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这种糟心的事情换做是之前,林清远宁愿死扛也是不会同阿乔提一嘴的。
林清远一直是一个凡事向前看的人。那桩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虽总归意难平,但先顾眼前人的安乐才是最最要紧,大不了就是和阿乔过着平头百姓的市井生活。至于什么国仇家恨,且等自己能够和人家站在同一个层面上再说吧,否则也不过是白白送命,徒惹人笑话。况阿乔单纯鲁直,这种事情告诉她也只是平白惹她担忧。
只不过如今的形势不同于往日,并非林家不主动寻仇就能够压下去的,而是敌人还在伺机而动。局势不明,对方意欲何为林清远一概不知,主动权早已经不在自己手里。纵使再如何不甘心,也只能承认人只要有了软肋,便不得不先为自己打算退路。既失了先机,又失了破釜沉舟的孤勇,胜算几何实在难说。再说自己也不能让阿乔总不能稀里糊涂的平白跟着自己担着这许多风险。
林清远垂着眼帘,压下心底翻涌而起的戾气,收拾了桌上的书信,待重新变成那个清风明月般的林清远方才大步跨出书房。
阿乔的厢房靠近郑家的院子,一路上,林清远暗自想了许久,这件事阿乔是必须知道的,他没有把握、更没有权力瞒阿乔一辈子,他不能这么自私。总归,他是不敢赌。只是——若是阿乔怕了,有些事情他也确实还没有想好该如何收场。只不过,断了亲事这个绝不可能。
厢房大门是开着的,阿乔坐在明堂的矮榻上摆弄针线,因不得章法,一脸苦大仇深,眉头总是皱着,嘴巴也嘟的老高。这些年她的女红还是没有多少长进,绣花是不成的,编织络子,缝补衣裳的简单活计算是勉强过关,到了绣嫁妆的时候也只能捉瞎。
林清远敲了敲门,低咳两声提醒阿乔。阿乔现在一见到他,脸上总是先飘出两团红云,但凡有林清远在十次里有九次她都是避着的。林清远也着实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横冲直撞的呆丫头能有现在这般的小女儿娇态。到底是自己逗得太狠了一些,林清远也有几分心虚,摸摸鼻头掩饰过去。
此刻阿乔连林清远的脸都不敢看,视线对在一起必定飞快的闪躲开,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小姑娘的双手垂于腹前,葱白莹润的十根手指死死绞在一起,闷声问“远哥哥怎么来了,有什么事吗?”
林清远低着头还能看见阿乔粉白圆润的指甲盖,指甲都不长,倒是镶着一弯嫩白色的月牙儿。情人眼里出西施,如今林清远看阿乔那是哪哪都透着可爱。林清远压住眼里的笑意,抿了抿嘴角,沉声做出严肃状,“确实有一桩旧事要告诉你。”
他们两个毕竟相处多年,林清远一开口,阿乔就知道他今天不对劲。事实上,自酒窖那件事之后,林清远就和以往不太一样了,只不过今天明显是另一种不一样。如果非要阿乔说出哪里不一样,那只能说以前的林清远端方温润,对待阿乔如同妹妹一样,让阿乔感觉不到半点私情。之后的话,阿乔有点耳根发烫,林清远就是温润之中明显带出坏来了,好几回阿乔都觉得那个家伙在故意勾引自己。对着嫂嫂阿乔还敢自称脸皮厚,对着林清远阿乔也只能是甘拜下风。
不过今天着实不对,远哥哥好像心里藏着什么,踯躅不前。就连声音也有些低落消沉,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阿乔什么也没问,只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开口,神色也郑重起来。
“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家事,”林清远笑了一下,没听到阿乔的回应也不在意,“当年我父亲去世,辗转我才投奔到你家里来,只不过我爹并非死于意外,而是人祸。”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观察了一下阿乔的神色才继续道,“是很厉害的人...今天有人写信告诉我说,那个人恐怕还在找我,来着不善。阿乔可怕?”说完,林清远更是直直的看着阿乔,生怕看漏一点情绪。
“为何要怕?远哥哥可曾做过亏心事?”阿乔的包子脸一派严肃。
“未曾。”
“那他们现下已经找到你了?”
“尚未。”
“那远哥哥你可是已经知道他们的打算了?”
这个更是无从谈起。林清远的情绪陡然被阿乔安定下来,之前的惴惴不安也恍若黄粱梦一场。是呀,还没影的事呢,自己倒先自乱了阵脚。林清远展颜笑得灿烂,看宝贝一般不错眼的盯着阿乔。
我的小阿乔啊,果然没有叫我失望!
