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赌局
......
短短半日的时间里,这津城便出了两大奇闻,街头巷尾,老弱妇孺人尽皆知。
一是宝庆银楼的唯一继承人水灵玉彩球招亲招了个男相公,而且这男相公乃是楚风馆鼎鼎大名的的头牌聂湖儿,二是有个不知死活的道士在宝庆银楼门前摆卦摊,口口声声逢人便说宝庆银楼少东家水灵玉是个克夫的命,聂湖儿怕是会为此殒命云云......
一时间宝庆银楼比往日更是热闹几分,大多数的围观群众对聂湖儿的命都没有太大的好奇心,在世人眼中,一个男相公的命运好是不好与他们本就没有任何关系,况且谢泰安这个年轻的道士完全就是沽名钓誉之徒,他在宝庆银楼的所做作为也被八卦的百姓强制性定义为他与宝庆银楼的私人过节,反倒是聂湖儿做了水大开的女婿这件事让众人好生羡慕了一阵。
聂湖儿自从被招亲之后便躲在楚风馆不再露面,津城的百姓思念他思念的紧,又没有能力人人花着大钱去楚风馆探一探虚实,只得退而求其次以算命为借口去看看那个不知死活的臭道士,毕竟街头道士的算命钱相比楚风馆的烟酒钱来说便成了四月里的毛毛雨。
故而在谢泰安摆好卦摊之后生意经出奇的好了起来,想谢泰安还未到津城之前,每每所到一处地界,往往要混上好几日才有那年迈的大爷大娘前来询问一些丢鸡丢鸭的小事,就算卜算的再怎样准确,他们从袖子中掏钱的模样仍然是扣扣索索,往往掏出一半的时候再强笑着诉一诉生活的艰辛,最后截了一半的铜板又送回到自己袖子里。
每每遇见这样的情况,谢泰安都觉得很无力,那枚单薄肮脏的铜板沉甸甸的被他拈在手中仿佛无时无刻在讥讽着他的无能,于是他消沉了许久,着实穷困潦倒了一段。
......来来往往的人群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皆是满面好奇之色,众人的审视之下,谢泰安面色自若的询问着来者的生辰八字籍贯年龄,让谢泰安不解的是,这些前来卜算姻缘仕途求财求子寻物的各色男人女人,往往在坐下之后盯着他的脸可以看上许久,就连谢泰安的问话有时候都因为看的出神而充耳不闻,谢泰安总是要耐心的询问上两三次之后他们才会回答,久而久之,谢泰安便生出一些很不好的念头来,恐今日起得早,脸没洗干净一般,一度都想去身后的宝庆银楼找面镜子照上一照,好在不管算的准不准,这些人钱掏的很是大方,他也心安理得的一一礼受。
在这期间写谢泰安还抽空去了一趟津城大名鼎鼎的楚风馆,在里面足足呆了一个时辰,直到门外围观的百姓快要断了颈子,才堪堪被楚风馆的头牌聂湖儿恭敬地送了出来。
这个消息一出来更是引起了津城老百姓的无限遐想,一时间聂湖儿在楚风馆的身价蹭蹭的涨了三倍。
津城最大的九彩赌坊为此还开了一个建国以来最大的赌局,这赌局分为三局,一局赌楚风馆头牌聂湖儿成功入赘水家,以后锦衣玉食幸福美满,押注一赔三;二赌谢道人铁口直断,一代头牌香消玉殒,水灵玉坐实克夫之论,押注一赔五;三赌水大开食言悔婚,押注以一赔二。
在世人看来,相比聂湖儿入赘和水灵玉克夫来说,水大开悔婚的可能极大,鉴于聂湖儿的身份,毕竟这样富甲一方的人家在婚事上还是有些忌讳的。
这赌局一开便是三天,谢泰安在第三天的夜里偷偷地把自己这几日赚的几十两银子全押在了自己名下。
刑若离讲到师父谢泰安去赌局里押银子的时刻,谢飞白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言道:“原来师父是这种人。”
