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何人夜船
风雪渐息,渠国广阔的江水摇曳着船舷,江面上的风粗野吹着,野蛮的打着呼啸,橘红色的烛火从船上的窗棂透出来,丝毫不在意江风的调皮,光斑轻轻随着江水的韵律摇曳着。
巫阳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光影,她适应了一下船舱内的光线,眼睛不再疼了,她发现暖和的裘皮堆在身上,她伸出手,手上的伤口结了血痂一动麻麻痒痒的。她没出声,眨巴着眼睛环顾周遭陈设,摸摸脸颊,比之前光滑了很多,还有细碎的小疤痕的凸感,看来需要日后慢慢调养。
她费力支起腰,骨骼扭动的酸痛和伤口的撕扯让她“哎呦”低低叫了一声。墙上忽然浮现出竖着一对耳朵的巨兽影子,巫阳惊出一身冷汗,脱口而出的惊呼终结在她看见面前竹几上蹲着的。。。
狗还是狐狸啊?火红的毛,短胖的身躯,细窄的脸。它眯着眼睛,蓬松的大尾巴自在的微微摆动。翘起的嘴里吧嗒一声算是和巫阳打过招呼了,抬起前爪整理自己胸前的毛。巫阳从惊愕中缓过来,觉得眼前的小兽优雅又可爱。
只是,很快这小兽就打破了巫阳的认知,它跳起来,扒住巫阳的被褥跳上床,敦敦实实前爪踩在了巫阳腰间,面对面凝视她。它伸出短短的爪子指指旁边挂着的暗红色大氅,再用力扑腾踩回来。巫阳腰伤痛极,嗷一嗓子把它挥开,捂着腰侧喘粗气。这小畜生要干嘛,被它盯着从心里毛毛的。
小兽蹦回到桌面上蹲着,黑亮的眼神中明显露出鄙视的意味。
“你是哪路精怪!”巫阳作势要打。
小兽竟然哧了一声,小前爪按住茶碗,咕噜咕噜喝水,不再搭理她。
乒!
房门被迅速打开。“巫阳你怎么样了,那狗咬你了吗!”白姑娘夺门而入,把正在喝水的小兽推下桌子扔在地上,她关切凑过来看巫阳,不停来回晃着脑袋,确定巫阳真的看得见她。
巫阳哭笑不得,小兽在地上愤懑抬起头,胸前的毛被茶水淋湿了一大片,它跳上巫阳的床边圆溜溜的眼睛瞪着白姑娘,白姑娘不耐烦拿出手帕给它擦了擦,它似乎不满白姑娘敷衍的态度把手帕咬在嘴里撕扯,白姑娘就跟它来回拉,眼看要动武。
“白姑娘,这是你养的吗?这坨小精怪。”巫阳瞧那小兽颇有灵气,心里喜欢。
“你不要叫我白姑娘太客气,如那日叫我阿唐就好。这狗是和你一起捡到的,你那日满身是血横在江边,它拿爪子一个劲扒拉你,可能想叫醒你吧,我瞧它身上也有伤,就一起捡回来治。”阿唐招呼船上的侍女往屋里端吃食。
“可我不认识它啊?诶?!不会吧。。。”巫阳想起自己在雪夜里遇见那个跪在树下的人,红色的大氅。面前的小兽红毛团子似的,不会是它和那人有关,或者那人是它变得?
巫阳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阿唐,阿唐觉得有道理。小兽发狠,在床上乱跳,明显不认可这个猜测,偏偏没人听得懂它在叫什么。
阿唐瞅准一把按住小兽:“绒绒!你再踩到她伤口我把你丢河里去,怎么这么闹人!”
“哈哈,你起的名字吗,毛绒绒的适合它。”
“它不喜欢这个名字,你看你看,呲牙啦。你呲牙有用吗,你打得过我吗?不喜欢这个名字我叫你闹闹跳跳红红你喜欢哪个!”
绒绒奋力甩脱阿唐的桎梏,三两下窜出门去,出门前故意短腿一伸,踹倒了墙边放水盂的矮几。
“我觉得这不是狗,是只狐狸,虽然狐狸不太可能长这么圆,可它实在太精了,只差不会说话。”巫阳对阿唐说,这小兽来历不单纯。
“不是狗不是狐狸,是小祖宗,白眼狼!你睡了这十天,我忙着用你包里的草药救你,稍有对它照顾不周,结果我的船差点让它砸了,怎么伺候都不满意,如今我吃啥它吃啥,它还咬我!”阿唐揉着带牙印的手背,抱怨。
“我印象中没走到江边呐,莫非绒绒把我拖去江边的?”巫阳尽量让事情合理化,可它那么大点,拖得动?
