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文昌星君
迷谷小心翼翼搬来沉重的装有四海八荒图的盒子,这也是迷谷第一次认真细致地观赏,他问:“女君,这盒子好香啊,虽然迷谷愚钝,但一上手就知道是极好的木材。”凤九面色温柔,手指轻拂过盒子每一处,告诉迷谷:“这是紫檀木做的。紫檀木生长千年方才长成,木质坚硬芬芳永恒,所以有祛病辟邪之效。帝君的这个木盒,是采自远古仙苑的数万年紫檀木而成,这木的年岁,怕是比你都要大呢。”迷谷啧啧称奇:“帝君对女君的心意真是非比寻常。”说完立马意识到失言,小心瞄了眼凤九,立马噤声。凤九眉心一动说道:“无妨。先前司命也跟我提起过,可惜那时我心神不定的,只顾着追问帝君为何对我狠心,倒是没有留意这些细微处的繁枝末节。”
紫檀木盒雕工精致,上有日月恒升,百鸟朝凤图,图上百鸟大的不过手掌大,小的只有指甲盖大,却都纤毫毕现,神态各异。那只凤凰,更是神志轩昂五彩华贵,羽翼飘逸丰满,跃跃欲飞。这么小一方盒子居然雕刻的如此细致,不得不令人赞叹其鬼斧神工。凤九看着这些,想起帝君认真刻画的模样,那如雕刻般的侧颜,光是这般,都已令人倾心,忍不住脸上浮现一丝红润。
打开盒子,取出四海八荒图。这织锦,应是九天织女掺着五彩凤凰羽翼上的金线织成,触手温润柔滑。这四海八荒,就这么一情一景地浮现在这图上。世人都道这图只是一方茶几大小,其实只要展开,所见之处,便都能延绵不绝,幻化万千。从远古开天辟地到女娲补天,东南西北中五大极,均可一一呈现。凤九不是第一次看这图,之前看时,并无多大感受,心里只对帝君的征战感到倾佩。今日再看,便仿佛看到帝君从天而生的一颗石头到天地共主的成长,仿佛看尽了他这三十六万年的一生。
她想起昔日天宫帝君对她说的那些话。你可知道,我大你多少?你父君还未出生的时候,我就已经是这般模样。数十万年,多少个沧海桑田,多少个生灵归于尘土,你都不曾见过。你也不曾见过我双手染血,杀红了眼的模样。你思慕的那个人是谁,是你眼前的这个人吗?可是你眼前的这个人并非真正的我,和你在太晨宫逗趣的人也并非真的我,和你在凡间厮守的人更不是我。你眼前的这个人,不仅是昔日定律法,掌生死的天地共主,更是没有七情六欲,不知红尘为何物。无论你做什么,在我眼前都如同儿戏一般的东华紫府少阳君!
那时,她不理解,她满心满脑的只有莽撞,她只想跟帝君一起厮守。什么天下苍生,什么四海八荒,于她一个懵懂的小帝姬而言,都是身外浮云。而今天,当她登基了女君,为救青丘剜心后,她才深刻明白了帝君。不是他不能给她厮守,而是帝君也是天下人的帝君,他的胸怀、责任、格局注定他要装下这四海升平,注定他只能屹立在巅峰睥睨众生,背负着天下,他便不恣意抱着九儿。帝君,九儿懂你了,哪怕只能与你俩俩相望,只要你好,我便满足。可如今你在哪?念及此,凤九一阵揪心。凤九用手掌一寸寸摩挲着这图,学着帝君的样子,用指尖去勾勒每一处,眼睛舍不得离开一秒,她累了,趴下身,将脸贴到织锦上,感受那绘画者笔尖的温度,笔墨的香气。迷谷眼睛发涩,悄悄退下,这一刻就留给凤九跟她的东华吧。烛火跳动,却照映不出成双成对人,只照出凤九闭着双眼的浓密睫毛……
眼前一片迷雾,风吹散开来,凤九已置身在四海八荒图中。再也不是织锦上肉眼看到的画样,而是真实的一个个模型所在。凤九来到了那碧海仓灵之东方华泽,此时天地尚一片荒芜,处处陨石坠落,枯草横生,鸟兽奔走。沿着那条路,她一路走下去,便是东西南北中等五极初具雏形;接着她跟随飞过汹涌波涛,穿过风沙山丘,越过崇山峻岭,便一路跋涉到了青丘,东海。她无法控制自己,一股神秘的力量牵引着她往前,她看不到尽头,唯有不停往前穿梭。飞一般在她身后抛过,快到她几乎看不清。只见前面一个洞口,洞中透出一股白色光亮,那光亮召唤着快来。凤九飞快的跑,到了洞口,一股巨大的引力将她拉扯下去,她全身失控到飞旋下坠,眩晕不已,想喊却没有声音。周身一片寂静,黑暗中,星光点点,将她包裹,灿若银河。终于停止了下坠,身体不由自主地漂浮起来,无需用力,身体如尘埃般自在飘荡。这个神奇的地方,听不到一丝声音,这是哪里,我是在做梦吗?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只有她还是只小狐狸胎时,在母亲的肚里那种被包裹飘荡的感觉才有所相似。凤九新鲜好奇极了,莫非自己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她随着这空间的力量飘荡,反倒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放松。张开双臂,任身体飘啊飘,凤九闭上眼睛,沉浮在自己的思绪中,这就是个梦,安静地放松下来吧,无风,无声,无形,一切都是虚无。
前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凤九闻到了一丝不同于自己的气息,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那不就是她朝思暮想心心念念的东华帝君嘛。他盘坐在那,微闭双目,一身白袍轻如蝉翼,点点星光洒落在他身上,他没有察觉到凤九点到来,那么安静,沉静如佛,仿佛一切与他无关,又仿佛已入定。
凤九胸口急剧地起伏,心跳如鼓,手不敢相信地伸出去。就在此刻,帝君睁开眼,见到她,并无半分惊喜,倒是像有所预料一般,点头示意,然后说:“白凤九,你终于来了!”
