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帝君回归

　　迷谷嘴巴张得大大的，眼睛圆滚滚的，嘴里还嘟嚷着：“帝……帝……君……君……”凤九忍不住惊叹一声：“这居然不是梦！”说完，拉着迷谷说：”你可看仔细了，这是帝君吗？”文昌星君欠身一笑，对迷谷说道：“我不是东华帝君，我乃文昌星君。”迷谷不敢相信地看看凤九，见凤九微微点头，这才信了，抬手挠挠脑袋，仍是一脸迷糊。

　　文昌星君仔细环绕了一番这狐狸洞，这洞依着山而成形，没有过分装饰，只有些简单的物件。左不过一张床，一石墩茶几，洞中墙上挂了副仙鹤高贤图，另有一排烛火木架。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一木桌上，桌上铺着东华帝君新手绘制的四海八荒图，就着几卷木牍，还有一方香炉燃着沉香。朴素雅致，怎么看都不像青丘女君的闺房，刚想到此，心下便觉得对凤九有些失敬，便说先行出去。文昌星君刚出洞口，迎面就撞上了赶来的连宋和司命星君。这三人都冷不丁吓了一跳。

　　连宋拿着扇子猛敲了一下头，一声哎呦，看着司命，“我这不是在做梦吧！”司命心下也是一震，但很快就知道眼前的这个绝非东华帝君。他跟随帝君十来万年了，对帝君一举一动莫不熟知。就连帝君咳嗽一声，脚步声，他闭着眼都能听出个几分心情来。面前的这个人虽容貌跟帝君一般无二，但帝君那股神悠自在的气息他是没有的，何况此时帝君肯定不在这天上人间，如果回来，他又岂会不知。只是，这人是谁呢？司命急着向凤九行了一礼：“小殿下，这位……”

　　文昌星君知二人为何如此，忙着自报家门：“在下文昌星君，不知二位是何方神仙？”连宋和司命听到文昌二字，倒吸一口气，从来只听说过三生石上有个文昌帝君的，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一方，没想到今天还真的遇见了文昌，还是在这凤九的狐狸洞里。两人也连着回了一礼，道明身份。事情蹊跷，两人没有心思去探究，只望着凤九这是怎么一回事。凤九见两人来了，脸上欣喜，忙招呼着二人过来坐下，“我正愁不知道怎么办呢，可巧你们就过来了。”于是将如何入睡走入四海八荒图，如何闯进结界遇见文昌，文昌如何被父神封印，二人前世有何因缘际会一一说来。大家这才明白了，神色也松弛了些。

　　司命微皱着眉，若有所思：“这么说，文昌星君欠了小殿下一条狐狸命的？所以是父神早就安排好来报恩的？那既然如此，为何父神将他封印在四海八荒图中？这跟帝君又有什么关系呢？”连宋才不要听这些劳什子，不改往日多嘴毛病，一时嘴快：“四海八荒都知道三生石上定的是凤九和文昌的姻缘，此前我们都不知文昌帝君在哪，还以为老天爷唬人的，没成想今日跑出来了，看来这三生石所言不虚啊！”一席话说的凤九小脸黯淡下去了，司命求饶似的瞟了眼连宋：“三殿下，都什么时候你还在说笑。赶紧想想这父神唱的是哪一出吧。”连宋正了正色，这才说道：“这，我哪知道啊，父神几十万年前安排的一手好戏，你我别说听说，都还没出生，这事只有问东华帝君啊。”文昌星君忙问道：“那何不现下就去谒见东华帝君？”司命低垂着头，嗓子有些紧，低沉着说：“你不知，东华帝君为救凤九小殿下已然剜心，身归婆娑无人境，也没人知道他现在是否仙逝，元神在何方。”

　　凤九听到这一句，眼眶一热，想起帝君为她所做的一切，心口一阵绞痛。原本只要拿了那消逝之人信物，带着女娲娘娘的灵符，便可来去婆娑无人境唤来妄姑婆婆，助人通灵神。可那非高阶神仙不可为啊。譬如狐帝白止，可通过此法通达雪珑公主神魂；东华帝君可唤来凤九神魂。可如今，这东华帝君，天上地下，唯他独尊。再无高过他阶品之神仙。因此，天君狐帝等也无法查探帝君神魂在何方。帝君啊帝君，你到底在哪里？

