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一只鸡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是二人被恭迎进府。
......
后来有一天,思无崖下的山花开了一茬又一茬,谢飞白在试了九九八十一种方法出崖无果之后,闷闷中选择和那些云台书院的老头子一般回想往事来打发漫漫时光,这一想便想到初遇莫云殇的模样。
那时,她满心满眼的都是坊间那流传出来的桃色故事,其实对莫云殇本人并不如何上心,只盼着自己的师父可以救得这个快要死去的可怜人,让这故事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这结局她一向很愿意代为续写,在她为数不多的人生经历里,她急切的希望这故事的主角莫云殇在师父的救治之下快速的好起来,为她讲一讲那美丽的花仙背后所不为人知的一面,她私心里想着那花仙贵为一介神仙,自然该有神仙的气度,并不如坊间那般放荡可耻,更遑论挟私抱怨的行径。
毕竟她是见过神仙的,不消说照顾她长大的玉娘,还有那个十分不着调的老头儿海大顾,就是满口脏话的云台山长褚云子也从未在云台书院众师兄弟面前做过任何一件有失风度的事情,自身经历的多了,理所当然的便认为传言并不可尽信。
是以,莫云殇气息奄奄的躺在那富丽堂皇的房间中的时刻,她并未过多的留意那男子的容貌,只记得一副白惨惨的凄惶模样,她当时心中咯噔一下,心道这人没救了,居然满脸的鬼气,果然是白千羽说的那个快归位的德性。
而一向淡定从容的师父,除却在教授她化缘的道路上废话颇多之外,平日里大都一副漠不关心似睡非睡的表情,想是这莫少爷的病难入他老人家的法眼,良久都寂寂无声,待谢飞白好奇的转过头去却惊得赶紧捂住了嘴巴。
师父他老人家竟抱着胳膊在一旁心无旁骛的打起了盹!
她一时慌了手脚,并不懂得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比谢泰安站的略略靠后一步的莫老爷,也就是床上病秧子他爹,翘着山羊胡子,眼神里露出焦急不安的光,全然不知道刚刚还称之为神仙真人的道士此时睡的正香,谢飞白看了心中更是不忍,百般思量之下,唯有捂着嘴巴使劲咳嗽了一声。
这声并不突兀,就像人长时间口渴,嗓子难免干燥不舒服所发出的声音,尽管谢飞白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毫不做作很是自然流畅,但是流畅自然到竟丝毫不起任何作用,师父终归还是未能醒来,房间里越发的安静。
谢飞白大汗淋漓,无奈之下又连咳数声,那声音如一连串的石子叮叮咚咚投入茫茫大海中,并未激起谢泰安心中的涟漪,依旧睡得安稳,倒是后面的莫老爷突兀的红了眼眶,场面有些诡异。
这诡异的气氛持续的大约有一刻钟的光景,反倒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恐慌,只听得一阵高昂的颇为抑扬顿挫的哭声由她身后传来,千回百转悲不胜悲,莫云殇那闻声匆匆赶来的的老娘看见眼前沉重静谧的气氛,以为这九代单传的儿子果然如前面众位的名医所说,已经回天乏力,啼哭间忽然拔高了声音,犹如凭空裂帛一般,尖利的叫了一声,晕死过去。
这一声底气十足的尖叫声吓得她脸色煞白,再一看师父,只见师父的眼皮挑了一挑,一串精光射出来。谢飞白轻轻地吐出一口气,终是醒了!她再也不怕那莫夫人会用尖利的叫声吓死她了。
只因二人方一进来便言明是为驱邪捉鬼而来,莫老爷也并没有让谢泰安为自己的夫人诊一诊脉的意思,谢泰安乐得清闲,干脆光明正大地闭着眼睛假装看不见。
晕死过去的莫夫人被莫老爷吩咐人七手八脚的抬了出去,拱一拱手道一声怠慢,良久未归,后续如何谢飞白并不得知,恍惚听见门外交手而立的粉衣小婢们在窃窃私语,一个道:“不要紧不要紧,你是新来的,并不能得知夫人的病症,自少爷生病以来,每日里都要有三五次的。”
另一个面色惨白的婢子,眼眶里水汪汪的泛着泪光,点点头口吻颇是诚恳:“这个我是能够理解的,想少爷这样出众的样貌,又是九代单传,老爷夫人必是舍不得的。”
前一个安慰她的婢子似是想起曾经种种,回味似得目光移至飘渺之处,脸兀地红了一红。支支吾吾道:“是啊,少爷以前虽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面孔,但那一日里我为他斟茶不小心烫了手,少爷还拿冰块给我冷敷,我便知道少爷是面冷心热的性子。”
另一个婢子一脸的艳羡之色:“果真?想不到高高在上的少爷竟然如此心细如发,也不枉费我费尽心思求了大总管进了这若云轩服侍,可惜......”话还未说完便想到这心细如发面冷心热的少爷马上要魂归离恨天,“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哭道:“老天,你开开眼救救少爷吧,婢子愿折寿十年为少爷续一续命!”
前一个婢子看的有些呆了,自感对少爷的敢情没有这样的伟大,看那婢女的眼神油然就多了点敬佩,这敬佩里还掺杂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彷徨,彷徨中又略略有些酸楚,酸楚中兀然意识到自己此时不跟着求一求老天,少爷若是醒来,凭着她的一副好相貌,必定被面前的人活活比下去一截,虽说少爷并不一定看得上她,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少爷醒来......还是要防一防的,便略略思索,亦“扑通——”下跪,比刚刚下跪的声响大了许多,她默默地看了一眼旁边祈求老天的婢女,亦咬一咬牙更为诚恳祈求:“老天,婢子也愿折寿二十年为少爷续一续命,求您成全!”