阿乔叫这个笑晃花了眼,总觉得林清远眼中流动着星光,如烟花炸开的那一瞬迷醉人心。本来还有想质问林清远的心思,如今一下就熄了。美人儿么!就该是这般才叫人心颤啊。阿乔也跟着笑,两颊旋出梨涡,杏眼弯成月牙。视线相交,情意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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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家很是过了一个团圆美满的好年。
林清远乖觉的包圆了郑家所有的福字和对联,光福字的字体就换了十七八种,引得阿乔围着他团团地献殷勤。每写一副对联还总能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谈出其中的寓意和道理,叫阿乔这等学渣好生拜服。这种时候,林清远一般就是矜持的抿着嘴笑一笑,深藏功与名。
饶州此地民风淳朴,物产也算得丰富。郑家富裕,尤其是娶了新嫂嫂进门,年夜饭向来丰盛。
饭桌上,阿乔的脸也不往碗里埋了,反倒是直勾勾的盯着林清远看,好像他脸上能生出花一样,倒像是与林清远掉了个一般。又是甜言蜜语,又是殷勤布菜,活脱脱一副急色鬼的模样。林清远来者不拒,还微笑着还给阿乔夹回去一筷子。
郑家人酸得倒牙。
郑德短促的冷笑一声,他便是新婚也没有这样明目张胆的秀恩爱。不过好在王秀秀前几日查出了身孕,他要当爹了,也开始锻炼起修身养性的气度,现在心情还不错,也懒得同他们计较。这个书呆子就留给爹收拾好了。
郑父果然没有叫他失望,堪堪过了初八就叫林清远收拾了行李,塞进商队,给送上京去了。当着林清远的面郑旭自然是一派正经大家长的样子,温声鼓励他好好准备春闱,实际上却是着实对女儿那副痴汉模样看不过眼。
个傻丫头,你老爹我都帮你把台子搭好了,你不来扶梯子也就罢了,居然还拆我的台。男人都是到手了就不稀罕的,你这般上赶着粘上去,当心日后吃苦头。又暗骂女儿这个小没良心的。
婚事过了明路,林清远又已经从书院搬了回来,阿乔和林清远到底还只是未婚夫妻,再这般同吃同住的厮混下去,于阿乔的名声必定有碍。郑老爹这才急急忙忙把两人分开,也是磨练磨练新姑爷的意志,叫他珍惜姻缘,知道郑家的女孩可不是这么好到手的。端的是一副慈父心肠。
“待你二月底考完回来,不论结果怎么,都记得回来商量婚期就是。”郑老爹此话一出,林清远就如同吃下一颗定心丸,顿时狂喜,对着老丈人好一顿揖拜。郑老爹笑得高深莫测,打一棒子给一个甜枣,这一招他用得很是顺手了。
阿乔暂时是想不到这许多了,她是真的舍不得林清远。甚至有些埋怨老爹这么早就赶远哥哥走,大过年的,远哥哥一个人孤零零的上路,多寂寞啊。如果不是怕打扰到林清远温书,阿乔只怕一天要往他那里去上三回,每回待上五六个时辰才好。
不过她现在也还有另一桩麻烦事。按照她的说法,她陷入了与美人分离的无限惆怅之中无法自拔,心情不好,自然是没法再绣嫁妆了,不过嫂嫂有孕,也不能辛苦,所以爹爹,不如咱们直接找人买些现成的吧!对此,郑爹只用了两声冷笑回应她,转身就安排儿媳日后好好养胎,什么也不用做了,专盯着阿乔绣嫁妆就行,下了决心必要好好拘一拘阿乔的性子。阿乔郁猝。
分别的那一天,再怎么依依不舍,也不能耽误行程。林清远狠了狠心,钻进了马车,随着一队人马,一路扬起的沙尘,渐渐消失在阿乔的视线中。阿乔没忍住滚下泪来,耳边依稀响起林清远走时对她说的话,“乔乔等我,我很快回来,到时候也给你挣个官夫人!”
阿乔埂住嗓子,哭得泪水涟涟,已经不记得当时自己有没有说话了。她其实想说,我不想当什么官夫人,我只想要你。
萧瑟的寒风里,驿站行人寥寥。别人家都还是年味十足,喜庆又热闹,只阿乔失魂落魄的走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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