“许是你雪中救了它的命,它把你拖过去的吧,它小精怪,雪夜伤了暂时不能化成人形,养养看,没准哪天它自己开口了。唉,其实我现在扔不了它了。”阿唐叹息。
“它确实可爱。”巫阳大口喝着温热的粥,真香甜。
“哎呀,我船上的侍女都喜欢它不得了啊,连船老大他们见我要打它都来拉偏架,小畜生作威作福,我要是敢扔它,我的船上立刻就起义了。。。”阿唐忧伤不已,语气中实则透出喜爱的埋怨。
巫阳点着头,等伤好了她就去找绒绒玩。朱厌庙的小伙伴们估计也会很喜欢绒绒吧。
这日,巫阳和阿唐保证自己真的可以吹风了。眼睛多往远处望一望会好很多。
阿唐虽然用烧灾船的事情证明了清白,巫阳推测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她们尽量白天不出现,在天幕将黑的时侯,约好大家来甲板上吃吃河鲜品品茶干。现在,崖姐她们被阿唐请来船上帮工,崖姐很快把水上生意弄明白了,小乞丐们机灵,完全是帮忙的好手。阿唐总是嘟哝,你们这一群人怎么能沦落成乞丐的,是不是有密谋,莫非是哪个国来的细作?!
黄昏的河岸晕染上晚霞的红,反复交横的河道上归家的船只渐渐稀少。遥遥看去,岸边隐隐冒着清灰色的炊烟。高大的桐树,伸张挂着残叶的枝条,鸟羽般轻柔拂动。山的倒影好像是从水上升腾起来,阿唐的船甲板上整齐码放着一大筐一大筐鲜嫩瓜果,在凛冬散发着果香。
船上雕菱的窗子正对着河,开着的窗子里,传出闹嚷嚷的说笑声,水花一样溅落到墨蓝色的水面上。
巫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咚咚响,她抱着绒绒从船舱跑上甲板。:“阿唐,你放过它,这次真的不是它的错,你不能逼着它吃水果的。”
“崖姐说,它这么胖是肉吃太多了,灵兽可以吃杂食的!绒绒来,乖,你尝一口!”阿唐举着红山果威逼利诱。
绒绒瞪着阿唐,恶狠狠发出呜呜声,伸出一只爪子,爪子完全张开,等着白唐真凑过来就挠花她的脸。
巫阳瞧着两方对峙,笑的直不起腰。
此时,小乞丐顺条喊:“别闹啦,看,有大船横在那边。”
这个时侯,天幕已经完全黑暗,还有船家留在江上做什么?
黑松木的船,比这边的船大出一倍不止。一排一排白麻布灯笼亮起黄灿灿的光,明显不是商船。大船并没有让路的意思,静静停泊在那里。
对面船上,一对男女互相紧紧搂抱在一起,身边是竹篾编织的猪笼。两人死死拥抱着,哭哑了嗓子,很难哭出声,头上直冒虚汗。
两船渐渐靠近,眼前的景象透着古怪,巫阳阿唐她们看到不敢去问候对面船家。
巫阳把绒绒丢进阿唐怀里,警惕起来,她悄悄隆起袖管,袖管里有小包轻轻蠕动,那是她这几日炼的蛊虫。
扎着发辫,穿青色深衣的俊美少年,手上拿一条烧红的铁鞭甩来甩去,少年拿着铁鞭的手没有一点灼伤。铁鞭轻轻弗过猪笼边上两人的背部,两人吓得不停颤抖。少年笑眼弯弯,这个游戏他乐在其中,戏耍着那对可怜的男女。
正乐呵着,他看到了这边的船上的人,白唐的容貌本就令人过目不忘,她不曾注意自己一袭白衣,在他人眼里带了些许孤傲的美感。
少年戏谑的打算对美人吹个口哨,看见她怀里的绒绒徒然将口哨卡在了喉咙里,低下头,呛到自己,咳嗽不止。吩咐了身边人一句,扭头钻进船舱里。
“这帮贼人要劫色?!”巫阳看这阵仗立刻肯定了自己的判断。心里迅速盘算,自己这边有没有胜算。那登徒子少年一定是叫帮手了,糟糕糟糕。
