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人夜遇

　　巫阳听得有女人说话的声音，那女人在叫谁，这个名字怎么那么耳熟？

　　海墨，阿唐一直在找的男人，也叫海墨。

　　巫阳顾不得腰上伤口疼一个激灵冲到灶台边上摸了两把锅底灰，拉住九英就在他脸上使劲摸了几把，再在自己脸上混乱蹭了蹭。九英来了脾气，把她推开，巫阳瞪着他，故意恶狠狠的说:“你再不老实，不给你煮好吃的。”九英探头看看歪倒在灶台上的瓦罐，吧唧了一下嘴，缩在角落不再理她，黑亮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那扇残破的门扉。

　　“有人在吗？”温厚平和的男人声音响起。

　　“哎，海墨你真迂腐，仲杰只见出气不见进气，你还拘礼，踹门！”声音被寒风吹得忽远忽近的，但巫阳听得出是个女子。

　　“退后，我来！”粗声粗气女声的呼喝。

　　轰！

　　本来就残破的门扉被踹倒在地上，木头渣滓四溅。带着冰雪的寒风猛的卷进刚刚有一点温度的破屋里，巫阳被冻得打了个寒颤。九英低低嘶了一声，在黑暗中弓起身，被巫阳一把按住迅速顺毛一样拍拍他，小声对他说：“没事没事，我不说话你不要冲过去，听话啊，听话有好吃的。”

　　九英眯着眼睛，僵直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一双莹亮的眸子盯着房门一眨不眨。

　　走进来的三人披着厚厚的皮毛大氅，一个看起来伤重难行，他们的大氅上面黏满了冰块和泥浆，隐隐约约透出混着药粉的血腥味。巫阳皱了皱眉鼻子，索性不躲，目光怯生生的望着来人。

　　“哎呦，这有个丫头，喂，有吃的吗？”身量高挑的女子弯下腰，拿脚踢了踢巫阳的衣摆。巫阳假装怕得很，向后缩着，背在身后的手愈发用力拉住九英，她学着附近村民带着乡音的语调，唯唯诺诺应承着女子。

　　“俺，跟相公在这躲风雪，有点热水喝，俺们也木有吃的。。。”

　　“热水也行，你去烧，我们不是恶人，过了这晚风雪，我们就走了。”一个男子放下伤患，上前拉住女子。这男子大氅里面着贴身银甲，凝血的绸带上绑着束娟玉佩，圆雕了一个海字，男子面上有冻伤，分明的眉宇间隐隐霜色。

　　巫阳计上心来，嘴上应了，忙不迭去舀雪水，仍不放心回头看，此人如果真的是海墨就糟糕了，明显晋国兵士的软甲，他如果是冲着九英而来，那么阿唐寻找这么久的人想要九英的命，巫阳呐，你该怎么办？

　　不料海墨没什么异常，看起来俊朗的面容带着骄傲的倦容，也许他根本不会想到，这个疯疯癫癫的哑巴会是晋国谈之色变的九将军，两军对垒将帅不一定会见面，不认得最好。

　　巫阳松口气，这口气还没顺下去，就看见那个高挑的女子用手捏住了九英的下巴。

　　“这小相公骨相好得很，洗干净了八成眉清目秀呢，我帐里的男侍都死完了，我好久没安枕，寂寞的很。”

　　九英仰着头，眼睛低低垂着，没有伤到的那只手微微收紧，呈现出爪子的形态，巫阳连忙大声喊：“这个小哥哥，伤很重呐，怎么瞧着喘不上气啦！”

　　刚才还在捏着九英下巴的女子被反散了注意力，松了手赶去看伤者。

　　巫阳笑笑，继续烧水，九英挪过来蹲在她身后侧，也不知道是不是有心，挡住了飞旋袭来的风雪，他黑漆漆的脸上一双眸子莹亮又清澈，巫阳用沾了水的手指在九英脸上擦了擦，把他的脸擦得花猫似的，面目不清。

　　巫阳满意的转身，继续添柴火。

　　由于门扉是敞开的，清晨时分，漆黑的天幕之中，一丝朝阳的红晕点燃了天空的火墙一般，整个白雪皑皑的山林之中绽放了庄严的美丽。风雪停息，巫阳手里扔来扔去一块玉佩，盘腿坐在门口，膝盖上放着一方淡粉色的锦帕。九英和她的姿势一样，也盘腿坐在门口，望着朝阳眼神懵懵懂懂的，他肩膀上换了干净的绷带，仔细辨认应该是扯了海墨的襟带代替了。

　　他们身后三个人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有气息起伏，只不过姿势太过整齐，明显又是巫阳的诡计。

　　“小九，你说咋办。我只是一时冲动，现在没辙了。谁让那个女的非要惦记你，没完没了。”巫阳转头，她脸上早已擦拭干净，她定睛看了看九英，裹了自己的袖子，伸着胳膊，一下下蹭掉九英下巴上的一点污迹。

　　九英已经习惯了巫阳的行为怪异，或者说他根本分辨不出巫阳是不是怪异，只安安静静坐着，朝阳微弱的温度让一夜未眠有伤在身的九英困倦得很，他慢慢靠在巫阳肩膀上强撑着不睡。巫阳侧了侧头，让九英靠的舒服些。

　　她的确对雪夜的三位来客下了手，本来打算弄晕了海墨就喊阿唐来带走他。

　　迷晕了三个人搜刮财物的时候，喜滋滋的巫阳偏偏看到那个伤者袖子里的水缎锦帕。抽出来瞧瞧，帕子绣的绿蕤花漂亮得紧，花枝下方两个字让巫阳大大叹气。

　　帕子绣着“叶锦”。

　　这一下子倒好，里面躺着的三个人，，一个关系到自己的挚友阿唐，一个关系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叶锦，这两个人都是晋国兵士，自己旁边这傻不拉几的九英就他们诛杀目标，巫阳抓抓乱蓬蓬的头发，姑且欺软怕硬吧，那一个女子有什么秘密一并搜了，是个值钱的公主就好啦。

　　巫阳不知道，当她去搜寻的时候，发现的秘密帮她取舍，她救了人，却也害了人。

　　曾经在巫阳眼里，人命就是乱世白雪红火之中嘤嘤求生的蝼蚁，没有被烧死被冻死，却忽然被剑尖挑起来，那细微的锋芒决定一念之差的生死。

　　后来的岁月，巫阳从一个泥坯子摸爬摔打，直到朝堂之上镀金镀银，恍恍惚惚惊心动魄皆习以为常，她还有鬼主意还动不动就乐呵呵的，只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终于再也没有了绕着山林飞的粗鄙山歌，身边的人来来去去的，对于她来说每晚他人期待的梦乡，是她每日最讨厌的东西，梦里太热闹，梦醒了心脏像是琉璃被砸的粉碎，然后慢慢拼合。

　　这次的梦有些久了，别梦下去，该醒一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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