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少女
水灵玉与谢泰安相识到此，满打满算也不过两月有余，而这两个多月的时间中，二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更是难得。
是以，还称得上对谢泰安不怎么了解的水灵玉第一次触碰到了谢泰安的底线。
这个底线便是这一幅画。
水灵玉瞪大了双眼。
打开的卷轴里果然是个女人，还是一个看起来极美的女人。之所以说看起来，是因为她并没有看清楚。
她正打算细细品一品画中美人的时候，谢泰安竟不知如何出的手，那卷轴已然合了起来，被他握在了手里。
水灵玉第一次见到谢泰安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
“滚——！”
他指着她，面孔上有着隐忍的愤怒之色，哑声道：“带着你的东西，立刻走——”
水灵玉有些懵，这一个滚字让她的眼睛涩涩的有些难受，她动一动手指想要擦一擦却并没有抬起来，曾何几时，以她的性子，听到这样带有侮辱性的谩骂，顶多仗着自己人多势众狐假虎威一番罢了，可如今，她自己选择逃离了那个可以让她狐假虎威的家，所以她需要解释。
片刻，她便低头道：“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想要逗一逗你......对不起......”
她并没有料到这个卷轴对谢泰安那么重要。她虽未看清楚那女子的容貌，却知道那女子的神色姿态很年轻，一个年轻的男人这样爱护这个美丽的画中人，此中的意味不言而喻。
水灵玉神色恹恹，她莫名地有些讨厌这幅画。这幅画被面前的男人珍而重之的护在胸前，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克制的恼怒。
谢泰安没有理会她的道歉，径自弯腰把包袱理好，也没有再看她，口气却忽然淡了下来：“你走吧，原本你就不该来此地，此行困难重重，并不是你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可以承受的。况且我也没有时间来带你游山玩水。”
“趁着天色还早，你现在出发，还来得及找到打尖的客栈。”他又耐着性子补了一句，牵过马，道一句：“就此别过。”走了。
就这样走了！
......
在谢飞白的印象中，玉娘从抚养她到她记事起的整整三年里，唯一对她师父谢泰安有怨言的便是这一副画，或者说是画中的人。
这幅画的来历并没有一个人具体的知晓，但是根据纸张和卷轴来判断，是一副古画，这幅古画，在谢飞白和刑若离来说却并不陌生，自谢飞白懂事开始，谢泰安的房中便挂着这幅画，每日的夜里，他都要为这幅画供一碗清茶。
画中人是个极美的少女。
刑若离曾经感叹过这个少女一双妙目犹如明珠生晕，灵气卓然，相比谢飞白却极是羡慕少女身上那件天青色的雨罗衫。这件雨罗衫在她师父谢泰安的一本书里有过记载，相传是某一处仙山上的神女，用的是十八重天上的紫薇灵泉水中的烟水气织就的，穿在身上如晴天碧海，缥缈空灵，极有韵味。
不过，她每每看见这幅画中的少女，奈何再怎样喜欢这件衣服也只得点点头，叹一句，这雨罗衫也只有穿在她身上，才极是妥帖。
至于这幅画中的少女是谁，为何被谢泰安供在房中，谢泰安对此绝口不提，外人更是连看都难得能看上一眼。
有时候谢飞白问的急了，谢泰安便难得的生一次气，喝一场闷酒，睡得昏天黑地。
对于谢飞白和刑若离来说，这便成了很有故事的一幅画，画中的少女肯定也是一个很有故事的少女。
多年以后，谢飞白大着肚子独自在思无涯的月光下曾经反复的想起过这幅画，她并不在乎这少女的来历，也不再关注那绚丽空灵的雨罗衫，甚至连少女那倾城的模样早已经忘了个一干二净，她只是很心疼，心疼当年她的玉娘到底为了这幅画受过多少情伤。
或许，那个时候谢飞白才晓得，情之一事，终究不得勉强。
......
入夜，天已经黑透，一轮弯弯的月亮挂在树梢。
水灵玉独自牵着马顺着河边逆流而上，她不想承认这幅画对谢泰安来说有着怎样深重的意义，她也未能想到，自己只是发了一小会儿的呆，谢泰安已然扔下她不见了踪影。
她秉着心意一路追了过去，片刻也不敢休息，直到现在，水灵玉忽的意识到，或许她已经迷路了。
作为一个从未夜深出过门的姑娘，她有些害怕，但是害怕这件事情还是有方法可以解决的，她小的时候，曾经惹了祸事被爹爹罚在祠堂里面壁思过，因为太过顽劣，一般的思过起不到大的作用，便被家中一些不知死活的恶仆挑唆爹爹变着法子的对付她，明明知道她怕黑，这些人得了爹爹的命令吹熄了蜡烛灯笼，临走前再为她温习一遍曾经说过的神神鬼鬼的故事，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跪在祠堂的垫子上，对着供桌上一排排的灵位忏悔。
刚开始她唯恐面前这一排排的灵位会幻化出几十个青面獠牙的怪物来替爹爹教育她，故而忏悔的很是深刻，鼻涕眼泪肆意流淌，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后来慢慢的次数多了起来，年纪也越来越大，她便意识到这供桌上的一排排祖先，那应该是护佑她的亲人，并没有什么可怕，便开始放松了警惕。
这一放松，她便不再怕黑了。所以经过幼年这样惨痛的教训，水灵玉透彻的想明白了一些道理，那便是越是害怕什么东西，便更要主动去面对它，置之死地而后生便成了她的第一个人生信条。
可是，当水灵玉确定了自己迷路了之后，她忽然发现她的人生信条对迷路这件事起不到任何作用，在惨淡的月光下，潺潺的水声中，她只能尽量眺望着远方，希望会和戏本子里写的一样，有个过路的英雄能救一救她。
然而，一炷香的时刻里，那个过路的英雄没有赴约。
她只得朝着小河延伸处一个若有若无的光点走过去，那个光点，在她的希冀下好似就是一拢过路英雄的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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