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招亲
这便是谢泰安为玉娘卜的第一卦。
这一句话从谢泰安口中说出来，声音不大却沉着冷静，一字一顿让周边数十人听得清清楚楚。
众人诧异的打量面前的人，见到是一个年约弱冠的男子，一身素衣道袍，年轻的面孔上带着一丝丝的傲然与不屑，掷地有声的说完这句话，便坦荡荡的随着众人审视。
这幅宠辱不惊的风骨倒是颇得众人赞赏，赞赏过后便一个个换上了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甚至有几个胆子大的肆无忌惮地对谢泰安上看下看，打量千遍万遍，末了鼻子里嗤笑一声，谩骂道：“我说是哪个这般厉害，莫不是道士你为了骗些钱财哗众取宠罢了。”
另一个附和：“那定然是哄骗无知妇孺的江湖术士，尔等下九流小心祸从口出!”
一边又一个抚掌大笑：“这是我今日听得最好笑的笑话了，这水灵玉要是克夫，恐怕世间女子便都是妖魔了！”
黑铁塔听后愣了一愣，半晌回过神偷偷地伏在谢泰安耳边小声道：“兄弟，你这话可不能乱说，今日你我相识一场也算是有缘，哥哥我就救你一命罢，一会儿散了之后，你定要随我回家，否则，不，一定，这水大开一定不会放你回家去的。”
谢泰安一怔反问：“为何？”
“为何？”离二人略近一些的紫袍男子嗤嗤一笑，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显然是已听得二人方才的谈话：“为你这臭道士胡言乱语败坏水家千金的名声！”
谢泰安闻言嘴角微挑，下巴一抬看着远远的阁楼上那水红长裙的美人，眼神幽幽：“在下这一卦可算不上胡言乱语，众位不妨在多等三五日，小道有言在先，今日里便在这宝庆银楼门前摆下挂摊，五日里这水小姐要是能安然出嫁，小道自愿自裁谢罪。”
这句话从谢泰安口中轻飘飘的说出来，脸上一副漠然的，仿佛事不关己的表情。
......
周边的人闻言犹如石破天惊，讶异之余随即一传十十传百，片刻便有小小的一圈，约数百人得知了水灵玉克夫的事情，然大多数都是将信将疑，认为这个年轻道士妖言惑众，必是和水家有所恩怨，特意来败坏水灵玉的名声的。
众所周知水家的生意遍布五湖四海，难免招人怨恨嫉妒，暗处得罪的阴险小人处处皆是，难免会有一个两个不知深浅的无知小儿想要以身犯险。
众人想到此处心中各个了然，忽的转念又想到这水家家大业大财大势大，单单凭着这“四大”中的任何“一大”都可以将这区区一个道士变着花样的折磨打击，随即一个个看谢泰安的眼神里又多了一些担忧。
众人忧郁的眼神并未将谢泰安吓到，反倒是身边的黑铁塔吓出了一身冷汗，暗想就这样下去，不管这道士死不死，水灵玉的名声已然坏了，要是水大开追究起来，就连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他日升镖行虽说在津城也算是有些名气，可比起宝庆银楼的招牌无异于自取其辱，而且宝庆银楼的押镖生意一直是由他日升镖行来做的，得罪金主的事情要是让他老爹知道了那他的脑袋肯定是要被拧下来做球踢了。
一边杨彪抚着脖子在为自己深深的担忧，一方面他又深觉今日认识的这个兄弟倒是有一把好胆量，不管这卦象的真假，单就他方才清楚地为这兄弟讲解了半天宝庆银楼的财力势力来说，不想这兄弟竟然毫无畏惧之色，他心里就早已信了几分。
黑铁塔自忖半天，想着该怎样把自己的担忧和对谢泰安的敬佩之情用最最情真意切的成语表达出来，待他想了个大概，细数了七八个言辞凿凿真情实意的成语出来，又经过几番润色加工之后，便试探着想要说出来：“兄弟，你我一番相识可谓......”
可谓后面的数个成语刚要脱口而出，谢泰安一挥手，头也不回道：“别吵，开始了......”
