,青羽赤纹白喙一足,是只虚有其名的坐骑,身板挺小脾气很大,不到非常时刻,明贺不会招惹自己这只坐骑。
“你忘记蛮蛮离家出走有段时间了?估计主人都不知道那小气鸟在哪。”
“唔,就是哦。不过你看这天黑地,像是真的发生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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