　　没想到文昌星君沉吟半响又呵呵一笑：“或许我可一试。”众人眼前一亮，带着期盼的目光看向文昌。文昌星君向着天宫双手抱拳：“我与东华帝君同属碧海苍灵一石头，既然容貌一致，又被父神藏身在东华帝君的四海八荒图中几十万年，或许心神也可通灵。”大家听了不无欢喜，凤九更是喜不自胜，胸口疼痛都舒缓了很多。这种朝思暮想，非身在其中不知。如鹿慕溪水，星光闭月，如太晨宫外徘徊，待佛铃花开。

　　虽说可有通灵希望，但具体如何通灵，众人毫无头绪。凤九吩咐迷谷：“快去十里桃林请来折颜上神和四叔！”迷谷一个转身，化作一道光去了。约莫一盏茶功夫，折颜和白真就双双一起来了这狐狸洞。迷谷已将此事全然告诉给了两位，两位上神听了更是马不停蹄。折颜老凤凰见了文昌后，颔首称奇，自诩活了这么久，这四海八荒奇人异士倒也见过不少，可敢跟东华帝君长得一般无二的，当真是骇人听闻。老凤凰第一次见夜华，惊讶于夜华与默渊的相似，后来不成想两人是同胞兄弟。可这次又听说父神捏了这么一个跟帝君一模一样的人来，折颜心想，真不亏是神机妙算知古达今的父神呐。

　　凤九见了折颜，脸上带着急切的神情，都忘了请安，直接扑上来说道：“老凤凰，你来说说，到底如何个通灵法啊。”折颜心下一笑，手搭在白真肩上，“真真，你看看这丫头，为了帝君当真是什么都忘了。”白真白了凤九一眼，又回望向折颜道：“你就不要跟她卖关子了，快点告诉她吧。”折颜这才面色一正，说道：“除了用女娲娘娘灵符去婆娑无人境求通灵，还有一法，称作幻元大法。我从未听人用过，也是偶然间听父神提起过。”

　　“幻元大法？”在场的无一不惊，估计都没听过说此等术法。

　　“不错！幻元大法。”折颜目光坚毅，冷清中带些意味深长的悠远，“此乃仙家禁忌之术，所以知道此法术的应该没几个。”

　　一句话紧张兮兮欲言又止，唬得大家一愣一愣的。原来这幻元大法，乃用相近二人元神为引，体内经脉为路，另需用七道仙气助力，方能打开水、火、雷、风、土之五灵，任你天上人间地狱鬼畜道，只要有一丝魂魄便能将其找出来。但是此法妖异，七道仙气非根基深厚的上神不可，且耗费数万年修为。事成还好，一旦魂魄反噬，做此法的元神便有灰飞烟灭之险。折颜定定看着文昌说：“文昌星君，你要知道，用此法不能保证成功，但是一旦失败，你也将灰飞烟灭永劫不复。”

　　一席话说得大家又沮丧起来。凤九提起的心又掉下去了，小脸白白的也说不上话，她固然想寻帝君，可如果用文昌的命去冒险，她断然也是不忍的。不是因为什么三生石上文昌跟她姻缘天定，而是，她太过善良，不忍心用其他任何一个生命去冒险，除了自己的。司命连宋白真等人也看着文昌不语，此时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倒是文昌，没有一分犹豫，淡然一笑，对着众人说道：“东华帝君贵为天地共主，对四海八荒而言，有多重要毋需多言。任何一个神仙，都当为这四海八荒乃至东华帝君肝脑涂地。何况我前身同属帝君的石头一块，还欠了凤九女君一条性命。于情于理，都当是在所不辞的。父神睿智，将我封印在帝君四海八荒绘图中，想必也是为着今日。”文昌星君面不改色，慷慨大义，倒真有一番真名士自风流的味道，大家听到此也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既说使用幻元术，这首要就是找来七个上神，折颜白真自不推辞，因着帝君非同他人，此事又皆因青丘狐族而起，白止白奕白浅夜华等想必也绝不犹豫，还差一上神，找谁呢，难不成要去请来默渊？一旁的连宋三殿下飘飘然站出来说：“看来我久不管事，你们都忘了我这个上神啦？”凭着连宋帝君交情匪浅，这连宋站出来也是不用客气的。折颜颔首道：“这七位上神就这么定了，迷谷和司命，二位就麻烦跑一趟分别去请这些人来，我们就在这狐狸洞等便是了。”迷谷和司命二人听了，便即刻动身前往寻人。

