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李贺还是没有在小院久待。
阿乔和林清远一唱一和，默契不必说，亲昵更是他比不得的。李贺看得刺目，没多会就告辞了。
从小到大，他经历过太多求而不得，慢慢的，他也学会去争，学会去抢。
王府的后院，他见过太多带着面具活一辈子的女人，只有阿乔是不一样的。她第一眼给他的感觉就是鲜活，她逆着阳光趴在墙头上，那样温暖对他笑，比阳光还要炫目，直直的就射进他心底。
那还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人保护。
那时候他就觉得，这样一个鲜活的、温暖的女孩儿合该是他的才对。所以他诱她上船，带她去见母妃，又百般讨好于她。
他也万万没有想到，隐姓埋名，躲避追杀，漂泊在水面的日子还能是那样的轻松快活。
她像小兽一般毫无防备，又像山间的鸟雀一样机灵。她大胆的吃下了自己撒出的饵料，又趁着他不备，就远远的逃离。真是叫人又爱又恨，恨不能折断她的羽翼，一辈子养在身边。
可是没办法，她不是他的。他也不能这样做，因为那样，李贺知道，她就不再是阿乔了。
从本质上，李贺觉得，他和他母妃一样，都是一个极端自我的人。差别不过就是他愿意去装而已。装出一幅吊儿郎当无所谓的样子，再在关键时刻，狠狠的在对方心口插上一剑。
他不在乎阿乔和林清远之间的婚约，也不想去看他们之间的感情，在他眼里，所有的这一切不过都是时间问题罢了。只要给他三五年，只要他能将阿乔困在身边，就像在船上的那段日子一样，他也一定能叫阿乔死心塌地。
可是以他现在的身份，他就不可能有机会做什么。现在的他，一点把柄也不能叫人抓住。一步差池，就是万劫不复。
当然，他不会甘心放弃，不愿意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他只能等。
呵，林清远，但愿你不要叫我抓住一点机会。
李贺一路疾走回了驿馆，迎面碰见王府带来的管事，吩咐道，“去把那个春芽送过去！”停了一下又道，“把身契给她，你们把人送到就行，不要露面。”
到底他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她跟着别人住在那样一个小破院子里，还要亲自干活。李贺抿唇，转身回房。他当然还可以送阿乔更好的，只不过也只有这个笨的，阿乔才不会拒绝。
晌午小院里。
林清远在屋里温书，阿乔在一边奋笔疾书的抄她的十遍女四书，越抄越悲愤，越抄越抓狂。但林清远就守在旁边，她连撂笔杆子的勇气都没有。只能抄个两三句就呜咽乞怜，每隔一炷香就要挨挨蹭蹭的跑去喝水。
林清远摇摇头叹气，干脆起身把茶壶茶杯都端到阿乔的书桌上，“阿乔，若是茶水污了你的誊写，那你便再加抄一份吧！”阿乔扑在书案上哀嚎，她觉得远哥哥平淡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威胁。林清远笑笑不管她，继续说，“照你这样抄你可知道要抄到何时？”
阿乔抬头，不解。
“要抄到回饶州。”林清远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脑顶，“如果你从现在起笔耕不辍，或许还能腾出一两日在京城逛逛。可若是你多挨一时，没准回家的路上也要抄；再多挨一时，到了家也还要接着抄。一直抄到成婚，你也要抄完。”林清远面露微笑，看起来好像对这件事颇为神往。
太可怕了！阿乔打了个寒战，被打击得彻底趴在了案桌上。
恰这时，院外有敲门声传来。阿乔咕噜一下起身，留下一句“我去开门”，就飞快的跑走了。林清远笑着摇头，跟了出去。
一开门，阿乔就正对上春芽那双忐忑无辜的大眼睛。尴尬的对视间，阿乔眼前一黑，仿佛又看到了在船上那段鸡同鸭讲、暗无天日的日子。
“姑娘，我...我被..我家公子送来照顾你，”春芽紧张的说话磕磕巴巴，心一横，把手里的东西塞进阿乔怀里，“这是我的身契。”
吁，拿了我的身契就是要我了吧！春芽松了一口气。
早上的时候，王府的管事告诉她，要送她到郑姑娘身边去。要是姑娘不要她，她也不用回驿馆了。那时候她还傻乎乎的问了一句，“那我要去哪？”管事上下扫了她眼，轻蔑的冷哼一声，“我管你去哪。”然后抬脚就走了。
有饭吃。这个等式在春芽的脑子里一展开，她立刻回忆起了以前吃不饱饭的日子，肚子很配合的响了一声。
因为这个，她紧张了一上午。