谢飞白最近体弱的厉害,即便是大声的说几句话都十分费力气,刚刚忍不住笑了一声让她的心口越发疼的恼人,许是微微皱起的眉头引起了刑若离的担忧,刑若离取来一盏甜药酒扶她起来,谢飞白瞪着大眼睛摇一摇头:“不要,喝了又要睡。”
谢飞白实不愿日日都沉在梦里,何况梦里身体也疼的像做噩梦一般,这疼痛实在是避无可避。
她很盼望师父这次炼的药丸会让她好受一点。
刑若离微低着头,为谢飞白仔细地吹凉药酒,复送到她唇边,右手为谢飞白捋一捋略略毛躁的羊角辫,窗外传来几声云板的声音,他正色安抚道:“三更了,也该休息了,这是新的,说不定梦里就不疼了。”
谢飞白一向是听话的孩子,只得妥协的讲着条件:“那明日还要接着讲这个故事。”
她觉得师父的故事是她这段时间里听得最有趣的故事,她很想知道师父的这一卦准是不准。
刑若离点头喂她喝药,谢飞白喝完药便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谢飞白睁开眼的第一件事便是问刑若离故事的后续。
趴在桌子上刚刚被叫醒的刑若离一脸的生无可恋,二人匆匆吃过早饭,便继续讲起这场赌局。
这场赌局到底是谁胜了,刑若离并没有明确的说明,可能对他来说,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故事发生的过程。
这个过程发生在谢泰安趁着明朗的月色偷偷摸摸的去下注,第二日一早,聂湖儿的死讯便传了过来。
聂湖儿死去不久,谢泰安的名字便传到了水大开的耳朵里,此时此刻在九彩赌坊里的谢泰安刚刚取了一赔五的银子正要离开,冷不防一顶黑口袋兜头盖下来,谢泰安懒得反抗,便被抬到了水府。
水灵玉和水大开父女二人都装模作样四平八稳的坐在一旁喝茶,黑口袋里的谢泰安因为一路太过平静,又因为昨夜去赌坊下注睡得有些晚,不免又补了一个回笼觉。
黑口袋迟迟不见任何动静,最先沉不住气的水灵玉解开口袋的时刻便看见一张熟睡的俊脸,除了头发略显凌乱之外,竟没有任何狼狈的模样。
待水灵玉认出谢泰安便是宝庆银楼下举着“铁口直断”招牌的道士时,着实吓了一跳。至于后来的事情,比如谢泰安被掳到此处有没有受一些苦楚,或者有没有被灭口之类的疑问,刑若离一句话便概括的全面又周到:“水灵玉喜欢上了你的师父。”
养尊处优的水家小姐灵玉一直信奉缘之一字,她短短的二十载的寿命里,第一次察觉缘分一词竟这样奇妙,面前仅仅有过两面之缘的男人,在她来说却有着说不出的魔力。
水灵玉的手不由自主地摸在男人的鼻梁上,直到谢泰安醒来睁开了眼睛,她的手都不愿意拿下来。
......这便是谢飞白第一次闻得情之一事,在她看来玉娘完全就是一个看脸的肤浅之人,虽说师父的模样的确不错,谢飞白依旧不齿玉娘的行经,但是她已然从中知晓到,情之一事足可以让人摒却一切是非对错,只因为她爱上了他。
所以玉娘并不曾理会师父为她卜的这一卦对她以后有何影响,不顾他父亲的阻拦,放走了他。
水灵玉,也便是谢飞白口中的玉娘,在放走谢泰安之前曾让他看过一封信,一封聂湖儿在死前留给水大开的绝笔。
这封信的内容刑若离做了个详细的描述,至于为何刑若离这样清楚这封信,当时以谢飞白的智商根本没有一点能力提出任何疑义。
在她当时看来,刑若离口中描着红枫的花笺那定是美的很有韵致的,就像谢飞白当时听故事时那绣着金色枫叶的锦被,枫叶当时与她来说最是情真意切,这样情真意切的一封绝笔,实在是打动了谢飞白那颗仅仅三岁的心,哪里还有些劳什子疑问。只不过多年之后谢飞白爱上了铃兰,枫叶的韵致便再不复从前。