说完,二人便咚咚咚地冲老天磕了几个响头。
旁边一溜数名粉衣小婢面面相觑,半响,忽然齐齐跪下......
谢飞白目瞪口呆的顺着粉衣小婢们的身影望向老天,发现老天今日甚是开怀,一派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的模样。
待她转回头,谢泰安正俯身查探着一身白绸睡袍裹着的,那个面冷心热,心细如发,九代单传,被一众婢子愿折寿数十年续命的莫少爷。
一边为他理好衣襟一边端视着他脸上缭绕不去的鬼气,喃喃道:“这可是被什么鬼物惑了心神?”复又摇头:“不对,不对......”
“不对什么?”谢飞白急忙追问道。“不是说被花仙施了法么?”
“花仙?”谢泰安好笑的看一看面前的傻徒弟:“你哪里听得这些个故事?”
谢飞白便把坊间关于莫少爷和花仙的故事又讲了一讲,期间她似乎看到床上垂死的莫少爷嘴角抽了一抽,恍然还睁开眼睛看了一看她,待她仔细看过去,那病秧子悠悠然只剩了一口人气,哪里还有睁眼的力气?
她以为她出现幻觉定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讲完她便攀着师父的袖子,摇一摇做怀疑状:“你不是救不得吧?”
谢泰安看了一眼徒弟,并无一声言语,起身走了出去,只心中暗自打定主意要把她赶紧送回五月观是正经,时间久了怕是养出一个街头巷尾搬弄是非的长舌妇人来。
见谢泰安一语不发扭头便走,谢飞白便紧走一步跟了上去,门口的小婢们并不敢阻拦。
二人一径行至院子里,院子里有一方水塘,开阔如镜,荷叶田田,姹紫嫣红开遍,很是热闹。
谢飞白一脸的茫然,并不知晓师父匆匆出来的用意,忽的脸一红似是顿悟,难道师父这样急切是为了去一去茅房?人有三急可以理解,虽说师父又是这样放荡不羁的性子,但是这种事情对于她来说还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想必师父再怎么不羁也不好意思相告,那自己这样跟着岂不是十分不知趣?
自感十分不知趣的谢飞白忽的顿住脚步,正打算不着痕迹的溜了,就算是回去看一看那面冷心热的莫少爷也好,却不意被师父一把按住了肩头。
看着徒弟一副惶惶然想要遁逃的样子,谢泰安干脆伸手搭住她的肩膀朝某一方向一指,口吻颇为无奈。
“你好好看看,这院中有什么有趣的物件吗?”
他一问完,自觉又是在强求。
只得补救一番,尽量低下头来,与她的视线齐平,因为俯身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搭在了她的肩头,她也毫无所觉,顺着他指引的方向往院子西北角的方向看去。
谢飞白茫然的看了好久,并没有什么师父口中有趣的的东西,除了远处两个婢女在给花草浇水以外,再无其他。
......
“哎——不对,”谢飞白情不自禁的便叫了出来,“这里居然还有一只小鸡崽儿!”
十几岁的丫头,到底多了些少女该有的活泼,谢泰安眼睛微有笑意,几不可察的摇了摇头。
那只野鸡崽儿羽毛鲜亮,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色彩艳丽有光泽,很是美丽不凡,此刻它正在那两个浇水的婢女不远处悠悠然的用嘴巴梳理着自己华丽丽的尾羽,高傲的姿态仿佛并不是一只鸡而是一尾高贵的凤凰。
谢飞白看向师父,师父冲她点点头,眼神有一瞬间的游离,只眨眼间便又恢复了常态,挑一挑眉慢条斯理道:“还不算太笨。”
她很是费解,并不能够弄清楚师父点头的这个动作到底有几个意思再里面。或许指这个小鸡崽儿很有趣?那到底是哪里有趣?这样的鸡崽儿鸭崽儿市场上有许多,并无稀奇之处,数年前她随师父下山化缘,卖鸡崽儿的老婆婆还曾经送过她一个,不想被她饿死了。在五月观那种地方,除了饿死它也不会有别的归宿。反正,这之后她誓死是不会养什么宠物了。
谢泰安看过去,嘴角微微牵起一个笑来,明知她不解其意,却并不准备解释什么。
难道这鸡崽儿和莫少爷的病有什么关系吗?她忽的灵台一阵清明,再一看鸡崽儿果然有一些不同,那五彩斑斓的羽毛里若有若无的闪出一丝丝暖红色的光来,没有百八十年的苦修,定然是得不到如此精髓的,谢飞白了然,原来竟是同道中人。
只是这只成了精的野鸡崽儿和莫少爷的病又什么关系?她冥思苦想并不得法,只得拿自己了解的一些精怪作比较,比如绣春楼的那些狐狸可从来没有给周围的人们添过麻烦,她心中颇有微词,这野鸡崽儿胆子倒是不小。
她的师父,人称谢道人的谢泰安曾经说过,这些狐狸带给人们的只有快活,在六界之中,除非某些妖怪精灵抽了风自己不愿修炼飞升,否则它们是不会随意找人麻烦的。
然,她并不认为捏捏背揉揉腰便是快活,但是那些狐狸确然安分守己了多年,而且还准备一直安分守已下去,说不定她因为没有修成大道魂归尘土的时刻,那些狐狸依然还会守在绣春楼安分守己的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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