“阿乔，谁来了？”林清远在身后问道。
阿乔一脸呆滞，抽出那张被塞进她怀里的身契，还是有点蒙圈。李贺把她送来干嘛？谁照顾谁啊，混蛋！谁要被一个才十二岁的蠢丫照顾啊！不对，呸，说不定还没有十二。
阿乔真的抓狂了，转头哭丧着脸和林清远说，“是春芽，李贺家的小丫鬟，我晕船的时候她一直陪我来着，李贺说要把她...送给我。”那个“送”字说得很轻，奴婢这种生物，阿乔其实接触的很少，这也是阿乔第一次认识到真的会有人被当作物件送来送去。
对于春芽，她其实也很可怜她。
林清远神色未变，抿了一下嘴唇，开口说，“这件事你要自己做主。”说完，林清远也不想留下来叫阿乔看他的脸色行事，转身先回了屋。
阿乔的眸子暗了一下，耷拉着脑袋，脸色也低落下来。远哥哥生气了！
“你回去吧，我家不要人伺候的。”阿乔转回身看向春芽，还是有几分歉意，把身契双手递还回去。
春芽很明显的惊恐了一下，手指不安的拧在一起，“为...为什么，你嫌弃我笨么？我会很勤快的，也不会吃很多...你不要赶我走...你不要我我就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但又倔强的擦了把泪，不让眼泪淌下来，满含希冀的看着阿乔。
阿乔心中一酸，差点也被她带出眼泪来。原来自己不要她，李贺就会把她赶走么。春芽才十二，如果没有人庇护，免不了又要被卖来卖去。
比起第一次见她，春芽已经长了点肉，但看起来还是小小的一只。阿乔没有纠结很久，小心的把春芽的身契叠好收进怀里，春芽的眼睛亮了亮。
“你别哭了，我不赶你走。”阿乔顿了一下，“不过我家没有李家有钱，你要是留在我家的话，日子肯定比不上他们家。不过你也别担心，我肯定会让你吃饱的！”阿乔这话说得很郑重。
大悲大喜，春芽用袖子把眼泪擦干净，大力的点点头，生怕阿乔看不见，又重重的“嗯”了一声带着浓浓的鼻音。
春芽是安顿好了，不过房间里还有一个远哥哥可能需要她哄一下。阿乔心里苦，真的觉得自己好忙。
林清远当然生气。
只不过他气的不是李贺，更不是阿乔，只是他自己罢了！
他不是不恶心李贺送个丫鬟来打他的脸，只不过确实，他目前还给不了阿乔那样富贵无双的生活。他气的是只是自己的无能罢了！
他还记得小时候，父亲还在世之时，他家里也是有几个奴婢。那个时候，他娘除了他和他爹的贴身物件是亲自动手之外，也是两手不沾阳春水的......而现在，阿乔跟着他，什么都有亲力亲为。便是他侥幸出人头地，因着家祸，阿乔可能还要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
虽如此，他却看得出来，阿乔还是很喜欢那个丫鬟的。所以他才要先走，免得阿乔会顾忌到他的心思。但是本心上，他并不反对阿乔接下那个丫鬟。留在京城的些天，他不可能日日留在小院里陪着阿乔，多有一个人来照顾她....也好。
阿乔蹑手蹑脚的走进堂屋的时候，林清远手里手里捧着本书坐在书案后头，只不过对着那页书许久都未曾翻过。阿乔一眼就知道他并不是在认真读书，这是在生闷气呢。
轻轻的绕到他身后，阿乔从林清远的背后圈住他的脖子，磨磨蹭蹭的撒娇，“远哥哥”。
阿乔的娇气，林清远向来很受用。一转头就和阿乔脸贴着脸，“把人收下了？”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阿乔讨好的蹭蹭他，瓮声瓮气的“嗯”了一句。“她很可怜，我在船上晕船的时候她也对我很好。要不是她每天陪我，我肯定要无聊死了。”接着巴拉巴拉把春芽的身世讲给林清远听，只希望林清远能给春芽加一点可怜分。
等她说完，林清远没做任何评价，只是正色道，“阿乔，如果跟着我要吃苦头，你会后悔么？”
他问的有些突然，阿乔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也很认真的回答他，“远哥哥，刚刚我也问了春芽这个问题，我说我家没有李贺家有钱，问她还愿不愿意跟着我，她说愿意。远哥哥，我的答案和她一样。只要你对我好，我就不怕，怎么都不会后悔。”
林清远和她视线相交，阿乔的眸子里，少有这样的郑重。她总算很迷糊。林清远揉了她一把，叹口气，幽幽的道“傻丫头！”
阿乔捂着脑袋，撅嘴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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