这封绝笔的片段在多年后谢飞白依然还可以背下来:“初识三四月余,残春将尽,海棠铺满砖地,一曲《声声慢》琴箫相合,春梦相随。后多年,君之音息常挂于怀,偶有飞鸟寄语聊解吾相思之怀。今日思之,空余悲切。”
描着红枫的花笺和聂湖儿这样直白的,情意绵绵的诉说衷肠,在谢飞白后来坎坷的情路上起到了决定性的启蒙作用,以至于多年后的某一天,颜易猝不及防地把她推倒在床上,满室生春之际,她气喘吁吁地还不忘要他补一封这样情真意切的书信给她。
但是谢飞白最终不是聂湖儿,聂湖儿为何会在同水灵玉定亲的第三日夜里投缳自尽,在书信后面有了详细的记述,原来聂湖儿对水大开用情至深,后来简简单单几封书信已然满足不了他对水大开的恋慕,聂湖儿索要的愈来愈多,他想要长长久久的相伴于爱人身畔,水大开便决绝的离开了他。
聂湖儿于水大开来说不过是逢场作戏,或者说是漫漫鳏夫道路上借以打发时光的工具,并不如何的看重,以至于那样情义深深的一封信笺便被水大开随意放在了书房里,辗转被水灵玉偷了出来。
水大开的冷漠让正当是青春期的刑若离为此叹息许久,曾义愤填膺向谢飞白灌输道:“这世间情之一事,无论男女,只因有情便得以相守,莫要罔顾别人的情谊,随随便便做出山高海深的誓言。水大开既已受了聂湖儿的情谊,若做不到长相厮守,那岂不是等同于诓骗?情之一事,唯诓骗不可谅!”
被诓骗的聂湖儿曾极度的消沉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他在信中只用了简短的一句话记述:“浑浑噩噩,终日买醉,余生难渡,仍不能忘君。”
后面的事情便理所应当起来,半年后的一天,聂湖儿听闻了一件坊间奇事,瞬间扰乱了他混混沌沌的心。
水大开的独女灵玉已过双十年华仍不肯婚嫁,只愿终日混迹在一堆美艳婢女的红粉裙钗中难以自拔,水大开忧心切切,想到他自己之前和聂湖儿的一番孽缘,深恐独女步此后尘,几番思量之下便想到了坊间彩球招亲的典故,势必要为女儿择一门亲事,把水灵玉还未显现出来的一些不可言说的秉性扼杀在摇篮里。
随后便在津城放出话来,只要年龄相当,品貌端肃,家中未曾娶亲的少年郎,不管高门显贵还是破门小户,一应相邀。
深陷相思中的聂湖儿从水大开的话中仿佛看到了一缕生命的曙光,在聂湖儿而言,既然无望相守一生,能以另外一种身份守在水大开身边也是自己日日夜夜求之不得的幸事。
虽然水灵玉当时看中的是擎着“铁口直断”招牌的谢泰安,并把彩球毫不客气地抛了过去,奈何谢泰安并无此意一味躲闪,混乱不堪的人群中并不能影响到聂湖儿那出神入化的轻功,几番辗转,彩球还是抱在了他的怀里。
聂湖儿终于得偿所愿,却意外地高兴不起来。昔日情深意切的爱人做了自己的岳父,他终是可以光明正大的厮守在他的身边,但聂湖儿忘记了很多事都讲究个你情我愿,水大开躲躲闪闪的眼神以及眼神深处的担忧和害怕像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戳中他的心。
三天后聂湖儿带着满是破洞的一颗心选择了死亡。
正如聂湖儿在信中所述:“古来破镜不可圆,吾至死无憾,只愿与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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