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跟林清远相比，石妙彤可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自打昨天被一个不知名的野丫头下了面子，她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摔摔打打，入夜之后，屋里的摆设就换了一批新的。

　　石妙彤还没来得及出门，府里的些许流言也传不到她耳朵里。她娘带着一串丫鬟婆子气势汹汹的涌进她院子的时候，石妙彤还在费劲心思的想，怎么去找阿乔报仇。

　　“孽女，你真是要气死我啊！”石大夫人刚进门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连贵妇人的庄重体面都不要了。石妙彤一怔，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也不知道是她闯的哪一次祸被发现了。

　　况且这种话不一般都是他爹的词吗？

　　石妙彤是石家小辈里唯一的姑娘，上有四个堂兄弟及一个亲哥，下面还有一个刚会走的堂弟，可以说没有哪一个比得上她在家里受宠。从爷爷到两个叔叔，再从亲娘到两位婶娘，及几个哥哥，都是拿她当眼珠子一般稀罕，从来舍不得说一句重话。

　　只除了她那亲爹。

　　要说她十岁之前，还是玉雪可爱，娇娇弱弱的小娃娃之时，她爹石大老爷还是相当疼她的，亲亲抱抱，温言软语什么的从来都不吝啬，也是一副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架势。偶尔闯几个祸也具以年纪小糊弄过去了。

　　直到十一岁那年她一把火烧了寿山伯家半边园子，她爹才恍然发现女儿已经被家里人宠得有点长歪了。做事不计较后果，胸无城府，凭着一股意气就敢横冲直撞。

　　那是她爹第一次呵斥她“孽女”。

　　实际上，他爹还打算压她上门去给寿山伯赔礼来着，在她还梗着脖子和她爹争执的时候，石老将军横空出现。看着亲孙女拊掌大笑三声，“好！好！好！有我当年火烧匈奴王营帐的气概，不愧是我石毅的孙女。”

　　他爹差点没气晕过去。

　　自此以后，他爹每次教训女儿总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阻碍。而石妙彤，呵！京城的地界上她就没怕过谁。

　　不过这次她娘亲自教训她也是稀奇，平常她爹训她，她娘也只是在私底下同她说别老是跟你老子顶着干，云云。

　　自己这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把我娘气成这样？石妙彤自己也不知道。

　　“娘，你先消消火，我这是做什么了，你也得先告诉我一声啊！”石妙彤奉了一杯茶，又是捏肩捶背的鞍前马后，小意奉承着。

　　笑话，她爹教训她，爷爷还能拦着，若是真的惹恼了娘，爷爷总不能岔出手来管教儿媳妇吧。

　　石大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盯了她一眼，石妙彤讪笑。

　　“把绿枝带下去，打三十板子，再贬作三等丫鬟。”石夫人一开口，她身边的健妇就要动手。

　　绿枝脸色刷一下就白了，跪在地上流着泪不住地磕头。

　　“娘，你干什么？”石妙彤满眼都是不可置信，撒开双手挡在绿枝面前护住她。绿枝是石妙彤身边的大丫鬟，自小就跟着她，主仆一向相得，她不可能不管。

　　石大夫人板起脸，“妙妙，你让开。难道你娘我连个丫鬟也教训不得了吗？”

　　“我不，娘，你最疼我了，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的人。”石妙彤也有几分慌了，她娘带的人多，显然是有备而来。自己只能紧挨着绿枝，免得她被拖出去。

　　“我怎么不分青红皂白了！”石大夫人也是被女儿气笑了，“你是怎么知道你爷爷替你问亲的事的？又是谁告诉你那人住在何处？是谁给你带的路，又是谁替你隐瞒，知情不报的？”

　　“妙彤，你知道这次你都做了些什么吗？”石大夫人话锋一转，“把这丫头给我拉下去，不用管小姐！”

　　石妙彤被她娘骇住，一愣神，众仆妇已经一拥而上，尽管她再怎么有心想要护住绿枝，两人还是被生生撕开。

　　石妙彤还是第一次对一件事这样无力，眼睁睁看着绿枝被按在邢凳，一板子一板子的打下去，传出一声声钝响。

　　石妙彤哭的声嘶力竭，几次挣开抓住她胳膊的健妇，扑上去替绿枝受罚，又被拖开。那板子打在她身上尚且是毫不留情的，更何况是绿枝。

　　绿枝从一开始咬牙忍着，到后来已经是泣不成声，哭着摇头，“有小姐这样记挂着，我便是立刻死了，也不算白活。”

