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卷轴

　　小河边，杨树荫下。

　　这一处的地域十分宽阔，故而能望得见一片极是茂密的芦苇丛，芦苇丛中绿意森森，一阵清风送来，满是凉意。

　　这样舒适安闲的场地，于成日奔波的路人来说实在算的上是一处得天独厚的休恬之地，二人下了马，先是牵着两匹老马饮了饮水，便把马栓在一处空地上吃草。

　　水灵玉做完一切便寻了一处干净的石头坐下，从包袱里拿了干粮来吃，她拿着干粮吃的正香，扭头便见谢泰安正背着她坐在一棵树前打坐。

　　她觉得，谢泰安的背影实在是有些淡漠。

　　这几日的朝夕相处，谢泰安的淡漠让她又有了新的认识。在这之前，谢泰安把她克夫的命格嚷嚷的满津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境界，水灵玉自觉作为受害者，也并没有多说些什么，谢泰安却面对她的时候淡漠的仿佛那满世界的传言与他无丝毫关系一般。

　　这之后，谢泰安虽未再宣扬她的命格，当然她的命格也用不着再提了，反正津城里上至白了头发的老者，下至才会说话的娃娃，恐怕都能把她的八字背下来，她忽然便成了整个津城人人畏惧，犹恐避之不及的“怪物。”

　　水灵玉觉得自己只是克夫，并没有强大到见人就克的地步，这样人人见了自己就绕道而行的做法，她虽然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些难过。

　　反倒是谢泰安这个罪魁祸首，见了她，倒是没有绕路而行，却也并不能够拿出一丝愧疚的话来安慰她，或者一些宽心的话开解她，依旧只是和从前一般，对她的态度冷漠淡然，一如当初。

　　再来，水灵玉不免想到那日她和谢泰安被杨彪领着一大堆的伙计从家里扔了出来，她当时正为自己达到了目的而暗爽不已，虽说衣衫在推搡间被撕扯的有些凌乱，但哪里顾得上就觉得丢人，事后想一想，当时那样狼狈不堪的境况下，谢泰安的包袱被扔散，几件衣服和物品被丢的满地都是，他当时面上的表情却也没有特别的难看。

　　她恍惚记得谢泰安当时怀中抱着一幅古香古色的卷轴，除了抓卷轴的手有些用力，别的并无不妥。

　　水灵玉绞尽脑汁的思量许久，觉得谢泰安这种人，文文弱弱，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一副书生模样，偏偏做了一个招摇撞骗的道士，若是卜算的准的话还好说，倘若遇上那不讲理的山野村夫，空有一把子好力气，一言不合那必是要打起来，或许是那有钱有势的财主权贵，下场也一定凄惨。

　　许是因为谢泰安自觉得罪了太多人，不得已把这淡漠的表情用来做了防身的壳子，就算是被打的再痛，只要戴着这样一副表情，身体和心灵难免就不会那么的痛苦，在外人看来，也就没有那样的可怜。

　　谢泰安，是个倔强的人啊。这样的念头一出来，水灵玉恍然看见了一个落魄而又不服输的年轻人，即使笼罩在凄风苦雨的日子里，毅然用淡然无波的目光迎接一切苦难，这样的精神，让她敬仰。

　　谢泰安挺直着身板坐在树荫下打坐，一阵微风吹来，鬓边扬起两缕长发，风姿卓然。

　　水灵玉满怀着敬仰的口吻唤他：“谢真人。”

　　谢真人回头，剑眉微蹙，打坐的时刻最忌外人打扰，此刻扰了便扰了，索性曲起一条腿靠在树身上，口吻一贯的淡然却又多了一丝丝的冷意：“你最好还是唤我臭道士听着舒服些。”

　　水灵玉觉得，自她今早让谢泰安等了她一个半时辰之后，谢泰安的态度越发淡然到快没有温度的样子，这样冷冰冰的口吻，让她很是不消化，话说她并不是特别擅长化花街巷里时兴的浓妆，涂涂抹抹许久她才觉得满意了一些，并不是故意的拖延时间。

　　但她此时对谢泰安还怀着深深的敬仰，便不太在意这冰冷的口吻，反倒自己越发亲热了几分：“臭道士这个名字虽说有些不大恭敬，但胜在亲切自然，谢真人要是不介意，那小女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泰安静静地盯着她看来一会，并不说话。

　　水灵玉犹不解意，站起身四处遥望一番，搭着一只手望一望毒辣的日头，道：“天光正盛，实在是不易赶路，不若我们随意来说一说话罢。”

　　谢泰安点点头：“想说什么？”

　　水灵玉便兴致勃勃的凑了过去，一屁股坐在谢泰安身边：“其实，我有些话一直想要问一问你。”说完又凑过去几分：“你说，像与你这般的普通男人，大概都喜欢些什么样的女人，我听说普通人常常去花街巷中寻花问柳，你可去过？”

　　普通男人谢泰安沉默许久，打眼又瞅了瞅水灵玉，半晌才道：“我这样普通的男人，并没有去过花街巷。”复又上下打量水灵玉一番：“我喜欢的女人也并不是你这个模样。”末了又嫌弃的补了一句：“很像一只稚鸡。”

　　水灵玉感觉被歧视了。

　　她今日穿着特地挑选来的一件彩色的裙子，这裙子是花街巷的女子间很流行的一种彩色的裙子，最少要用上四五个鲜艳夺目的颜色，还有一个很贴切的名字叫做彩虹裙。

　　以水灵玉平日里穿衣服的眼光来说，她偏爱单色，并不是特别喜欢这样色彩斑斓的裙子，尤其还是这样张扬的色彩，她觉得穿在身上好似一匹斜着眼睛看人的孔雀，极易招打。只是前几日的功课做得多，似乎是有些过头了，她彼时穿在身上居然还是觉得很美。

　　纵然是受到了歧视，但是这样清浅的无力的伤害于水灵玉来说，莫过于春日里的毛毛雨，不足为惧。她仍然耐心道：“那你不喜欢我这个模样，可见你喜欢的姑娘容貌定是不怎么出众的。”

　　别的不敢说，对于容貌这样肤浅的词语中，她就是那个可以站在云头和地底一众庸脂俗粉媲美的存在。

　　谢泰安听了她的话，遥望着远方，并无言语。

　　既然知道了他喜欢的类型，那水灵玉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她的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心情一好，水灵玉做事就容易跳脱，这跳脱在外人看来就显得有些卑鄙，她不动声色地把手伸向谢泰安身边的包袱，那个让谢泰安很是在意的卷轴就裹在里面。

　　水灵玉准确的摸到了包袱，一边和谢泰安东拉西扯，一面磨磨唧唧的打开，古香古色的卷轴便被她抓在了手里，她忍不住嘿嘿一笑，谢泰安终于发现事情有些不对劲，猛地看向她，一扬手——

　　卷轴便飞了出去，骨碌碌掉在地上，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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