　　凤九对文昌行了一个正式大礼，文昌星君立马起身将要扶起嘴里还道着使不得，凤九一脸严肃认真道：“文昌星君此番决定，白凤九铭记于心。这一拜，谢文昌星君舍己成全之心；再一拜，敬佩文昌星君心系大义苍生；第三拜，乃白凤九私心，请文昌星君恕我不能听命三生石，不论生死，白凤九都只能等东华帝君一人。如星君此番后能全身而退，白凤九今后愿听命星君任何差遣；如若不幸罹难，白凤九此生日日为星君抄写地藏经，青丘子民也当供奉星君神位，使星君永享香火。”说完，肃然正经行了三个大礼，以表心志。见凤九这般认真，折颜白真连宋也不禁动容，真没想到凤九已然变得如此成熟周全。

　　文昌星君见凤九执意如此，想着此番之后生死未卜，二人又有前世今生的缘分，便受了凤九这三拜。文昌星君道：“如此一来，我也算抵了前世小狐狸的命，报还了恩情，我也才真的安心了，也不枉封印在地图中数十万年。只是可惜，不知还有无机缘得见东华帝君尊容，一睹其风范。”

　　话说到此处，几人反倒都轻松下来，卸了口气，之后的结果谁又知道呢，一切都只能尽人事听天命。还在闲聊着，迷谷司命便一前一后，寻来了那几位上神。虽有了心理预备，但当白止等人见了文昌星君时，还是忍不住惊奇一番。众人一一见过，折颜将幻元术介绍了一番，叮嘱了一些事务，又将狐狸洞外布下仙障以防干扰，这才准备开始。

　　折颜先是念了几句偈语：“本有今无，本无今有。三世有法，无有是处”，随后捏诀的指向空中划过，只见狐狸洞随即白昼如日，幻出五彩光芒。文昌星君盘坐地上，黄色火光直入灵台，须臾，他神色异动，面有难色，额头汗滴如豆，元神渐渐剥离出来，和着黄色火光游走在他身体五脏六腑。众人屏息，生怕有个闪失。折颜一个眼神，白止白奕夜华上神人心领神会，围住文昌星君，口中念着仙诀将各自数万年仙元注入这文昌星君灵台内。只见七道仙气缓缓注入，文昌面色更加痛苦，浑身犹被碾压，颤如抖筛。折颜一个幻法，便取了凤凰原身上的凤羚，弹向空中，水、火、雷、风、土等五灵便逐一打开，仙气和元神渐渐游走在文昌全身脉络，牵引着他去寻找东华帝君。

　　眼前先是一片漆黑，沉重如盖，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文昌嘴里不停唤着“弟子谒见东华帝君，求东华帝君现身一见”，身子疾如风，穿梭在天地虚无间。慢慢的，才有了亮光，只见那远处一片佛铃花海，紫色氤氲，仙雾缭绕，一银发紫衣神人盘坐其中，阖眼不语，周身弥漫着微弱的赤红仙泽。文昌见状，便料定是东华帝君了，越接近，那团赤红仙泽便越强烈，待及近身，文昌星君一个跪拜，东华帝君这才双眼睁开。两人对视两秒，东华帝君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文昌星君道：“弟子文昌星君，见过东华帝君。受父神指点，得化成帝君模样，藏身帝君四海八荒图中数十万年，又得青丘女君白凤九牵引，才走出结界，特来此寻东华帝君神魂。”东华帝君轻轻颔首道：“原来如此！只是本帝君情牵白凤九，剜心救她，已违天命，又逢渡劫，只得在此沉睡。本帝君日日修炼，在此修复七窍玲珑心，恐怕还得数十万年，才能修补完整得以出去。”文昌复说：“弟子得见帝君一面，不胜荣殊。我既属帝君一个原身，又欠小狐狸一条命，本就是父神怜悯才有这是数十万年光阴和修为。今日便是弟子报答之时。”于是，元神一跃，化作一团亮光，飞向帝君。帝君了然，大叫一声不可，可为时已晚，文昌那团元神已化作赤红仙泽，渡入帝君身中。瞬间，仙泽大盛，帝君感觉七窍玲珑心如被注入一团仙气，心中一动，心脏便又如活过来般砰砰砰地焕发生机。真没想到，这七窍玲珑心被激活的法器居然是用文昌元神。只能感叹一句世事难料，命中注定。东华帝君心下凄然，仙身一跃，便飞离出这虚无暗黑。九儿，我终于回来了。