　　而石妙彤她亲娘，坐在仆妇搬出来的太师椅上八风不动，一边喝茶一边冷眼看着这场主仆难分难舍的闹剧。看打得差不多了，才开口叫停。

　　院子里已经隐隐有血腥味了。石大夫人跟闻不到也瞧不见一样，开口道，“妙彤，今天我留这丫头一命，是想叫你知道，你的一言一行，害的不是你一个人。你可知道现在外头的人都在传些什么吗？传我石家的女儿恬不知耻，得靠抢亲才能嫁得出去！是，如今我们石家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孩儿，可你以后若是有了侄女呢？难道她们就不要嫁了吗？你的哥哥呢，因为你闹的事，日后哪家还敢同咱们结亲？”

　　一字一句跟针扎似得，听完石妙彤已是失魂落魄。

　　说到底她以前闹的事，再不像话，总归也只会算在她个人头上，有父兄爷爷帮着摆平，旁人也不过玩笑几句“将门虎女”就揭过去了。可如今这次，往大里说就是败坏门风了，涉及到整个家族，也就难怪娘会亲自出手收拾她。

　　石妙彤羞愧不已，捂着脸低低的哭。

　　女儿这样，石大夫人眼眶也红了，扭过脸不去看她，“你把自己的名声糟蹋成这样，可想过娘有多心疼？”说到底，她还是舍不得女儿吃苦。像他们这种人家，姑娘家名声毁了，被送去家庙清修一辈子的多了去了。

　　“我已经托了你二叔，就在他麾下找一个人品靠得住的小将，你嫁过去，不准再闹了！”石大夫人偷偷的揩了把眼泪，转身快步走出去。从背影看，她整个人都垮下来了。他们一家人谁也不愿意女儿受这份委屈，可是能怎么办。

　　在她转身看不见的地方，石妙彤哭着点头如捣蒜。

　　云福楼。

　　林清远退了房间，收拾了东西，打算带着阿乔搬去一个已经租下来了的小院子。会试过后，京城里的空闲屋舍多了些，虽然房费贵些，但带着阿乔住在客栈总归不方便。

　　两人还在热火朝天的收拾屋子，外头就有人敲门。

　　与林清远熟识的几个举子，都是知道林清远刚搬，这会还忙着收拾，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上门的。林清远开门，是个不认识的年轻男子，看起来年纪与自己相仿，林清远有几分疑惑，还不等他开口问，那个男人就越过他先同他身后的阿乔打招呼，挤开自己就进了小院。

　　李贺在云福楼扑了个空，找了几个人打听才知道阿乔搬到了这里。进门就直奔阿乔而去。

　　林清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眸子暗了暗，林清远关上门，转身就看见那个人熟稔的伸手去拍阿乔的肩膀，林清远一眯眼。那边阿乔就不客气的拽下他的胳膊，反扭在在他身后。林清远不用走近，也能听见阿乔张牙舞爪的说，“我早就忍你很久了！”

　　林清远一勾唇，心头刚刚涌起的一点点不快也熄下去了。

　　“阿乔，怎么待客的？”林清远装模作样的训阿乔，两边孰亲孰疏高下立见。

　　李贺还在“疼疼疼”的假嚎，阿乔皱皱眉头，一撒手就站到林清远身边去了。

　　“阿乔，才两天不见，你就这样对我？”李贺装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说出来的话暧昧不明，分明是来挑拨离间的。

　　阿乔做出一个干呕的动作回应他。分明是个男人，长得也算俊朗无双，偏偏做出这副娘气的摸样，学什么深闺怨妇，阿乔叫他恶心的不行。

　　林清远当然也听出来了，不过看阿乔这样子就知道这小子没戏。才不会上他的当。出于礼节，林清远还是适时的岔开话题，“阿乔，这位是？”

　　“远哥哥，他叫李贺，就是送我到京城的那个，我同你说过的。”阿乔歪歪脑袋，同林清远说。

　　可是你没有说过她是一个长得这么好看的年轻男人，林清远腹诽，他可一直没忘阿乔还有好色这个属性。

　　只不过面上还是要做出一副真诚感激的样子，拱手作揖道，“原来是李公子，失敬失敬。此一路真是多谢李公子照看我家阿乔。”呵！听见没有，我家的。

　　李贺皮笑肉不笑的同他打太极，“哪里哪里，都是我应该做的，阿乔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呢！”

　　阿乔总算听出了点不对味，谁准这个混蛋叫她小名的？“李公子，我同你也没有熟到可以互称小名的地步吧！”

　　“怎么没有，阿乔.....”话还没说完就被阿乔威胁的眼神逼退，李贺本来是上门来挑衅的，一下子就气短了。

　　李贺苦笑，他怎么会看不出来，阿乔护着林清远，一颗心全偏向了那个人。感情都是他一厢情愿么？可是他的颗心呐，还是跟在冰水里滚了一遭，又在油锅里炸了一回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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