凤九心里一惊,咦,这并不是东华帝君的声音。他看自己的神情,更不似东华帝君。东华帝君对凤九,虽有时也不乏冷言寡语,但不管怎样眼神都是暖的,目光是热烈的。更遑论此时此刻,如果东华帝君见到凤九,该是唤他一声九儿。可面前的这个人,身型容貌与帝君并无一二。凤九想张口,却想到自己不能发出声音。那人心领神会,嘴边扯出一抹笑,手指捏了个诀,衣袖朝天一抹,一道白光闪过,星辰隐匿,周遭随即不再黯淡。凤九这才看清这里是一处诺大宫殿,高不见顶,宫殿香雾缭绕,围着一圈圈木架,一卷卷木牍排列整齐,这里看似是一个藏书阁呢。凤九身体不再轻盈飘浮,随即沉下站立。想必,是凤九不小心闯入了他的仙障了。
凤九诧异问道:“你不是东华帝君。你是谁?为何长得与东华帝君一般无二?”那人听了不禁一笑:“仅一句话就被你识破了,青丘九尾狐的机警敏锐果然厉害。”凤九听了他这般说,脑子一热:“你到底是谁?为何假扮东华帝君模样!”那人倒也不急,站起身来,向前一步:“在下文昌星君!青丘女君可有耳闻?”凤九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这文昌星君虽说与东华帝君容貌一致,仔细看,文昌星君却更显年轻,且仙气微弱的多,形容举止自有一片风流文雅,全然不如东华帝君那般不怒自威的震慑。凤九一颗心稍微放松了些,接着她立马想到了三生石上文昌帝君与她白凤九点姻缘天定,犹如五雷轰顶,脸都急白了。
此前凤九断尾化作法器,去三生石上刻上东华帝君名字,却不料姻缘天定,早已给她指派了一个文昌帝君。那时,凤九还不曾听说天上地下有这么一个人,加之东华帝君掌天管地之权势,凤九倒也没往心里去。想着,来日方长,也许东华帝君总有一天会有办法把自己名字刻上三生石,刻在白凤九身边。可今日,却真的有一个活生生的文昌星君站在自己面前,白凤九一下慌了。难道,这就是上天给她指派的姻缘?这就是她日后要嫁的夫君?不不不,绝无可能。我白凤九此生认定东华帝君,心如磐石,哪怕东华帝君羽化,她白凤九此生也不会再委身她人。即使上天再给她一个如东华帝君容貌一致的人,也断不会入我白凤九的眼。哪怕东华帝君他日容貌改变相貌丑陋,不再潇洒俊朗,我白凤九爱的也是东华帝君。
凤九有好多个问题不明白,一股脑全然抖出来:“文昌星君,你为何在此?为何此前并无听说过你?为何与东华帝君长的如此相似?你快告诉我。”一连串地发问搅得文昌星君头都大了,他不禁皱着眉想,这青丘女君白凤九,还真是个急性子,“青丘女君,此事说来就话长了”,边说边往一边茶几坐下,“女君既已到此,就坐下喝壶茶,容本星君慢慢道来吧。”随即化出茶灶茶盏,点上火,看这煮茶的架势,看来得要讲很久很久了。
连宋的元极宫里,司命正与他一唱一和喝着小酒,赏着金雀子。这金雀子果然是难得一见的仙花,花朵金黄,一朵朵倒开在枝上,奇香酥骨,仙泽笼罩,远看如同遍地黄金,金光熠熠。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连宋一会问那雪珑长得如何,一会问帝君如何救的凤九,一会问妄姑婆婆何等模样,这七问八问的,司命答的那叫一个口干舌燥,又生怕露了什么破绽,更是小心谨慎支支吾吾。司命再精明,奈何素日跟连宋交好,彼此一个眼神都能会意,这下再装做若无其事,也被连宋要逼着吐露干净。连宋嘴角邪魅一笑,扇子一扇,那法力就让司命醉了七分。别看司命成日跟着东华帝君数十万年,可司命只司记录,掌管凡人气运,论武力法力他都是弱弱的呀。连宋正了正色,直接拉着司命说:“你就别装了,实话告诉我吧,帝君他到底去哪了?”司命还在强撑说不就去了广元山仙居清修嘛。连宋用扇子敲了下司命的头,“你还装!太晨宫那么大,还不够帝君清修啦?快说快说,趁你这七八分醉的,就当酒后胡言乱语,我听过便忘,没人知道的。”司命一想,也是,强瞒不了几天连宋,于是一五一十地将帝君如何剜心救凤九如何消失天君如何吩咐隐瞒全道了出来。连宋听了,倒吸一口气:“我的个神!帝君他老人家,为了白凤九,真是舍得!”两人唏嘘感叹一番,然后想着反正也没事做,不如去青丘看看凤九女君。说着,连宋给司命吹了口仙法,将他的酒醒了,二人这才去往青丘。