　　这边，文昌星君元神已灰飞烟灭，盘坐的仙身便如泄了气般，面色苍白精气神眼看就不支。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受这七位上神各自万年仙气文昌本就吃力，折颜又不敢贸然出手追魂，怕神力加持文昌更受不住，只有心急如焚。凤九盯着那文昌星君，口中喃喃：“不要不要”，转瞬间，一片赤红亮光闪的众人睁不开眼，等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文昌星君，那身子早化作一团气消散不见。

　　凤九哭着跪倒在地，其他众人也皆不语，只得叹气。折颜施法也动了元气，眼见幻元术不成，急火攻心，一口血便吐了出来。白真急着上前扶着他，询问情况如何。折颜摆摆手道声：“无妨！”然后对着众人说：“怕是东华帝君神魄法力太强，反噬了文昌元神。诸位，此事没成，对不住了！”白止关切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折颜不必愧疚。”白浅心疼地去扶着凤九，擦着她的泪水说：“傻丫头，别这样，你这般悲伤，老凤凰就该更难受了。”凤九这才擦干眼泪，过来拉拉折颜的袖子说：“老凤凰，谢谢你，你也尽力了。也许，这就是天意吧。”众人心下凄凉，说不出的难过。原本对帝君回归心存侥幸，这一番搭进了一个文昌星君，还不见东华帝君，可见真是希望渺茫了。凤九心里告诉自己，不管多久，不管怎么样，来日方长，帝君，九儿一定等你。

　　忽然，洞口仙障响动，折颜变色道：“何人动了我的仙障！”众人即刻赶向洞口，仙障已破，洞口站着一神尊，他站在那里，银发无风自动，紫袍飘地，宛如一棵树岿然不动，又如一阵风般温柔，眉目如画，看不清面色如何。众人还在想，文昌星君回来啦？见大家惊讶的神色，他淡淡开口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凤九，你哭什么，还不快过来。”

　　这句话宛如天籁，中气十足，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又带着几分慵懒的飘逸。大家这才缓过神，这是东华帝君呐！凤九眼眶一红，这句话她等了多少日日夜夜，这个人，她梦回千转，终于，帝君他回来了。凤九一个箭步扑过去，抱住东华帝君，嘤嘤嘤地哭了起来。帝君低头疼惜地看着怀里的人儿，一只手伸出将她揽住，丝毫不顾及其他人。白止白奕等又惊又喜，真没想到帝君真的回来了。可一转念，看着二人不顾一切环抱一起的一幕，脸上又有些挂不住。折颜憋着笑：“除了东华帝君，还有谁能破我的仙障。”连宋带着玩味的笑容，嘴巴却咧开合不拢，司命更是喜不自胜，眼角含着泪花，看着二人。夜华白浅相视一笑，避开身去。白奕终于忍不住了，清了清嗓子，带着些许严厉，“凤九！”凤九仿佛听不到父亲的话，只是将头埋在帝君怀里，抱得更紧，生怕一秒钟便飞了不见。帝君也不推开，眉毛一挑，带着不可侵犯的神情看向众人。司命对大家道：“呃，我们先进去洞里让坐下喝杯茶歇歇吧，让迷谷给大家准备些点心去。”迷谷心下大喜，心领神会，“各位先进来歇着吧。我这就去准备茶点去。”众人只好又走向洞里，给洞口的二位腾出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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