“开始了？什么开始了？”黑铁塔一头雾水，堵在喉咙里的一串成语让他觉得自己的肚子胀得鼓鼓的，像小孩吃饭噎了食一般十分的不舒服，他伸手抚一抚肚子，环顾众人，发现周围的看客齐齐伸着脖子，瞪着眼珠，像一只只嗷嗷待哺的鸟儿一般大张其口，手舞足蹈，欢呼雀跃：“这里这里！”
......黑铁塔一拍天灵盖大手一挥：“娘的！水小姐，这里这里！”
人潮再次涌动起来，喧嚣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一潮高过一潮，根本就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谢泰安躲在人群中冷静的看着众人点燃的热情，轻轻地抖落招牌上不知何时被吐上去的口水，一时间哭笑不得，仿佛这本是隔着时空的同一个地点，这些年轻人的欢呼与他并未有任何关系。
......
水灵玉手中那朵用上好红绸做得大花球此时便停在了某一处，水眸里“铁口直断”四个墨字写的龙飞凤舞。
她朱红的樱唇此时微微向上弯了一弯，挑出一个优美的弧形来。
楼下的人群中便传来良久不息的惊呼之声。
水灵玉便笑的越发肆意。
就在半个时辰前水灵玉还摔坏了五套精美的茶具，十三个价值不菲的插花瓷瓶以及二十九朵美玉雕刻的玫瑰花，原本这花足足三十朵，是她十五岁成人礼时父亲花大价钱买来的礼物。一年前水灵玉舅舅家的小妹妹玩赏时不慎摔碎了一朵，她心痛了整整一个月，为此还和这个玩的最好的妹妹搞到了绝交的地步，可见水灵玉是多么看重这些玉花。
就连这样珍重收藏的玉花她都摔得眼都不眨一下，这足以说明这次水灵玉是真的生气了。生气归生气，她的父亲水大开实在是过于了解她的脾气，竟然一句话都不说，仍然把她强行绑了过来。
手腕处的红色勒痕清晰地印刻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丝丝缕缕的痛楚隐隐地传了过来，在水灵玉看见那“铁口直断”四个字之前，在她还未看见谢泰安之前，她所要做的不过是闭着眼睛，随便找一个人嫁了。
但是这个朴素到简直称得上寒酸的道士，就在水灵玉闭眼前的一息闯进了她的视野里。她蓦地睁大双眼，仔细地寻到那抹青色的身影，身材修长，淡然无波，像某处寺庙壁画中遗世独立的神仙。
或者，水灵玉想，与其随便找个人嫁了，不如找个顺眼的嫁了。
她深觉这个俊秀不凡的道士很顺眼。
水灵玉手中的的花球在她还未思虑周全的时刻，便早已被自己扔了下去。
......
楼下良久的一番纠缠打斗，喧哗吵闹的声音直冲到楼上来，水大开和水灵玉面面相觑默然无语。
这样过了大概半盏茶的时光，忽然“轰——”的一声，密不透风的人群里闪出小小的一方空地。
青色素衣的男子，长身玉立，怀中抱着一个硕大的红色花球，温润如玉的脸上带着淡然如风的气质，稳稳地，犹如一棵挺拔的松树，傲然独立。
水大开平板的面上忽的色彩缤纷，一息的间隙里换了五六种颜色。他偷偷斜眼看一看身边的女儿水灵玉，还好，她只是略有惊讶，并不晓得什么。
水大开提着的心就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面前的人虽说与水大开只有数面之约，但也算得上熟悉，只是这熟悉却有些说不出口，相当日水大开也只是逢场作戏而已，不想便有了这一番交际，更不想聂湖儿还要做自己的女婿。
聂湖儿要是做了自己的女婿，水大开不敢想，这以后她的宝贝女儿会受到怎样的嘲笑......
水大开面色平静，心中却辗转几番，他在想需要如何行事才能破了这桩亲事。
众目睽睽之下，水大开曾经在天下人面前说过的话不能不作数，商人重信，况且人无信不立，他不能自己砸了宝庆银楼的招牌，随随便便毁了这个婚约，却更不能毁了自己独女的终身幸福。
就在水大开百思莫解的时刻，他的宝贝女儿水灵玉的一句话忽的让他大惊失色。
水灵玉一双名副其实的水眸里闪闪的映着聂湖儿的一张俊脸，单手支颐，樱桃小口一张一合，清清楚楚的一句话就蹦了出来：“唔......这个长得比那个人还不错呀......”
水灵玉口中的“那个人”正傻呆呆的举着铁口直断的招牌听铁塔兄捶胸顿足的哭诉：“你说他娘的老子怎么这么背啊，哪个该死的王八蛋绊了爷一跤，让爷和爷的水小姐错失良缘那！爷要知道哪个王八蛋做得孽，非要把他的王八脑袋拧下来做球踢啊!”
谢泰安不安地看了看自己的靴子，默默地躲在一边把靴子上的脚印擦了一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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