山路弯弯曲曲,林涛发出低沉的呼啸。天还没有黑透。在影影绰绰的水面,藏着暗涌与不知名的鱼类,明黄的灯盏之下,江水更显深不可测,巫阳盯着对面船舱。
修长的手指扶住船舱的松木花门,一袭黑衣的人从船舱中探身而出。
巫阳呆呆看着,她在灵山的时侯痴迷雨师赤松子,追着他到处跑,那时候巫阳觉得赤松子上神是最好看的人了,对人家赤松子围追堵截,盯着看不够。
而此时只一瞬,巫阳便不敢直视那黑衣人了,就连他轻巧的瞬移在她面前,她仍没发觉自己失态。
阿唐怀里的绒绒贼兮兮眼珠来回转,大大打了个哈欠,拱拱阿唐胳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睡过去。
“大哥!那边,那边!”青衣少年对黑衣男子比划着,让他去瞧阿唐那边。
那人充耳不闻,抬起手中灯笼走更近一点,弯下身,平视巫阳。阿唐上前一步,单手想把他挥开,手没抬起来,怀里刚才还装睡的绒绒亮晶晶的眼睛望着她,她愣冲在当场无法动弹。阿唐心惊,这小崽子会摄魂是不是!
必须看回去,巫阳不喜欢被人盯着的感觉。抬眼,糟糕,她又错不过眼睛了。
这人身量颀长,长得极好看。清瘦分明的脸颊,明熙的眉眼,挺拔的鼻梁,不笑而有弧度的嘴角。。。这在见惯了美男子的巫阳看来本不惊奇,他没多长一只眼睛,却使得她情绪徒然一团乱,心里忽然有什么东西崩断了,定过灵契的感应,巫阳楞冲在当场。
他没有束发,墨黑的长发在夜风中轻轻扬起些许细密的发丝。他站在那,黑衣广袖在打着旋的晚风中犹如夜雾轻扬,星月烛火,这一夜的长灯水影都落在他的衣阙之上。他抬眼看她,盈盈水光尽收深敛的瞳仁之中,那双眼睛比入夜的湖水安静,抬眸的瞬间,莹亮的眸子如同暗沉在深水中皎洁的月辉陡然化成粼粼波光,周遭的声响沉入暗流,巫阳的心蓦地一空。
天空明月逐云,冷凉的清晖映在巫阳的眼里,都比不得眼前的人淡漠又翩然,这人真好看呐,她想笑一下,又不敢动,他身上若有似无凛冽的凉意轻触她的衣阙,巫阳恍觉他是夜雾的精灵,她怕一出声他就消散在水光暗影之中了。
那人见巫阳不语,直起身来,他扫了一眼眯着眼睛酣睡的绒绒,转身轻跃回少年所在的船上,少年探头探脑走过去对他唠叨着什么,他回头看看拥抱的男女,回船舱里去了。
少年哈哈笑,对阿唐与巫阳挥挥手,转身吩咐手下把这一对男女扔进了江水之中。原本紧紧拥抱的男女沉下去,暂时没有声息,忽然水面绽开一阵乱波纹,两人挣扎哭喊着各自逃生,他们扒着阿唐这边船舷求救。巫阳和阿唐惊诧看着于这一对刚刚誓死不肯分开,现在互相踩踏着求生的恋人。
对面船上少年拍着手,笑的上气不接下气:“不是死都不分开吗,这算什么嘛,我让人把绳子放下去哈,只有一根绳子呀!”。
巫阳朝对面熄灭灯火的船舱呆呆看,阿唐凑过来在她面前眨巴眼睛,然后阿唐仰望无比辽阔的苍穹顿悟:“巫阳,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阿唐,刚才那个黑衣裳的人,是人是鬼?”
“瞎琢磨什么呢,我没看清不好说,我觉得有影子应该不是鬼。”
“哈哈,不是厉鬼啊!哈哈!。”巫阳如释重负傻乐
“啊?!你是认识人家吗?”
“不认识,啊不对,认识认识,哎呀,嘿嘿。”
“巫阳你是不是江风吹坏了头?又发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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