凤九托着下巴,听那文昌星君说:“父神开辟鸿蒙,天地初成时,各路人鬼畜兽魔各为一方,东华帝君司战,战无败绩,兵行必胜,以战止战,后面成为了天地共主,掌六界生死,定仙神之律法。”凤九有些迫不及待:“说重点,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文昌星君这才挑拣重点,喋喋不休讲了大半个时辰。
原来,碧海苍灵的天生天养大石头幻化成东华帝君人身,灵石迸裂时,一些细碎石头要么幻化成了奇珍异宝,要么幻化成钟林毓秀的仙府。唯有一小块石头砸中了当日经过的一头赤红小狐狸,小狐狸尚刚足月,体力不劲,便被砸死了。小石头见小狐狸稚嫩可爱,自觉罪孽深重,便执意不肯幻化成仙物。父神见此情景,深为感动,便用这块小石头雕刻成东华帝君一模一样之人,说是总有一日,这块小石头能赎了罪,报答小狐狸。
文昌星君说到此,颇为愧疚,“白凤九,你可知道,你就是那只赤红小狐狸?而本星君,就是那块砸中你的小石头。”
凤九简直不敢相信,心里乱成一团,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跟东华帝君的那块大石头有这样的渊源,恐怕帝君自己也不知道吧。凤九又接着问:“可是,你又为何在此处呢?”
文昌星君答道:“父神将我封印在东华帝君的四海八荒绘图中,只告诉我总有一日,小狐狸会来找我,将我带出此图。这三十多万年,我就在这结界里日复一日地等待。今日你来,我便知,是你。只有那只小狐狸才能闯入父神结界,将我带离。”
白凤九脑子一片乱,以她的智商,在这种情况下,理清这些问题怕是不能的。她急的都快要哭出来了,如热窝上的蚂蚁团团转,捏着裙角,摆着手说:“不行不行,你不能出去。”文昌星君一脸不解:“为何?”凤九脸红了一阵,咬着嘴唇,索性说了出来:“你可知道,三生石?”文昌星君点头。凤九又说:“你知道三生石,那你可知道三生石把我跟谁的姻缘定在一起?就是文昌帝君。虽然你现在是文昌星君,我不知道文昌帝君是不是你,但你们都是文昌。不行不行,你要是出去了,岂不是以后我就要听从天命嫁给文昌啦?与其这样,不如你还是呆在这结界里吧,我宁可孤独一生。”
文昌星君开始还诧异,现下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这白凤九,还真是可爱。这个时候,居然还想着三生石上的姻缘。他颇为爽朗一笑:“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三生石将你我配对,但女君放心,本星君只为报答小狐狸,岂会强人所难。父神让你将我带离,想必父神早就预知一切,你我何不听从父神安排?走一步看一步,其他的就看天命吧。”
凤九听及此,觉得也有道理。想着帝君现下不知何处,不如先将这文昌星君带出去再行打算。想必父神不会乱做安排的。于是,凤九带着文昌星君,原路返回。一阵华光闪现,如穿越一条深邃通道,引力牵引着二人向前。极速天旋地转中,星光瞬咻,将二人推向外面。瞬间一个霹雷,凤九惊醒了。睁开眼,可还不是在青丘狐狸洞,手里正拿着四海八荒绘图,好吧,果然是一场梦。揉揉酸胀眼睛,眼前还真的是有一个东华帝君一模一样的人,文昌星君站在那看着凤九笑。凤九脑子一轰,这居然不是梦,是真的!迷谷听到响声,嘴里叫着女君也进来了,看见那人,惊讶大叫一声“东华帝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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